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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曼卿帶著滿小汽車的米糧與藥品,回到凌府。 一葉落而知天下秋。 走過垂花門,整座園林景致遠沒盛夏時爭奇斗艷,此刻落葉狼藉,盡是荒涼。 曼卿沿著向南的小鵝卵石路,迤邐回到自己院落,步履匆匆,推門便去看望天天。 昨夜醫(yī)生就給他注射了盤尼西林,晚上睡得很是安穩(wěn)。方才,乳娘又喂了他些熱乳,至現(xiàn)在精神已大好,正睜著漆黑小眼珠,乖乖坐在搖籃里玩木馬。 曼卿彎腰將孩子抱在懷里,右手拿起小木馬,舉在他眼前,一面柔聲哄他玩,一面聽乳娘絮絮說話。 “少奶奶,醫(yī)生說小少爺無大礙,不過這損傷的聽力……或不可逆了?!?/br> 乳娘說完,瞥了眼蘇曼卿紅腫不堪的雙唇,轉過身,再不忍去看。 有溫熱淚水慢慢蓄在眼眶,曼卿仰起脖子,深吸幾口氣,方低眸用面頰子磨蹭天天小臉,泣不成聲說,“對不起,以后不會了?!?/br> 不會了。 再不會讓她愛的人受到半點傷害。 臨近晌午,她命灶房將她帶回的米糧菜rou煮了,讓整府丫鬟小廝輪流交替去吃飯。 她知曉,這些日子,全府上下不僅心思哀戚,就連肚子都是空的。rΘǔshǔщǔ.ìň(roushuwu.in) 灶房炊煙裊裊,曼卿凈了手,細細用小銀針挑去燕窩黑絲,同鮮雞火腿一道燉在爐火上,直至熬成玉色瑩潤的燕窩羹。 她來到老太太院落,從鎏金八角食盒端出玻璃盞,舀了一湯匙燕窩,尖起嘴吹溫,方不疾不徐送到婦人嘴前。 老太太坐在床榻上,光光梳了一個把子頭,扭臉說,“我不吃,你們都哄著我罷!我知道的,肯定是小風出事了……” 說著,揪著手帕嗚咽起來,帕子上絲線紅飛翠舞,絞著拖長尾的鳳凰鳥,潑潑灑灑金芒從窗外灑入,覆落上面,波光粼粼。 曼卿瞧著那尾鳳凰,只覺異常刺眼,半晌,方穩(wěn)住心緒,竭力笑道,“老太天這是說的那里話。風子現(xiàn)在好端端呆葛州辦事,這燕窩就是他派人捎回來的?!?/br> 老太太將信將疑,“小風若是沒出事,為什么那些當兵的要來挖我們府里地窖?你休要瞞我!明明這些日子,連小宜都不來看我了。她是在我膝下養(yǎng)大的,向來和我最是親厚。” 眼下雖說皇帝被趕下了臺,可這些軍閥就是土霸王,他們比起皇帝還要狠,皇帝暫且還有言官勸著攔著。 然而這些土霸王為所欲為,多年來,凌府不是沒經(jīng)歷過風雨。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她活到這把年紀可太明白了。 “沒有的事。我要知道是哪些人在您面前嚼舌根,回頭定要懲戒他們一番?!?/br> 曼卿莞爾,趁機將一匙燕窩羹喂進婦人嘴里,“不過是略動了幾間房屋,挪了些桌椅板凳,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常言道,越動越興旺不是?至于咱家的大小姐,昨兒我還在咖啡廳遇見她,說最近忙著拍電影,待過兩日得了空就來看您?!?/br> 見老太太神色略有和緩,她又笑道,“正想讓您拿個主意,眼瞅要過中秋,老太太預備怎么過?想叫哪個館子的吃食,聽哪個班子的戲?李家班的承應戲向來不錯,讓他們來演出《唐王游月宮》給您看可好?” “不看!” 老太太怒哼哼將眉眼一展,“那唐王當老公公的,天天覬覦自己兒子老婆,那女的也是個娼婦,若不是娼婦,怎男人一勾她就不要魂地貼上去?兩個不要臉的王八孫,背棄人倫,冒天下大不韙,赤條條滾在一張床上,竟還傳為千古佳話。這樣的腌臜戲文,我聽了就來氣?!?/br> 曼卿頓覺五臟六腑針扎般疼,淡淡道,“那唐王權勢滔天,她不依又能如何?” “她若真想守貞,當節(jié)婦,為何不一頭撞死?”老太太冷言冷語,“可見骨子里是個yin蕩不堪的。這樣的臟女人到了地下,閻王爺必是要命小鬼將她腰斬,一切為二。想必,她原先的男人也斷不會要她了。” 凌老太太出生詩禮簪纓之族,從小熟讀烈女傳,眼里揉不得沙,對這些亂七八搞的男女關系,向來最看不慣。 曼卿右手捏緊湯匙,怔在那兒,面色僵白,一句話都說不出。 身旁大丫鬟見氣氛有些尷尬,忙伶俐上來打圓場,“老太太前還說身體不適,現(xiàn)見少奶奶來,歡喜的話都一籮筐一籮筐往外倒,我尋思這下連藥都不用吃了。看來咱少奶奶真是比從前宮里的太醫(yī)都要強上幾分呢?!?/br> 一番話,說得凌老太太歪在榻上笑了起來。 曼卿也忙彎起唇陪笑,一顆心卻似落進黃連湯,漣漪微旋間,冰涼而苦澀。 ===== 小說 :『sаńjìμsんμщμ.νìρ(sanjiushuwu.vi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