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女士趕忙從旁邊的背包里找出一件薄羽絨外套，給陶嘉裹上，前面的陶先生看了眼后視鏡, 皺眉問：“土土，昨晚沒有休息好？”

    陶嘉張了張口，想了一會兒，茫然道：“我不記得了?！?/br>
    只不過早上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手里握著手機, 上面顯示著顧俞的電話號碼，卻沒有撥出去，陶嘉查了一下通訊記錄, 發(fā)現(xiàn)自己壓根沒有和顧俞打過電話。

    陶嘉嚴重懷疑自己昨晚因為哭而導致了失眠。

    他望向車窗外邊, 清早下了場小雨, 路上到處都濕漉漉的，是不堪重負而摔落的云。

    陶嘉又給顧俞打了個電話, 沒通。

    “土土，”唐女士一直在暗中觀察自己的兒子，見陶嘉神情沮喪，輕聲安慰，“說不定小顧正在上班呢。”

    “哥哥關(guān)機了, ”陶嘉緊緊攥著手機，仔細聽嗓音里還帶有微微的濕意，“他平時沒有事不會關(guān)機的?！?/br>
    “那就是有急事，”唐女士也不知道怎么辦，只好小心翼翼道，“小顧是個懂事的孩子，不會無緣無故不和你聯(lián)系?！?/br>
    車轉(zhuǎn)了個頭，窗外已經(jīng)能隱隱瞧見醫(yī)院的一角白色建筑，陶嘉瞥了一眼，小聲和口袋里的石頭說：“可是我今天要做手術(shù)?！?/br>
    今天要做手術(shù)，可是不能看見顧俞的樣子，也不能聽見他的聲音，這讓陶嘉非常難過。

    石頭看起來也很難過，早上都沒吃多少龜糧，無精打采地用前肢扒拉了一下口袋邊沿。

    唐女士也受到心情感染，傷心地眼睛發(fā)紅，哽咽道：“土土不要哭，mama會陪著你，如果很疼一定要告訴及時萬斯醫(yī)生……”

    把車停好的陶先生終于受不了車內(nèi)的沉重氣氛，無奈開口：“這只是個小手術(shù)，也許就幾分鐘。土土，你出來還可以打電話?！?/br>
    唐女士：“……”

    陶嘉：“。”

    陶嘉：“喔?！?/br>
    *

    萬斯在手術(shù)室外面看見陶嘉的時候，護士正在教他換上病號防護服。

    陶嘉乖乖聽護士的話換好衣服，又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白皙的臉龐凍得有些發(fā)紅，而唐女士站在旁邊捏著張紙巾，一臉緊張。

    萬斯看了一會兒，走過去對陶嘉道：“先進里面吧，暖氣比較足?！?/br>
    陶嘉站在手術(shù)臺前，病號服寬大，把人包裹得像只渾身雪白的大企鵝，他抖抖袖子，好奇地問萬斯：“會很疼嗎？”

    萬斯那雙湛藍色的眼眸里藏有令人安寧的力量：“不疼?！?/br>
    “不會讓你疼?！彼@樣說。

    陶嘉于是放心了，他躺上手術(shù)臺，盯著旁邊人有條不紊地架設(shè)醫(yī)療器具，而萬斯正在一一檢查設(shè)備，幾秒后他又側(cè)過頭開口：“我需要留下遺言嗎？”

    一旁有人噗地笑了出來，但陶嘉沒有注意到是誰。

    “……”萬斯停下手里的動作，有些好笑地問：“為什么要留遺言？”

    陶嘉想了想，十分認真道：“我覺得每個手術(shù)之前都應(yīng)該讓病人留下遺言，這樣才是尊重。”

    “萬斯醫(yī)生……”護士為難地看了眼時間，欲言又止。

    萬斯今天的日程排布很滿，不應(yīng)該在這臺小手術(shù)上浪費過多的時間。但事實上，如果不是萬斯自己要求，原本也用不著他來做這個手術(shù)。

    萬斯抬起手，阻止了護士想說的話，耐心道：“你想留下什么，陶？”

    陶嘉思索半天，開口問：“如果我死了，你家可以收留我的烏龜嗎？”

    萬斯：“可以?！?/br>
    “沒有了，”陶嘉把手放在身旁兩側(cè)，躺得筆直，“開始吧。”

    萬斯挑了一下眉，難得有了追問的欲望，于是他一邊吩咐護士給陶嘉做術(shù)前準備，一邊道：“不給顧俞留下什么話嗎？”

    “我要對他說的話太多了，”陶嘉閉著眼睛，烏黑纖密的睫毛長而卷翹，在無影燈下呈現(xiàn)出很可愛的小扇子形狀，“而且都是悄悄話，不能被你知道，以后我會去夢里告訴哥哥的。”

    萬斯笑了笑，又問：“那你的家人呢？”

    陶嘉的眉心微微擰了起來，似乎在為難地思考這個問題，最后他小聲說：“mama應(yīng)該知道我要說什么，她和爸爸會好好吃飯的。”

    萬斯戴上手套，指尖輕輕掠過陶嘉顫動的睫毛，能察覺到細微的癢意，聽完這句話，萬斯說：“嗯，我記住你的遺言了。”

    手術(shù)期間陶嘉其實大部分時間都在發(fā)呆，小劑量的麻醉仿佛讓思維都變得緩慢，陶嘉睜大眼睛盯著上方的光點，迷迷糊糊心想，其實自己剛才是故意沒有給顧俞留下話的。

    而現(xiàn)在他后悔做了這個賭氣的決定。

    就算顧俞在這么重要的日子里不理他，自己也不能任性，因為在死亡面前，一切的不愉快都已經(jīng)變得無足輕重了。

    正當陶嘉胡思亂想要給顧俞留下什么遺言的時候，萬斯的手輕輕捏了捏他的耳尖，并且說：“好了，閉上眼?！?/br>
    陶嘉懵然：“嗯？”

    萬斯給他帶上保護眼罩，一本正經(jīng)道：“祝賀，手術(shù)成功了，你沒有死?！?/br>
    唐女士從外邊沖了進來，瞧見四肢健全頭腦清醒的陶嘉，才重重松了一口氣，拍著胸口：“嚇死我了?！?/br>
    陶嘉眼前一片黑暗，十分不適應(yīng)，摸索著走了兩步，抓住一個人的手，緊張地說：“讓我靠一會兒……你可以帶我走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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