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了?！笔掑\帆先他一步打斷他，“不可聲張?！?/br>
    “是?！毖﹂L青應(yīng)聲起身，問道，“公子何時來的云陽府，竟沒人通知我。”

    這幾日顧琬琰忙著調(diào)節(jié)沈楠和蕭錦帆之間的關(guān)系，還真把這事兒給忘了。

    “兩三日而已。”蕭錦帆說完，向他投去了一個自求多福的表情。

    薛長青一臉懵逼，看向顧琬琰，結(jié)果對方也是一臉愛莫能助。

    而且，他們的目光，都齊齊投向自己的身后……

    似是想到了什么，薛長青僵硬地轉(zhuǎn)過身去，就看見自家老爹站在門后。

    “爹，”薛長青瞬間紅了眼眶，但在看見自家老爹手里拿著的笤帚疙瘩的時候，噢一聲就往外跑。

    “臭小子你還敢跑。”薛老爹追出去，“出息了啊，說你兩句還敢離家出走了！”

    薛老爹依舊是老樣子，雷聲大雨點(diǎn)小，看著氣勢洶洶，其實那笤帚打身上是一點(diǎn)都不疼，“幾個月才寫一份信，你那墨寶是有多珍貴啊，藏著掖著的舍不得……”

    薛長青被薛老爹揪著袖子，跑是跑不脫了。這會兒學(xué)生從飯?zhí)么蛄孙埪愤^，看見他這樣，居然直接站在哪兒邊吃邊看。

    這種情況，實在讓他面子上摸不過去。

    “爹，這里是學(xué)堂，我好歹是夫子，你在學(xué)生面前好歹給我留點(diǎn)面子?！?/br>
    “留什么面子，我這是教導(dǎo)他們，不聽大人的話，會有什么后果?！毖系m這么說，但手底下到底是停了。

    如今氣也消了，該給兒子的面子還是要給的。他將笤帚疙瘩扔回墻角，冷哼一聲回了側(cè)室。

    學(xué)生們還在竊竊私語，薛長青整了整自己凌亂的衣服，端著夫子的架子厚臉皮道:“都快回學(xué)堂去吃，外面太陽大，仔細(xì)受了暑氣?！?/br>
    縱然看了夫子出糗，但學(xué)生們對他尊敬異常，端著飯碗行了禮，一個個都乖乖回了學(xué)堂。

    回了側(cè)室，看見某兩個悠然自在品茶看戲的人，薛長青投去了幽怨的目光。

    旁人也就罷了，顧琬琰居然也不提醒他，害得他一點(diǎn)準(zhǔn)備都沒有，被自家老爹揪著挨打。

    顧琬琰才懶得理你，見顧老爹氣消了，起身道:“內(nèi)子已經(jīng)在家中備了飯食，還請二位移步?！?/br>
    蕭錦帆聽到他對沈楠的稱呼，不由得再次轉(zhuǎn)頭看他。

    明明兩人沒有成婚，可顧琬琰卻似乎十分喜歡以這種來稱呼沈楠。他也分不清這是他的喜好，還是顧琬琰在提醒他，沈楠對他的重要性。

    雖然他更傾向于后者。

    顧母和顧大嫂今日去了縣城，所以家里只有沈楠一人。

    四個孩子知道今日夫子要來吃飯，匆匆吃了點(diǎn)東西便回了學(xué)堂，那種避之不及的恐懼，沈楠深有體會。

    幾個人都認(rèn)識，去了君臣之儀后，氣氛很是融洽，而反觀另一邊，幾位被留下來考察的大人，際遇可以說是讓人苦笑不得。

    蘇光作為被皇上予以重任的人，自然是要好好完成任務(wù)的。

    所以，你便能看到一向在上京城以儒雅穩(wěn)重著稱的蘇大人，此時頗沒有形象的坐在樹下陰涼的田埂石頭上，和兩個老農(nóng)一起抽旱煙聊天。

    而且他們?nèi)硕?，比較引人注目，有些人活干累了，也過來歇腳嘮嗑。

    一群衣冠楚楚都是官員，夾在一群穿著汗褂子的農(nóng)人里頭，屁股底下墊著鐵鍬或者是鋤頭的把，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焉然是一點(diǎn)官員的架子都沒有。

    “哎，也就這些個年好起來了，以前，那也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就怕那天一覺睡過去，就再也醒不來?！焙吞K光同聊的老農(nóng)說，渾濁的眼睛提起過完，還是止不住的淚目。

    若是這好日子早些來，他的大孫子也不至于活活餓死。

    “可不是，”有人跟著搭話，“早年些，家里人衣服那都是補(bǔ)丁落補(bǔ)丁的，差一點(diǎn)的，一家子就一套衣服，誰出門誰穿?！?/br>
    這些官員有些也是寒門子弟，但是能供得起念書的，家境一般都還可以，對于老農(nóng)們形容的生活，他們著實沒法兒感同身受。

    倒是蘇光不動聲色地問，“那后來呢，我看如今這日子，倒是越過越好了?！?/br>
    “可不是?！崩限r(nóng)臉上帶了笑，那是對往后日子滿滿的向往，“也是我們靠山屯走運(yùn)。

    就跟你們一起來的那個顧大人，其實啊，人家根本不是我們靠山屯的人。他戰(zhàn)場上被我們顧家兒郎救了，所以才來了我顧家村，這兩年多里，他和他媳婦沒少干好事兒?！?/br>
    “你看，這產(chǎn)量高的麥子，稻米，還有菜籽，玉米，土豆，那可都是人兩口子弄來的。而且，你看那邊，”他往山下指了指那四通八達(dá)的竹渠，“這筒車，也是他媳婦兒讓建的。這可就便利壞了我們這些地都在半山坡的人。以前靠天吃飯的地，如今也成了收成地，家里有了進(jìn)賬，可不就日子好了?！?/br>
    “何止啊，”這些人都念著沈楠二人的好，如今話到了這頭上，那就跟倒豆子似的往外倒，“你看，山那邊的油坊，罐頭作坊，那都是老三媳婦提議的，解決了村里多少小年輕的活計。而且以前她還和她家小姑子，組織村里的婆娘們一起做珠花呢。你是不知道，那段日子，那家那娘們兒尾巴翹的，我在家里挨了多少白眼?！?/br>
    雖是抱怨的話，可個人臉上盡是笑容。那段時間，是他們好日子的開端，那是他們第一次覺得，生活有了盼頭。

    如今回想起來，依舊還記得拿著那為數(shù)不多的銀子時，心里那種漲到發(fā)疼的喜悅。

    幾人喋喋不休，幾個官員則是面面相覷，滿臉的不可置信。

    他們原本以為，那沈楠也就是仗著有幾分姿色，才幸得戰(zhàn)王殿下青睞，不顧她的身份，要娶她做王妃，卻不想，她竟然這么厲害嗎？

    農(nóng)家人思想固化，比起讀書階層，他們更不愿意承認(rèn)女人的付出，更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不如女人。

    沈楠身為女子能讓這些人贊不絕口，那就說明這些事確實是她做的，而且這功績，他們在座的沒有那個能比得上。

    想起他們之前在皇上面前說的那些話，眾人一時臉燒得慌，心里五味雜陳。

    第101章 “小皇叔說皇嬸……

    日升中天, 天氣越發(fā)燥熱了起來，可這些農(nóng)人似是不知熱，樂樂呵呵地講述著這兩年來的際遇與變化, 直到家里小孩來喊他們來吃午飯，他們才想起時間已經(jīng)上午了。

    “這小山村飯食簡陋，各位老爺們?nèi)羰遣幌訔?，可以去屋里坐坐，吃點(diǎn)東西?！焙吞K光說話的老農(nóng)乃是顧家村的顧老八, 和村長他們是一輩的。

    “會不會太麻煩？”這貿(mào)然跑去別人家, 蘇光也有些不好意思?？蓡栴}是他方才說了好些話，現(xiàn)下口干舌燥的，確實急需喝點(diǎn)水, 而且, 他還有些東西需要深入了解一下。

    比如, 去他們家看看。畢竟耳聽為虛, 眼見為實。

    “不麻煩不麻煩?！鳖櫪习诉B連搖頭，展現(xiàn)出農(nóng)家人絕對的憨厚和熱情好客。

    剩余眾人也被鄉(xiāng)鄰邀請，幾人推辭不過，對了個眼后，約定好集合的時間和地點(diǎn), 便各自跟著回家去了。

    農(nóng)家飯食簡單，都是些應(yīng)季的果蔬, 蘇光渴得厲害, 那一個涼水鎮(zhèn)過的西瓜，幾乎有大半都進(jìn)了自己的肚子。

    等他回過神來，看著自己面前堆成山的西瓜皮，一陣尷尬。

    “哎, 哎呀，那個不好意思??！”他很是窘迫地?fù)狭藫项^，“一時沒忍住?！?/br>
    “沒事兒沒事兒，都是自家種的，不值錢?！鳖櫪习藰泛呛堑卣f。

    “自己家里種的？”蘇光睜大了眼睛，這西瓜在上京都算個稀罕物，是富貴人家才能吃到的水果，他原本還以為是顧琬琰提前通知過他們，所以他們特意買來招待他的。

    “那咋不拿出去買，這西瓜皮薄壤紅，水分充足，還又甜又脆，應(yīng)該可以買個好價錢。”

    “哎，賣不了賣不了，這鎮(zhèn)上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種，又不是個稀罕物，你說拉到縣城府城去吧，路又遠(yuǎn)，來回一趟，勞心勞力還不一定賣的出去。不劃算，不劃算?！?/br>
    顧老八這話說的就有些凡爾賽了，蘇光也沒想到，他們上京富貴人家爭搶之物，在這里居然不值錢。

    “那，你們這……”

    “玉米和土豆好了，來孩兒他爹，你讓一下?！碧K光話未說完，便被顧老八的兒媳婦給打斷。

    可大個笸籮放在桌上，一股特殊的香氣竄了出來，鉆進(jìn)了蘇光的鼻頭。他忍不住嗅了嗅，發(fā)現(xiàn)味道都是從那笸籮里面?zhèn)鞒鰜淼摹?/br>
    “這是何物？”蘇光指著那笸籮里長長的，包著葉子的，以及那圓滾滾，已經(jīng)被蒸得爆開皮的東西問。

    在此之前，他一直覺得自己見多識廣，閱歷豐富，誰承想，如今到了這小山村，他竟成了一個啥都不認(rèn)識的鄉(xiāng)巴佬。

    “這是玉米和土豆，旁邊這個紅皮的是紅薯?！鳖櫪习艘呀?jīng)見慣了外地人對這些東西的驚奇，所以對蘇光的表情已經(jīng)是見怪不怪了。

    說著，他拿起一個玉米，扒了皮遞給蘇光，“蘇老爺嘗嘗，看看是否對你胃口。”

    飯菜蘇光其實沒吃幾口，所以吃下一個玉米應(yīng)該不成問題。

    盛情難卻，蘇光接過他手中的玉米，只是看看這黃燦燦，像牙齒一般整齊排列的物什，他一時不知該如何下嘴。

    恰巧顧老八的兒媳婦給自家的小兒子也剝了一個，看那小孩兒的吃法，他才沒有做出干嚼玉米芯的尷尬舉動。

    “這玉米啊，可是好東西?！鳖櫪习诉叧赃呎f，“這玉米須和玉米皮可以煮水喝，老三媳婦說，這有……哦對，清熱利膽的功效，玉米粒這個時節(jié)可以煮來吃，曬干后炒或者煮粥都可以，也能磨成面做玉米面窩窩頭，玉米芯可以砸碎了用來喂豬，玉米葉子和玉米桿可以喂牛，可謂渾身都是寶啊?！?/br>
    顧老八也是真把蘇光當(dāng)成商人了，所以這會兒也是一個勁兒地給他推銷，這再過一個月，玉米和土豆也可以收了，若是推銷出去了，到時候又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蘇光連連點(diǎn)頭，聽著他對這些吃食一通介紹后，頗有些艱難的開口，“這些，也是你們說的老三媳婦兒弄來的？”

    “可不是，就連培育方法，也是她教的呢?！?/br>
    顧老八自顧自地說，蘇光卻一時心里不是滋味。吃完飯他趕去約定好的集合地點(diǎn)，發(fā)現(xiàn)同僚們皆是和他一樣的表情。

    不可置信，卻又無可奈何。

    沈楠也是吃完飯才知道和蕭錦帆他們同來的還有其他官員，原本她是打算再準(zhǔn)備些飯食的，卻被告知，他們已經(jīng)在村民家里吃過了。

    民情已經(jīng)體察過了，下午，沈楠和顧琬琰便帶著他們?nèi)ビ头荒沁呣D(zhuǎn)了一圈。

    之前因為資金和時間的限制，油坊使用了許多現(xiàn)代的技術(shù)和工業(yè)制品。但這一年多來，沈楠已經(jīng)開始逐漸減少對其的使用和依賴，通過空間，用這個時代的技藝對其進(jìn)行替代和改造。

    但縱使如此，有些核心的東西，還是這個時代的技藝無法造出來的。雖然這些核心的東西大部分都掩藏在內(nèi)里，但保不齊就有人能看出來。

    懷著緊張的心情，沈楠帶著他們巡視完了油坊，眾人雖然驚嘆于這種榨油方式，但好像并未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妥。

    這讓她暗自松了口氣。

    一群人一直逗留到太陽落山才離去，顧琬琰作為隨行官員，自然要跟著回去。

    幾人到了府城，蕭錦帆并未像往常一樣回巡撫府，而是跟著這些大人們一同去了驛站。

    原本還挺熱鬧的氛圍，因為蕭錦帆的加入而變得凝固。但蕭錦帆卻并不在乎，帶著帝王的威儀，深冷的眸子在眾人身上巡視了一遍，他才緩緩開口道:“都了解清楚了？”

    眾人不發(fā)話。

    他又道:“時至今日，你們可還會覺得，朕給沈楠縣主的封號，是有違禮法，有負(fù)黎民的？”

    “皇上英明?！北娙她R齊拜下。

    其實在今日蕭錦帆讓沈楠陪同巡查的時候，他們就已經(jīng)明白了皇上此次出巡，微服私訪的目的了。

    想當(dāng)時他們接到消息，戰(zhàn)王殿下要娶一個貧民女子為妻的時候，皇上就下旨，要封沈楠為縣主，以縣主之禮嫁于戰(zhàn)王。

    當(dāng)時他們極力阻止，一則是本就忌憚顧琬琰功高蓋主，若是皇上再封他的妻子為縣主，恐在其他朝臣心里有示好之嫌，有損帝王威嚴(yán)，二便是沈楠只是區(qū)區(qū)農(nóng)女，沒有任何功績便敕封縣主，與祖宗禮法不合，傳出去也難以服眾。

    當(dāng)時朝堂吵成一團(tuán)，其中當(dāng)屬他們這幾人鬧得最厲害，皇上后來放棄了這個想法，卻又突如其來地說要出宮巡訪，而且主要地點(diǎn)就在云陽府。

    當(dāng)時他們還以為皇上終于對戰(zhàn)王起了防備之心，打算親臨示威，如今看來嘛……他們臉都被打腫了。

    而且當(dāng)時他們是怎么說沈楠的，區(qū)區(qū)農(nóng)女，胸?zé)o點(diǎn)墨，心無城府，如何當(dāng)?shù)每h主一職，別說是縣主，就是連做戰(zhàn)王殿下的妾都沒有資格(不排除他們有人是想把自家的女兒嫁于戰(zhàn)王)，結(jié)果，就人家這功績，封個女知府都綽綽有余。

    至于眼界和心胸，更是常人無法匹及的。

    “眾愛卿此言，是對朕封沈楠為縣主沒有異議了？”蕭錦帆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