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立陽回學(xué)校的時候正好是周五。許云清上完臺詞課，一出教室，就看見他單肩背著包，旁邊還立著個箱子，站在欄桿旁對自己笑。

    “回來了？”許云清抿抿唇走過去。

    “剛到?！碧樟㈥柼Я讼率直刍蛟S是想擁抱他，但最后只是搭了下他的肩膀，“去吃晚飯嗎？”

    “帶著行李去？”

    陶立陽低頭笑了一下，摸了摸鼻梁：“順路就先過來了?！?/br>
    從校門進來，分明是宿舍區(qū)更近些。許云清心里清楚，但并不揭穿他?？粗难劬χ皇窃谙?，放任一切繼續(xù)下去，恐怕真的要失控了。

    “怎么了？”陶立陽見他不說話。

    “沒事。”許云清笑一笑，“先把行李拿回宿舍吧。”

    他們?nèi)チ藢W(xué)校附近一家常去的河鮮店。許云清一直在想怎么開口，又沮喪地發(fā)現(xiàn)根本無從說起。要為一段沒有真正開始過的感情硬畫一個休止符，不管怎么想，都是一件太荒唐的事情。

    對面陶立陽在說這次采風(fēng)途中的趣事，他點頭聽著，不時微笑，偽裝得太好，連陶立陽都沒有察覺出異常，等從店里離開，見他步子有些搖晃，才意識到他醉了。

    他們招了輛車回學(xué)校，陶立陽怕他胃里不舒服，讓司機開慢些，又小心翼翼地扶著他。

    許云清額頭抵在他肩上，眼睛的余光看著陶立陽側(cè)臉的輪廓。車窗外的街燈不停地閃過，他幻想著這段路永遠不會到盡頭，又清楚地知道，已經(jīng)到了該停下的時候。

    “陶立陽?！彼p聲開了口，“你喜歡我，是不是？”

    他能感覺到陶立陽的手明顯僵硬了一瞬，回過神來，卻是將他的手臂摟得更緊了一點，嗯了一聲。

    陶立陽聲音輕而鄭重，溫柔地就像一顆糖，堵住了許云清的口舌，讓他簡直沒有辦法把剩下的話說出口。可他想不出其他路了。

    許云清眼睛酸脹得有點痛，不想讓陶立陽看見，所以偏過頭，湊到他耳畔，也告訴自己，這或許是最后一次靠他這么近了，聲音顫抖著還是說了：“你別喜歡我了，行不行……”①

    他真的有些喝多了，開了個頭，丟出去了這最重要的一句話，剩下的亂七八糟地都講了些什么。后來就睡著了，或許是因為太難受，大腦自動逃避了。

    再睜開眼睛，是在學(xué)校附近的一家旅店，陶立陽并不在身邊。手機上有條信息，是陶立陽發(fā)來的。說是頭一晚錯過了宵禁，所以送他來了這里，自己早上有課，先回學(xué)校了。

    信息的時間是早上七點多，大概那個時候陶立陽才離開。也再也不會回來。只有旁邊桌上給他買的早餐還冒著熱氣。

    許云清靠著床背，反手擋著眼睛，維持著那個姿勢很久都沒有動，但的確也沒有眼淚可以流出來。

    服務(wù)生敲門提醒退房的時候，他終于起身把已經(jīng)涼透的早餐拿起來。粥冷了之后，黏糊糊的，一團糟，就想他的感情一樣。他想讓陶立陽死心，但其實自己都沒有辦法真的放下。

    把粥喝完之后，他猶豫良久，給李霜打了一個電話。

    “學(xué)姐?！苯油ㄖ?，他徑直開了口，“你上次說的話，還作數(shù)嗎？……好，我答應(yīng)了?！?/br>
    后來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再見到陶立陽。本來也不是一個系，正經(jīng)的聯(lián)系只有小劇場，但只要想避開，不管誰有意，都是很容易就實現(xiàn)的事情。

    再見面的時候，是秋天的末尾。他去小劇場開會，推門進去，就看見了陶立陽。

    那時，他和李霜已經(jīng)出雙入對多次，也有好友追問打趣。許云清其實不知道怎么去演一個追求者，或是陷入愛河的人。多說多錯，反而露破綻，索性不承認也不否認。好在人類的八卦心總是無窮，當(dāng)事人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框架，就會有熱心群眾自動填充細節(jié)。

    但當(dāng)陶立陽開口問他是不是戀愛了的時候，許云清仍然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

    其實聽來也是和旁人別無二致的玩笑語氣，但陶立陽眼底沒有笑意，許云清知道自己也沒有。他不能像敷衍其它人一樣敷衍陶立陽，所以只是沉默。

    在長久的靜默中，陶立陽的眼睛也漸漸黯淡下去，有點艱難地開口：“那……”

    “立陽，我還有點事?！痹S云清不知道他要說什么，但不管說什么，對彼此來講都很殘忍，匆忙打斷他，“先走了，回頭見?！?/br>
    他簡直落荒而逃，回到宿舍坐下來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室友提醒，才發(fā)現(xiàn)手機在響。

    是郵局打來的，說有他一封信，讓他去取。

    許云清實在有點意外，這個年代，哪里還會有人寄信。正想問是不是打錯了，又忽然想起了，陶立陽去云南前開的那個玩笑。

    他第二天去郵局取回了那封信，信封上有污漬，不過還是能夠一眼認出陶立陽的筆跡。郵局工作人員不住表示歉意，說中途寄錯了，所以現(xiàn)在才到。

    許云清搖搖頭，說沒事。出來郵局，坐在馬路旁邊的花臺上，把信拆開。手指有些發(fā)抖，差點把信封撕成兩半。

    里面是一張照片，背面只有一句話：山上星星很亮，那天忘了和你說，你背上也有顆星星。②

    許云清覺得心臟像被什么狠狠抓了一把，一下子就空了。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正是下午，陽光刺得他眼睛有些痛。他想他和陶立陽或許就像送錯的這封信，只是信還有找回來的一天，他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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