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璟輕聲道：“回房間睡覺了，好晚了。”

    第43章 “我最近是不是沒有以前好看……

    孟嬋發(fā)現自己懷孕, 是抵達紐約的第三天。

    那天和傅南璟帶mama去醫(yī)院做檢查，在檢查室外面等結果的時候，她有些茫然, 問傅南璟，“我們不是來度假的嗎？為什么又帶mama來醫(yī)院？”

    傅南璟看著孟嬋，他笑笑，摸摸她臉頰，安撫她說：“只是順便帶mama來做個常規(guī)檢查, 沒什么, 別擔心?！?/br>
    “真的嗎？”孟嬋看著傅南璟，還是止不住地擔心。

    傅南璟嗯了聲，他不知何時變得不敢面對孟嬋的眼睛, 只溫柔地把她攬入懷里, 輕聲說：“真的。別擔心?！?/br>
    也許是因為傅南璟的聲音太可靠, 孟嬋稍微安心, 她埋首在傅南璟懷里，過一會兒才小小聲說：“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我這兩天又睡不太安穩(wěn)，老胡思亂想?！?/br>
    傅南璟聽見孟嬋的話，不由得心頭一緊。

    他低下頭, 抬起孟嬋的臉，“讓我看看?！?/br>
    孟嬋沒忍住笑, 她拍下傅南璟的手, “你又不是醫(yī)生，你看什么？”

    傅南璟皺眉，又拉住孟嬋的手，說：“等mama做完檢查, 你也順便檢查一下?！?/br>
    孟嬋道：“我檢查什么呀。估計就是水土不服，可能過兩天就好了?！?/br>
    “不行，我不放心?！备的檄Z堅持，非要讓她也做個檢查。

    孟嬋拗不過，只好嘆聲氣，乖乖聽話。

    又過一陣，檢查室的門終于開了，徐美珍在兩名護士的攙扶下從里面出來。她臉上仍帶著溫柔的笑容，只臉色有些蒼白。

    孟嬋立刻上前扶住mama，擔心地問：“mama，沒事吧？”

    徐美珍笑，說：“能有什么事，就是順便做個常規(guī)檢查而已?！?/br>
    孟嬋不放心，用英文問一旁的醫(yī)生，“醫(yī)生，我mama沒事吧？”

    醫(yī)生早已經聽了傅南璟的叮囑，暫時不要告訴他太太真實情況。他露出溫和的笑容，同孟嬋撒一個善意的謊言，“請放心，您母親沒有太大問題?！?/br>
    孟嬋聽見醫(yī)生的話才徹底松一口氣，和mama說：“剛剛擔心死我了。”

    徐美珍笑笑，說：“你就是瞎擔心?！?/br>
    當著孟嬋面，傅南璟沒有問醫(yī)生具體情況，他先把母親安頓好，讓她在休息室等他們一會兒，然后帶孟嬋去別的科室做檢查。

    孟嬋一直跟傅南璟說她只是水土不服，要不然就是時差沒倒過來，所以才睡不好的。

    她這個時候哪里想到居然是她懷孕了，所以當醫(yī)生笑著告訴她，她已經懷孕兩個月，她坐在那里都呆住了。

    傅南璟也沒比她好到哪里去，他一連問了好幾次，“確定嗎？確定是懷孕了嗎？”

    在得到醫(yī)生的肯定答案后，傅南璟這段時間以來，被焦慮擔憂籠罩住的那顆心終于多出一絲喜悅。

    他轉頭看向孟嬋，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孟嬋倒是笑了，望住傅南璟，“傅南璟，你傻了？你要做爸爸了?！?/br>
    “是。”傅南璟點頭，緊緊拉住孟嬋的手。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來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做夢都想和小嬋有一個家，有一個屬于他們倆的孩子。

    可是他現在又很矛盾，他不知道這個孩子究竟來得是不是時候，他不知道他有沒有做錯。

    因為這個孩子的到來，他更加不敢告訴孟嬋關于母親的病情。好幾次話到嘴邊，看到孟嬋每天那樣開心，就不忍心對她殘忍。

    徐美珍看出傅南璟的憂慮，有一天趁孟嬋在樓上臥室午睡，把傅南璟叫到客廳。

    她坐在沙發(fā)上，看著傅南璟，輕聲說：“小傅，這段時間實在是辛苦你了。媽知道，你為了我的病費了很多很多的心力，但是小傅，你要知道人各有命，咱們沒有辦法和命運抗衡。你已經盡了全力，不能治咱們就不治了?！?/br>
    “媽——”

    徐美珍搖搖頭，她垂著眼盯著地面出了會兒神，又說：“小嬋最近害喜害得厲害，她跟我一樣的體質，孕期恐怕有得熬。我眼看著她肚子一天天大起來，真擔心她有個什么閃失?！?/br>
    她抬起頭來，看向傅南璟，語重心長的，叮囑他說：“所以小傅，咱們得瞞著小嬋。千萬不能告訴她我的事，她情緒本來就不算穩(wěn)定，要是讓她知道我恐怕等不到她的孩子出生，我怕她會崩潰，她這個時候要是出了什么差錯，可怎么辦？”

    徐美珍忍不住拉住傅南璟的手，眼眶含淚看著他，“小傅，媽的日子恐怕真的不多了，從今天起，我就把小嬋徹底交給你了，請你一定好好照顧她?！?/br>
    傅南璟很多年不曾落淚，他看著面前徐美珍蒼白虛弱的臉色，一滴眼淚砸下來，他反握住母親的手，向她承諾，“媽，請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小嬋?！?/br>
    徐美珍點點頭。她抬手擦干眼淚，起身走到門口去。

    她看著滿院子生機蓬勃的花草樹木，以及灑落滿院的陽光，忽然問傅南璟，“小傅，我們幾月來的？”

    傅南璟回答道：“五月十號，媽?！?/br>
    徐美珍微微笑笑，感嘆道：“時間過得真快啊，眨眼就八月了?！?/br>
    她回過頭，對傅南璟說：“小傅，咱們回家吧。趁著小嬋月份還沒有太大，回家吧?！?/br>
    傅南璟站在沙發(fā)上，看著母親虛弱的身體，點點頭，嗓音有壓不住的哽咽，“好。我馬上去安排?！?/br>
    從一樓到二樓的這段距離，明明只有十幾步的臺階，可傅南璟卻覺得每一步都千斤重。

    腦海中忽然回想起半個月前，幾個醫(yī)生會診完，叫他去聽結果時，都遺憾地搖搖頭。說的是，“傅先生，您母親的情況，我們已經不建議手術了，沒必要受那樣痛苦。不如讓老人家快樂一點地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傅南璟走到二樓，心情沉重得仿佛心臟上墜了千斤重的巨石，快要壓垮他。

    而當他推開臥室門，看到孟嬋蜷縮在床上被夢魘住，她緊閉著眼睛，喉嚨里發(fā)出小動物的嗚嗚嘶鳴聲。

    他臉色一白，立刻跑過去，“小嬋，小嬋醒醒！”他捧住孟嬋的頭，固定住她，看到她蒼白的臉色和滿臉的眼淚，眼淚也瞬間砸下來，“小嬋，醒醒，醒醒……”

    不知是不是傅南璟那滴眼淚砸在了孟嬋臉上，才叫她終于慢慢冷靜下來。

    她睜開眼睛，一雙眼睛在夢中哭得通紅，此刻眼淚仍不住地涌出來，她望著傅南璟，發(fā)出的聲音仍帶著哭腔，“傅南璟，我夢見mama……夢見mama出事，躺在白色的床上……”

    傅南璟把孟嬋抱起來，抱進懷里，緊緊抱住她，“傻子，是做夢，夢都是假的?！?/br>
    孟嬋伏在傅南璟肩膀上哭很久，她哭著問：“傅南璟，mama不會有事的對嗎？”

    傅南璟點頭，在孟嬋看不見的地方紅了眼眶，“是，mama不會有事?！?/br>
    孟嬋聽見傅南璟的話，過了好久，才終于漸漸止住哭聲。

    傅南璟又抱了孟嬋一會兒，聽見她終于不再哭，在她耳邊輕聲問：“要不要出去走走？今天陽光很好?！?/br>
    孟嬋哭得頭疼，點點頭，聲音軟軟地說：“那我要換件衣服。”

    “換哪一件，我給你拿。”傅南璟起身走到衣柜前。

    孟嬋臉上還掛著淚痕，坐在床邊給他指，“穿那件淺紫色的裙子?！?/br>
    傅南璟從衣柜里取出來，要幫孟嬋換，孟嬋不好意思，躲到被子里自己換。

    傅南璟看著她，試圖逗她開心，“孩子都要生了，還怕我看？”

    孟嬋輕輕瞪他，“你出去等我。”

    “不。”傅南璟在床邊坐下來，非要看她。

    孟嬋不理他，躲在被窩里把裙子換好了。

    抬頭見傅南璟一直看她，小聲問：“我最近是不是沒有以前好看了？人家說懷孕都會變丑?！?/br>
    傅南璟搖頭，他俯過身去，捧住孟嬋的臉，低頭在她額頭輕輕落下一吻，他心中有無盡的心疼，低聲說：“沒有。很漂亮?！?/br>
    第44章 那天，在傅南璟后來的記憶中……

    在孟嬋懷孕六個月的時候, 徐美珍越發(fā)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她已經不能長時間地坐，長時間地行走更是困難。所以她已經不大出門, 更多時間都是待在臥室里，枕頭邊一定是放著那本泛黃的全家福，已經不知被她翻過多少次。

    孟嬋已經有很久沒有去工作了，她最近常常坐在二樓臥室的飄窗上發(fā)呆。

    自從他們回國，就沒有再搬回以前的家去住。傅南璟早已經讓人把紫嶺路的別墅收拾出來, 他們回國的當晚就住了過來。

    如今家里好熱鬧, 有從傅南璟還在國外的時候就幫他打理房子的老管家，有好多個傭人，有專門照顧孟嬋一日三餐的營養(yǎng)師, 有照顧mama的醫(yī)生和護士, 連江醫(yī)生都跟著住了進來。

    可是孟嬋覺得心里好空, 她常常感覺到手腳冰涼, 臉色也常常很蒼白。

    有好多次，她下樓去看mama，mama一直昏睡，醫(yī)生在給mama打鎮(zhèn)痛劑。

    她第一次看見的時候，很不理解, 激動地撲過去抓住醫(yī)生的手，“你在干什么？為什么要給我mama打這個？”

    傅南璟拉住她, “小嬋, 冷靜一點。”

    孟嬋抬起頭來看向傅南璟，她紅著眼眶盯住他，“他們在做什么？他們給我mama打的什么？”

    傅南璟深深看著孟嬋，過很久, 才低聲說：“是鎮(zhèn)痛劑?！?/br>
    孟嬋瞬間就哭了，她不明白，哭著問傅南璟，“為什么要打鎮(zhèn)痛劑？mama不是一直是吃止疼藥的嗎？難道那些藥都不起作用了嗎？”

    傅南璟沒有辦法面對孟嬋的悲痛，也沒有辦法面對她的質問，他看著她，只覺得喉嚨像被什么堵住，沙啞到發(fā)不出聲音來。

    他緊握住她的手，良久，才輕聲說一句，“小嬋，你先冷靜一點——”

    “我怎么冷靜！”孟嬋忽然甩開傅南璟的手，她撲到床邊，抱住mama痛哭，“mama，你不要嚇我，你快醒過來。”

    可是mama好像并沒有聽見她的禱告，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就算清醒著，更多時間也只能在床上躺著。

    孟嬋不敢在mama面前哭，每次下樓去看mama，她總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設，努力地露出笑臉來。

    她常常坐在床邊幫mama翻那本泛黃的全家福，可是看著看著，總忍不住掉下眼淚來。

    這天上午，她下樓看mama時，mama剛剛醒來。

    她努力露出笑容，坐到床邊去，拉住mama的手，小小聲地問她，“mama，今天感覺好些嗎？”

    徐美珍也笑，只是如今連笑容也是蒼白的。她輕輕點下頭，說：“好些了?！?/br>
    孟嬋忍著眼淚，“那我陪您到院子里走走好嗎？今天天氣很好。”

    徐美珍側過頭，隔著玻璃窗看向外面。

    是啊，b市的秋天一向是很美的?？伤€是搖了搖頭，拍拍孟嬋的手，閉上眼睛虛弱地說：“媽就不出去了，我想多睡會兒?！?/br>
    孟嬋瞬間就掉了眼淚，她忍住哭聲，點點頭，“好。那mama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您。”

    徐美珍輕輕點下頭。

    孟嬋俯下身，在mama額頭輕輕吻了一下。

    她起身出門，臥室門帶上的瞬間，終于克制不住地捂住嘴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