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而且更重要的,蘇蓮兒殺夫之后服毒自盡,留下的絕筆信很平靜,更像是在經(jīng)歷了一場漫長折磨后的重生解脫,可憐可嘆可悲可惜,卻不面目可憎,不像是能化作紅衣怨傀的樣子。 風繾雪點頭:嗯。 那怨傀為什么要冒充蘇蓮兒?謝刃往后一靠,習慣性想用雙手撐在身側(cè),卻忘了還有凍傷,頓時疼得倒吸冷氣。 風繾雪從袖中取出一瓶藥,替他包扎傷處。 謝刃繼續(xù)道:怨傀殺人,是最尋常不過的事情了,有什么必要再加一層偽裝? 風繾雪提醒:假如她不加這層偽裝,聽到烏啼鎮(zhèn)有紅衣怨傀為禍,你第一時間會想起什么?或者換一種說法,此地殘破敗落,對誰最有好處? 這謝刃琢磨,烏啼鎮(zhèn)靈氣充沛,修士們都喜歡在此聚集,若說敗了對誰有好處,難不成是鸞羽殿?這一帶原是歸他們鎮(zhèn)守,去年更是幾次三番想要將烏啼鎮(zhèn)圈起來,僅供自家弟子使用,后來因為罵的人太多,才不了了之。 鸞羽殿。風繾雪道,我記得你們謝府,也是依附于此門。 謝刃一樂:所以我爹總在背后嘀咕,說他們貪得無厭,每年都要刮掉一層皮。不過這事可不是我瞎說,你問烏啼鎮(zhèn)敗了對誰有好處,第一還真就是鸞羽殿,修士被嚇跑了,鎮(zhèn)子空了,他們正好名正言順地圈為己用。 那可要回去,將此事稟于竹先生? 別啊,師父讓我們來除兇煞,現(xiàn)在兩手空空的,怎么好折返。謝刃指間夾著一道符,洋洋得意,尋蹤咒,方才在怨傀逃跑時,我貼了一道在她身上。 看他少年意氣風發(fā),風繾雪也跟著一彎嘴角:嗯。 謝刃又掏出一只傳訊木雀,將此地發(fā)生的事詳細記下,風繾雪側(cè)過頭看他寫字:求助? 不然呢,我們又打不過。謝刃給他看自己被纏成粽子的手,我們先去追,看她最后會不會逃往鸞羽殿,其余事情等師父安排。 風繾雪倒是對謝刃刮目相看,從進到烏啼鎮(zhèn)到現(xiàn)在,他所有事情都做得有條不紊,心思縝密,而且不盲目逞強,打不過就打不過,搬救兵也搬得利索。 有分寸,知進退,值得表揚。 于是等謝刃將傳訊木雀放走,回頭就見風繾雪正在從乾坤袋里折出一支剔透的花,層層怒放,上頭還掛著露。 吃了。他遞過來。 謝刃驚奇萬分,又見了新世面:你的乾坤袋居然還能養(yǎng)千靈雪草?這東西嬌貴罕見極了,是補充靈氣的圣品,就連長策學府都是過節(jié)設宴才舍得拿出一朵,哪有這種遞饅頭的饋贈法? 風繾雪答:因為我家有錢。 謝刃聽得牙疼:我家也不窮啊,不過是比你們風氏差遠了,這么珍貴的東西,你還是留著自己吃吧。 風繾雪卻不肯收回去:我吃膩了。 謝刃: 最后他還是吃了。作為回禮,謝刃頗為體貼細心地在早市上買了一包炸臭豆腐,用小竹簽插著給他喂,結(jié)果被風繾雪一拳打得蹲在地上,半天沒緩過勁。 你還講不講道理啦?他捂著肚子抗議,是不吃甜的,又不是不吃臭的! 風繾雪扯起他的發(fā)帶,將人踉踉蹌蹌拽出烏啼鎮(zhèn)。 紅衣怨傀一路往東,躲躲藏藏極為小心,若不是謝刃那道符咒下得隱秘,怕是早已被她逃脫。 再往前,就是春潭城。這日午后,謝刃靠在一根樹杈上曬太陽,順便啃著野果,過了春潭城,就是鸞羽殿,難不成真是他們在搞鬼? 風繾雪站在樹下:若的確是鸞羽殿在背后cao縱,你要如何應對? 他們家大業(yè)大,修為深厚,我一時半刻還真沒辦法。謝刃躍到地面,單手搭住他的肩膀,所以要是真惹出事,你得護著我,他們再厲害,也比不過風氏,得罪不起你家。 風繾雪答應:好,我護著你。 一進春潭城,立刻就又熱鬧了,這里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靈器城,許多煉器師都住在這里,商鋪更是一家摞著一家。到處都是飛來飛去的攬客書,謝刃接下幾張粗粗一掃,還真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新東西。 風繾雪不明白:為何每一戶店鋪都在極力推薦修為大漲石? 一聽這名字就知道是騙錢貨,而且價錢定的不高不低,也達不到讓黑心商鋪開張吃半年的效果。 這你就不懂了。謝刃一邊走,一邊隨手拿起路邊攤子上的小東西把玩,雖然一塊石頭賺不了多少錢,但只要你買了,就說明你既有點小錢,腦子還不怎么好用,店鋪就可以使勁坑你了,否則靠什么精準篩選傻子。 一番話逗得攤主直樂,風繾雪也帶著笑意,輕輕拉他一把:別撞人。 我們?nèi)デ懊嫘獣?。謝刃放下手里的東西,又問,對了,你那個高級乾坤袋也是在這里買的嗎? 風繾雪搖頭:師兄送的。 謝刃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催促:師兄送的,然后呢,下一句難道不該接如果我想要,你就去問問你的師兄?這才是日常寒暄之道。 沒有這種寒暄之道。風繾雪無情拒絕,天下僅此唯一。 謝刃撇嘴:小氣,那你再請我喝酒。 風繾雪替他買了一小壇淡酒,又往里加了一勺蜜。 謝刃看得稀奇,心想怪不得他上回買回來的酒甜進心頭,原來還能這么喝。 走吧。風繾雪端起托盤,打算與他一道去酒肆二樓。 結(jié)果轉(zhuǎn)身就撞上一伙人,為首那個趾高氣昂,語調(diào)扯得陰陽怪氣: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謝兄,我看看,這又是拐到了哪家的小美人,雙雙出來尋歡作樂了? 風繾雪依舊捧著托盤,眉頭微皺:你認識? 謝刃道:崔望潮,早年路遇兇煞,被我所救。 風繾雪又問:所以他今天是來道謝的? 謝刃雙手抱劍,語調(diào)揚高:這位崔兄向來不識禮數(shù),當初我把他從亂葬崗里掏出來,也沒換得一句謝,今日怕是同樣等不到。 不愿道謝,倒不一定就是不識禮數(shù)。風繾雪放下手中托盤,抬眼冷冷一瞥,說不定人家愿意磕頭呢。 第7章 崔府與謝府一樣,都是依附于鸞羽殿,而且崔府還要更家大業(yè)大一些,所以崔望潮一直就沒把謝刃放在眼中。再加上前些年長策學府選拔弟子,自己考試多回都未能考中,謝刃卻是被竹業(yè)虛親自上門接走的,如此一比,自然越發(fā)不忿。 風繾雪說完磕頭二字,不僅是旁邊湊熱鬧的人,就連崔府的家丁也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崔望潮面子掛不住,指著風繾雪叫罵:你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他嘴里不干不凈,謝刃眼神一暗,正欲上前讓對方閉嘴,卻被風繾雪按?。何襾怼?/br> 你?謝刃側(cè)首,小聲往外擠字,他有些本事的,你行嗎? 風繾雪道:雖打不過你,打他卻綽綽有余。 這話說得嘲諷,崔望潮果然被激得惱羞成怒,他自認資質(zhì)并不比謝刃差,上次之所以會輸,全是因為運氣沒跟上,這回狹路相逢,已打定主意要給對方些顏色看看。于是拔劍出鞘,鋒芒染青霜,引來周圍一圈驚呼,就連謝刃也有些意外,這是浮萍劍? 崔望潮感受到身邊羨慕的眼神,心中得意非常,再看一眼風繾雪,卻見對方依舊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像是絲毫沒有被自己的名劍震懾,又覺得十分掃興,語氣不善道:你若是肯認輸,現(xiàn)在還來得 來不及了。 風繾雪一腳踹在崔望潮胸口,踢得他整個人向后飛去,一屁股坐碎一堆修為大漲石! 謝刃: 崔望潮上回被謝刃一腳踢進亂葬崗,這回又被風繾雪一腳踢進雜貨鋪,簡直要勃然大怒!一張臉氣得豬肝赤紅,恰好和手中浮萍劍形成鮮明對比。風繾雪當空一劍揚落花,看得周圍百姓雙眼放光,贊道原來容貌好看的小仙師,打起架來也好看,竟連劍氣都能飄出花瓣。 但這其實是二師兄的劍法,萬木逢春,花開滿園,風繾雪打算以后都用這一招。除了方便隱藏身份,還因為劍舞落花確實好看,比劍舞冰霜好看,他在青靄仙府的時候就是這么認為的,又不愿被旁人看出羨慕之情,所以一直非常冷漠地沒有外露,現(xiàn)在總算能名正言順據(jù)為己有,連帶著看崔望潮都順眼了些。 謝刃接住劍芒幻成的花瓣,指間化出一片微光。 崔望潮這人有個不好的毛病,打架的時候喜歡罵人,尤其是在覺得自己可能快輸了時,廢話就更多。而這種嘴欠打法的后果也是顯而易見的,風繾雪原本打算點到即止,這回直接反手一掌,拍得他險些吐出一口血。 少爺!家丁趕忙扶住他。 風繾雪收劍落地,問:還打嗎? 你你們給我等著!崔望潮狼狽地站起來,嘴上發(fā)狠,身體倒腳底抹油溜得賊快。 謝刃走上前來,笑道:看不出,你還挺厲害的。 不算太厲害,那個崔浪潮若是再不認輸,我就要求助于你了。風繾雪重新將托盤捧好,走吧,我們上樓。 他不叫崔浪潮,他叫崔望潮。 嗯,崔望潮,差不多。 風繾雪之所以要主動打這一架,一因?qū)Ψ窖赞o無禮,二來能和謝刃進一步拉近關系,三者,他覺得自己總不能一直維持御劍不穩(wěn)的傻子形象,往后若再一道斬妖除魔,還是要拔劍的,所以得適當展現(xiàn)出一些實力。 兩人在二樓尋了個靠窗的位置,風繾雪問:亂葬崗是怎么回事? 先前我和崔望潮在霓山相遇,他帶著一群人挑釁,嘴里也像今日不干凈,我就把他丟進了亂葬崗。 風繾雪: 謝刃倒酒:你怎么不說話了? 風繾雪道:你先將他丟進亂葬崗,后又把他從亂葬崗里掏出來,還要他向你道謝? 謝刃理直氣壯:我也可以把他丟進亂葬崗,然后不掏出來,那破地方可臟了,我費了好一番力氣找他,回去光澡就洗了三回,讓他道聲謝怎么啦? 風繾雪想了想:也對。 然后倒霉的崔望潮就被兩人丟在了腦后。 加了蜜的酒很甜,謝刃又買了幾碟鹽津果子,隨口問小二:最近城里有沒有什么新貨? 厲害的新法器倒是沒聽過,不過飛仙居造了一艘很大的仙船,馬上就要完工,據(jù)說可載數(shù)百人自由翱翔九天,伴星輝采月露,美麗極了,最近正在征人報名吶。 登船需要多少玉幣? 三百一個人。 三百?謝刃一口酒嗆進嗓子,這么貴? 人人都想乘船,當然貴。小二道,不過仙師想來聽過,那飛仙居的主人平時喜好結(jié)交文人,更愛寫詩,所以若沒有玉幣,有好詩也成。 我可不會寫詩。謝刃撇嘴,過了一會兒,又用一根手指推推風繾雪,喂,風兄,你想不想去仙船上看看? 好。風繾雪爽快點頭,你我二人,六百玉幣,夠嗎? 別破費啊,你寫首詩唄。謝刃挪到他身邊,殷勤幫忙捏肩,你是風氏子弟,自幼被萬卷書香熏陶,肯定隨隨便便一開口,就能蓋過這城中所有人! 風繾雪停下掏錢的手:也可以。 他雖沒有被銀月城的萬卷藏書熏陶過,但跟隨師兄學過好幾天詩,不太難。 謝刃充滿期待,看他下筆如飛 好大一艘船,翱翔飛九天。 三百登船費,確實不算貴。 風繾雪將紙上的墨痕吹干:寫完了。 謝刃瞪大眼睛仔細觀察,他想確定一下對方究竟是不愿意寫,是生氣了,是在敷衍自己,還是真的不太會。 最后發(fā)現(xiàn)好像是最后一種可能性。因為風繾雪的表情并不冷,甚至還很認真。 這種文采,竟也能從銀月城風氏的學堂里混出來? 謝刃簡直要大吃一驚! 風繾雪不解:你愣著干什么? 謝刃痛心疾首地想,我當然要愣一下啊,你這臉和你這詩,未免也太不搭了吧! 風繾雪問:要怎么把詩遞到飛仙居? 謝刃不想打擊他,剛打算尋個借口敷衍,小二卻偏偏端著酒來了,只見他熱情地將詩文一卷,道:我們每天都要往飛仙居送一回客人們寫的詩,仙師只管放心交給我。 風繾雪點頭:既如此,多謝。 謝刃單手扶住額頭,罷罷罷,人人都想坐船,想必詩早已堆成雪片,那飛仙居的主人未必會細看,就算細看了,也頂多丟人現(xiàn)眼,又不會因此多挨一頓打,隨便吧。 喝完酒后,天色也暗了。 因那紅衣怨傀一直躲在城外,并沒有新的動作,長策學府也還沒有消息傳來,兩人便打算在春潭城暫住一晚。結(jié)果一連去了三四家客棧,都說滿房,想找個地方湊合坐一夜,這回卻是連酒肆的門都進不得了。 謝刃意識到不對:怎么回事? 小二陪著笑臉,不敢說,只敢用手悄悄往兩人身后一指。 謝刃扭頭,就見崔望潮陰魂不散的又來了,而走在崔望潮身邊的人,一身淡金家袍,發(fā)冠如玄鳥長尾,一看便知出自鸞羽殿。 來者明顯不善,風繾雪問:這人也被你踢進了亂葬崗? 謝刃嘴一撇:沒有,他叫金泓,是鸞羽殿的七名少主之一。 有何過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