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9 小寧順的憤怒
當寧順摔倒在地的時候,他的眼淚實在是忍不住了,如同斷線的珍珠一樣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怎么能這樣,為什么我父親死了全天下的人都欺負我,我母親因為哀痛病倒了,每天的藥錢就是一筆大數(shù)目,再加上平日里的柴米油鹽,這些東西都是要花錢買的啊。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東西一夜之間都這么貴了呢?這讓我們怎么過這個冬天啊,母親下個月的藥錢還沒著落呢。 寧順只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而且他的童年也是在父母、jiejie的關愛下長大的,什么時候經(jīng)歷過這些磨難。 在他的心被屈辱和不甘填滿了,也許是繼承了父親好勇斗狠的本質(zhì),也許是沛水尚武風氣的日夜熏染,寧順的眼神突然變了,居然有了三分戾氣在其中。 “老寧的兒子可沒有這么窩囊,居然還會哭?用不用我給你買套裙子穿?”圍觀的人群中突出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 當人群被分開后,一個黑大個子從外圍走了進來,寧順一看居然是父親的戰(zhàn)友,黑鐵軍團里一名十夫長屠烈,外號百日屠。 屠烈走過去,一把拽住寧順的脖領子把他從地上拎起來,嘴里罵罵咧咧的說道。 “老寧跟我一年入的伍,那么硬氣的爺們怎么生出一個軟趴趴的兒子出來?果然是寒門出嬌子,你娘跟你姐就是太寵你了…” “被人欺負了,那就打回來???反正也是他先動的手,在咱們沛水還沒有人敢騎在黑鐵軍的頭上拉屎呢,你小子也算一個,你爹是軍人,你小子也就是當兵的種,欺負你就是欺負沛水所有的軍人…” “現(xiàn)在,你給我站好了,過去給我把場子找回來…” 布店老板剛剛看見披掛整齊的十夫長走過來,心里還有一點虛,可是隨后他媳婦的叫罵立刻讓他底氣壯了起來。 “姓屠的你嚇唬誰?當兵的怎么了?當兵的怎么了?你們可別忘了流火大人的軍令,你們是護民的,不是害民的,要不是我們天天交稅,你們吃什么喝什么?” “還有你們…”水桶一樣的老板娘插著腰指著人群中其余的士兵和民團,叫囂的說道“你們還想打人?你們別忘了,發(fā)借票的時候,瘸六子就因為罵人,就被武戰(zhàn)大人罰繞城跑去了,當時你們不都一起跑呢嗎?這么快就忘了…” “老娘就站著這里了,我看看誰敢上前?你們敢動手,我就去流火大人那里告狀去…” 你還別說,水桶腰這一罵街還真把大伙給震住了。大家都想起流火大人的軍令了,在沛水當兵的沒人敢隨意欺辱百姓,楚國軍隊里的那一套根本就行不通。 頭幾個月,大王城發(fā)軍票的時候,瘸六哥借酒鬧事,帶著數(shù)千民團在城里破口大罵了一宿,就這么點小事,流火大人就罰這幾千人繞著大王城連跑了十圈。據(jù)說跑到最后,一半以上的人都累的虛脫了。 正是在這種高壓下,沛水軍人一旦和百姓發(fā)生沖突,永遠都是當兵的先退讓。不過沛水這里情況很特殊,都是本鄉(xiāng)本土的兵保護本鄉(xiāng)本土的民,所以說一直以來都沒有什么矛盾。 可是這個冬天不一樣了,在這次突發(fā)的經(jīng)濟危機下,平靜水面下的礁石突然露出了水面,所有人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以前富足的生活掩蓋了矛盾,其實沛水和外面的世界是一樣的,也是利益糾葛、拉幫結派,整個社會早就被分割成了不同的利益群體。 一場大雪讓所有矛盾都爆發(fā)了。 看著神情有些猶豫的大頭兵們,布店老板和老板娘又找到了信心,心說有流火大人的規(guī)矩撐腰,我看誰敢動手。 “動手?。∥铱纯凑l敢動手?”兩人囂張的語氣瞬間傳遍了半條街。 “草…”一個黑影伴隨著他倆的聲音傳了出來“小爺我就敢….” 啪的一聲,半塊碎磚正好拍在布店老板的面門之上,兩道鼻血如同箭一樣飆了出來。 “哎呀…”老板疼的眼淚都流下來了,下意識的就往后退??墒悄莻€小小的黑影如同一只猛虎,緊貼著他一步都不退后。 不過就是兩三息之間,那塊碎磚上下翻飛已經(jīng)往他頭上拍了四五下了。 “啊…”水桶腰的叫聲凄厲無比“寧順你個小雜種居然敢打人?” 沒錯,沖上來的就是寧順。別看寧順年齡小,而且剛剛還哭鼻子,那僅僅是因為他沒有心理準備,其實在他的意識中,繼承父親的品格更多一些,而且這么大的年輕人正是崇拜武力的歲數(shù),加上沛水尚武風氣本來就濃,所以暴怒下的寧順戰(zhàn)斗力還真不低。 半塊碎磚就是剛剛硌了他屁股的那塊轉(zhuǎn)頭,他流眼淚也是因為這磚頭邊緣實在是太尖了,扎的他屁股生疼。不過也好,這種殺傷力大的武器打起人來才過癮不是。 當寧順如同猛虎一樣撲了過去,而且在老板的頭上連砸四五下之后,整個人群這才醒悟了過來。 “好小子,有志氣…” “揍他,揍死這個老王八…” “打,寧順加油,你是孩子官府不會把你怎么樣的,頂天就是教育教育…” “對啊,寧順你還是軍烈屬啊,你爹剛戰(zhàn)死,官府更不可能判罰你了…” 要不說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啊。人群中幾個愛起哄的人這么一說,還真提醒大伙了,寧順這個歲數(shù)就算是犯法了,流火大人也會給他改過的機會的,再加上這小子的身份特殊,軍方不可能不保護他,這可就是兩道保護罩啊。 寧順畢竟是個孩子,有點人來瘋,而且眼睛里一旦看見血了就有點血氣沖頭,這也是年輕人的通病了。他下手越來越狠,越來越毫無顧忌,整個人已經(jīng)被戾氣所包裹,當時他的心里只有一個聲音。 “你不是欺負我嗎?你來啊,你接著來啊…” 布店老板已經(jīng)被打懵了,雙手抱頭一個勁的后退,嘴里除了哎呀,什么都說不出。這時候水桶腰老板娘總算是從震驚里醒悟過來了,一看男人那個慘樣也急眼了。 只見她抄起柜臺上的濃墨硯臺,不管不顧照著寧順的頭就砸了過去,當硯臺脫手而出之時,她左手一抄把那把長長的竹尺抓起來,沖過去劈頭蓋臉的抽打了起來。 “小崽子,你敢撒野,老娘打死你…” 沉重的石硯臺當時就砸在寧順的額頭之上,滿滿一硯墨汁劈頭蓋臉的流了下來,在其中還涌出大量的殷紅鮮血。 極度的黑色和濃重的紅色,夾雜在一起形成了觸目驚心的效果,當時就壓制住了所有的喧鬧。整個場面里,只有發(fā)瘋的水桶腰用竹尺拼命的抽打小寧順。 “小崽子,小崽子,你們家活該都死絕了,你們家就應該都死絕了…” 人們目瞪口呆的看著水桶腰逞兇,不過兩三秒鐘人群突然爆發(fā)出一陣海嘯一樣的喧嘩“殺人了,小寧順要被打死了…” 屠烈眼睛里已經(jīng)開始冒火了,這時候的他已經(jīng)喪失了所有的理智,當寧順被打的動彈不得之時,當那個母夜叉詛咒自己的戰(zhàn)友那一刻,他就已經(jīng)瘋了。 “老母豬,你丫的給我住手…”屠烈沖上去一個大嘴巴把水桶腰抽的原地轉(zhuǎn)了三圈。 這時候人群也都憤怒了,那些怒火爆棚的士兵、民團還有百姓們,發(fā)瘋一樣的沖進店里,見什么打什么,見什么砸什么。 “打啊,把這個店砸了…” “撕碎,把所有布都撕碎…” “那兩個老豬狗呢,拖出來揍死他倆…” …… 水玉街已然是一片混亂了,所有商家都嚇傻了,紛紛抬出門板開始關店,生怕殃及池魚啊??上Р嫉曛車哪撬奈寮疑烫栍捎诰嚯x實在是太近了,根本就來不及躲避還沒等門板抬出來呢,就已經(jīng)讓暴徒給淹沒了。 水玉街上人流如織,這里發(fā)生這么大的動亂怎么可能不吸引人,不一會的功夫就足足裹挾了超過三百的百姓和一百多名士兵。 這時候的布店老板和老板娘已經(jīng)趁亂鉆到后院去了,為了保命這兩口子居然鉆進了后院里那個大大的雪堆里,任由這群暴徒處置自己的財產(chǎn)了。 兩口子怎么能不心疼,白手起家奮斗了十多年,才置辦下了這點家業(yè),現(xiàn)在就因為一時的貪念,就全都毀了。 在那一刻,兩個人也曾考慮過,這次事件是因為自己的貪婪所引起的。但是這種自我反思只存在了不到兩秒鐘,當他們一想到損失的財產(chǎn)之后,那種痛徹心扉的不舍讓他們充滿了仇恨。 “混蛋,東西是老子我自己的,我想怎么賣就怎么賣,不買你滾啊…你們這些土匪,怎么能搶劫呢?那可我們一生的積蓄啊…” 不得不說,人是一種很情緒化的動物,而且非常容易被自己的欲望所左右。在一開始,大家都是義憤填膺想給寧順出氣,所以大家都是以打砸為目的,他們把成匹的布料撕成碎片,把大捆大捆的毛氈扔到街上去焚燒,而那些雪白的棉花也被踩在了泥水之中。 那時候,人們就是想發(fā)泄一下自己心里的憤怒??墒遣灰粫墓Ψ颍恍┍容^‘聰明’的人就開始動歪腦筋了。這么好的東西怎么能燒呢?這匹絲綢我還是抱回家去吧。 只要有一個人動手,其余的人會馬上有樣學樣,搶劫終于開始了,而且很快就開始向兩側(cè)的糧店和雜貨店擴張。 混亂越來越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