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8)
說話間,他張開雙手,巨大的黑劍緩緩出現(xiàn)在半空,一只黑霧惡靈張著深淵血口,正以野獸的姿態(tài)攀在劍刃上,濃厚怨氣不斷溢出,尖銳的哭泣慘叫聲更是不絕于耳,邪門到極致。 風繾雪皺眉:滅世劍? 史書有載,上古有妖劍,名曰滅世,天性貪婪殘暴,專以屠戮無辜生靈取樂,數(shù)年間欠下血債千萬,后被燭照神劍斬為數(shù)段,從此消失世間。而眼前這把風繾雪仔細一看,劍身每一個黑霧纏繞處,皆有一道深深的裂痕,看來傳聞的確不假,斬是斬了,卻被九嬰撿回來修補好了。 九嬰繼續(xù)道:我一直在尋找一把劍,一把能與燭照相抗衡的劍。 風繾雪道:原來你以為自己是輸在了劍上。 否則呢!九嬰像是被戳中痛處,聲音陡然拔高,否則就憑曜雀那點本事,能徒手殺得了我? 風繾雪后退兩步,像是嫌他的聲音太大:即便如此,這把滅世也同樣是燭照的手下敗將。 九嬰?yún)s沒有被他這句話激怒,他將滅世召回自己手中,欣賞地看著劍刃上的野獸:那是因為它沒有遇到一位合適的主人,而現(xiàn)在,它將是這天地間最所向披靡的一把劍。 野獸自漆黑劍刃一躍而下!風繾雪素手召喚出寒霜飛雪,拔劍攻了上去!他多年追隨師父斬妖除魔,自認見過的妖邪數(shù)量不少,品種也是應有盡有,但像滅世這樣的上古妖劍,卻還是頭一回。 黑霧并不會被寒霜凍住,相反,裹挾著雪刃的野獸還會更加兇殘幾分!而那把被九嬰握在手中的妖劍,斷痕處也逐漸被冰雪覆蓋,他用手指輕輕磨蹭著劍身上一道道寒冷的白色脈絡,甚至已經(jīng)想好了要如何處置風繾雪先占據(jù)他的身體,再將冰魂寒魄抽離,用來飼心愛的滅世劍。 風繾雪很快就發(fā)現(xiàn),只要滅世劍仍在,那么惡靈野獸便永遠也不會消失。于是他騰空一轉(zhuǎn),飛身躲過迎面咆哮的血口,持劍砍向妖劍! 當啷! 滅世劍紋絲不動,風繾雪反而被震得手腕發(fā)麻,踉蹌幾步,恰好被身后追來的野獸鉆了空子,一爪掀上肩頭,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鮮血再度染紅了白衣。 九嬰單手拎住他的衣領,滿意地湊近:我花了整整一百年的時間來修補這把劍,就憑你,也想贏它? 野獸用利爪搭著他的喉管,而更多的黑霧也化為觸手,牢牢縛住他的手足。九嬰與他幾乎緊緊貼在了一起,而一顆骯臟的頭顱也自鮫女胸前緩緩浮出,試圖進到對面新的宿主體內(nèi)。 風繾雪握緊拳頭,他盯著九嬰的頭顱,胸膛劇烈起伏:不怕我拉著你同歸于盡? 九嬰的動作停了一下,抬起頭看他:你會嗎? 風繾雪答:你可以試試。 九嬰想了片刻,又重新回到鮫女體內(nèi):也對,那我便先抽離你的魂魄飼劍,然后留下一具沒有思維的軀殼,再慢慢侵占。 風繾雪語氣平淡:我知道的秘密不算少,你當真不進來窺一窺,就這么拿來喂劍了? 九嬰用劍刃戳了戳他受傷的肩頭。 風繾雪臉色一白,額頭也滲出冷汗。 九嬰笑得陰森:既然知道秘密,那我就要好好審一審了。 風繾雪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不必審。 九嬰問:為何? 一聲暴怒的吼聲在半空炸開:你找死! 九嬰猛然回頭,便見烈焰沖天!火光卷得比巨浪更高,幾乎將整片天穹也燃紅了。謝刃在那頭剛剛殺完惡靈,急忙追來,一眼便看見風繾雪滿身是血,正被九嬰牢牢制住,動彈不得,頓時被無名怒火燒得雙眼赤紅,揚手就是一片火海! 風繾雪也沒料到謝刃一來就是這滔天陣仗,擔心對方在暴怒之下入魔,便想掙脫禁錮回到他身邊,卻反而被野獸一口咬中手臂!九嬰踏浪騰空,野獸與黑霧拖著風繾雪緊隨其后,看起來是想逃,謝刃又哪里可能放手,單手一道火鞭抽過來,卷得云與浪一道碎裂出金紅的紋! 謝刃! 風繾雪看著逼至眼前的瘋狂火海,本能地閉上眼睛,在周身幻出結界!他心中慌亂,一時來不及細想,卻半天都沒感受到異常,耳邊反而傳來野獸痛苦的嘶吼聲。 紅蓮烈焰巧妙地繞過了他,然后再穿透鮫女的身體,將九嬰的頭顱生生逼了出來! 風繾雪一把接住直直向下跌落的鮫女,發(fā)現(xiàn)她并未被灼傷分毫。謝刃此時也御劍趕到:你怎么樣? 我沒事。風繾雪按住肩頭傷口,有些不可置信,你剝離了靈火? 是。謝刃扶起他,學藝不精,本來想抽空多練練,然后再找個花前月下的好時候向你炫耀。 先前他揮向鮫女的那一劍,也是想試試靈火是否能剝離成功,將九嬰的頭給卷出來,結果被風繾雪一句小心喊得一猶豫,只能反手劈向海面。而謝刃現(xiàn)在也是真的后悔,若是方才就動手,何至于讓他受這莫名其妙的鳥傷。 他道:你歇著,我去殺了那破玩意。 風繾雪叮囑:野獸只是虛形,小心他手中的那把滅世劍。 謝刃將他放到安全處,自己拔劍攻向九嬰!沒有了鮫女的身體,那顆裹滿怨氣的頭只能與妖劍一道懸浮在空中,而滅世劍卻已經(jīng)從方才那片火海中,認出了數(shù)千年前的老仇人。這回不用九嬰再作驅(qū)使,劍刃上的野獸便朝他兇狠地撲來,謝刃想起滿身鮮血的心上人,也對這玩意恨得牙癢,整個人如同一支利箭,帶著能熔化鐵石的火焰穿過野獸,重重砍向滅世劍! 一聲巨響傳來!被九嬰耗費心力修補好的劍身上再度出現(xiàn)新的裂痕,妖劍無懼最嚴酷的冰霜,卻對這與回憶中一模一樣的火海仍有忌憚!九嬰口中發(fā)出指令般的聲響,野獸聽到后,立刻攀附回劍身,直直向著九天沖去,想要逃往另一重世界。 謝刃手腕翻轉(zhuǎn),又揮出一道火海! 結果整片天都被點燃。 風繾雪驚愕地站起來,看著烈焰在天際滾滾蔓延,而火球也如暴雨一般噼里啪啦地往下砸,它們落在波濤翻涌的海面上,很快也在那里引出了同樣的火海。 這一重世界要被焚毀了! 謝刃!風繾雪拉著鮫女,御劍追上他,叫上鮫群,撤! 謝刃看了眼遠處的九嬰與滅世劍,終于還是沒有去追。他一手抱起風繾雪,另一劍重重劈向海面! 耳邊再度風聲呼嘯,兩人卻并沒有像先前那樣,順利落入下一重新的世界。四周都是火海,燒之不盡的火海,顛倒的天與地,尖銳的呼喊聲,不斷落下的火球,以及被狂風卷裹的海水。風繾雪被嗆得呼吸困難,手中的鮫女也早就不知落往了何處。謝刃單手死死拽著他的手腕,也沒料到自己竟能一劍燒毀整張鮫綃圖,幾十重、幾百重,或者是更多的世界,他不知何時才能算是盡頭。 只知道在昏迷之前,萬事萬物似乎都變了顏色。 許久之后,謝刃覺得臉上被人拍了一巴掌,而后便是一個十分討嫌的聲音 喂,快醒來,吃飯了。 第50章 謝刃艱難地睜開眼睛,四周景物一片模糊,渾身也火辣辣地疼,他撐坐起來,仔細看了半天眼前人,總算辨認出來:為什么會是你? 何歸手里捏著個干燒餅:為什么不能是我,你這是什么見鬼的語氣,難不成還指望醒來就能見到一個美貌仙子? 滾。謝刃嗓音干啞,撐著站起來要去找風繾雪,卻被何歸一把按住:行了,風公子還在那頭休息,你先顧好自己吧。 謝刃扭頭一看,見風繾雪果然正在另一頭閉目養(yǎng)神,血衣已經(jīng)換下,傷口應該也處理過了,旁邊礁石上還趴著一個胖乎乎的小鮫人,正在偷偷玩他的頭發(fā),海中則浮著更多的鮫人,水妖與天無際也在,再往遠處謝刃嗓音沙啞地問:那是璃煥與墨馳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這里還是不是鮫綃圖? 是。何歸道,你與風公子進入鮫綃圖后,許久未見動靜,我們?nèi)齻€便打算先在石窟內(nèi)找一圈,看看還有沒有別的出口或者機關,那條暗道沒走幾步就到了頭,墨馳便提議下水去找,誰知我們剛一潛入深處,就遇到了一大群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八何羅。 兇殘程度比起最初在沙灘上遇到的那只,有過之而無不及,石窟內(nèi)又無法用符咒,三人只得暫時避往水底大船,一只只巨大的觸手卻也跟著攀附過來,打得腐朽船舷碎成塊塊木渣。 謝刃猜測:所以你們也就躲進了鮫綃圖? 不然呢,你獨自去打幾百只八何羅試試。何歸將燒餅塞給他,璃煥受傷了,不過不嚴重,墨馳正在替他換藥。風公子的傷我們也替他處理過了,聽說這里的九嬰找到了滅世劍? 嗯。謝刃要了壺水,將鮫綃圖里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又道,我以為燒毀了多重世界后,圖中的所有人和物就都會回到現(xiàn)實中,怎么一覺醒來,竟然還在這破圖里頭。海里有那么多鮫人,你有沒有去問問究竟是怎么回事? 問了,他們不知道。何歸道,鮫人們說,鮫綃圖內(nèi)共有世界四十九重,平日里鮫群住一重,九嬰用四十七重。而此番你的紅蓮烈焰焚毀了整整四十八重,這是最后一重,我們也研究過,此處的天地的確不是普通鮫綃,但具體是什么,連鮫人自己都摸不清。 沒說謊?那群鮫人先前可是九嬰的下屬。 應當沒有,我們?nèi)俗策M來的時候,風公子正在海里給他們療傷,身邊還圍了許多小鮫人,像是關系不錯。 謝刃看看四周,繼續(xù)問:那你猜九嬰是出去了,還是也躲在這一重世界中? 何歸搖頭:管他在哪,總歸一場惡戰(zhàn)在所難免,你虛耗太多,靈力時而如火,時而又弱得幾乎探不到,還是先將自己養(yǎng)好吧。 謝刃心事重重地靠回礁石,又將沾滿沙石的右手舉到他面前。 何歸:干嗎? 謝刃道:在砍滅世劍時,好像有人在幫我。 幫你,風公子? 不是。謝刃遲疑,或者也不算有人幫忙,就是似乎有什么東西附在了我的靈脈中,爆發(fā)了一瞬。都說滅世是上古第一妖劍,但我卻覺得當時只要再多用三分力,就能當場將那玩意劈斷,沒感覺到它究竟上古第一在了何處。 這么邪門,會與你最近一直在練《離寒訣》有關嗎? 《離寒訣》是為了剝離靈火,與這沒關系。而且我在剛找到阿雪時,分明就無法焚毀那一重世界的鮫綃,怎么突然就又能把整張圖都點燃了? 何歸糾正,你沒有點燃整張,你還剩了這最后一個殼子。 謝刃懶得與他斗嘴,依舊盯著自己的掌心看。靈脈內(nèi)的那股力量似乎已經(jīng)蟄伏了回去,但殘留下的溫度還在,guntang的血液灼得心也跟著燙,有些許難安。 你也別焦慮,有什么事出去再想。何歸及時按住他的肩膀,萬一鉆進死胡同,在這當口入魔,誰能攔得住你這橫沖直撞的縱火犯。 謝刃將手重新埋回冰冷的沙地中,盡量讓思緒平穩(wěn),閉目凝神調(diào)息。心間的燥意逐漸平復,腦子里卻又不受控地想起了另一件事,在漫天漫地都是滔天火海時,自己在昏迷的前一瞬間,看到的卻好像是白色的大雪? 他越想越不對,索性將水妖叫過來,問他火海之后發(fā)生的事。 火海之后?水妖表情茫然得很,我不知道啊,當時所有的世界都被燒毀了,我只能拽著天道長和鮫群往下掉,最后稀里糊涂就掉到了這里。 那火是怎么熄滅的? 沒怎么熄滅,這一重世界壓根沒起火。 也沒下雪? 沒有,鮫人說圖里四季如春。 謝刃依舊將信將疑,又走去海邊。一群小鮫人正趴在那里分糖吃,因為自幼就生活在圖中,他們并不知外界險惡,也不怕陌生人,反而笑瞇瞇地揮手打招呼。 你也要吃糖? 不吃。謝刃隨手抱過一個小鮫人,跟哥哥說說,這里下過雪嗎? 沒有一群稚嫩的嗓音扯成一樣長,一本正經(jīng)地否認,像是經(jīng)過排練一般。 謝刃教育:小朋友不可以撒謊。 是沒下雪呀,真的。小鮫人甩著尾巴,不信你去問我爹娘,他們肯定也說沒有下雪。 謝刃將他放回海中,又去問了何歸。 何歸莫名其妙:這里下什么雪,你燒迷糊了吧。 謝刃: 璃煥也道:我們進來的時候,這里就是這樣了,阿刃,你為什么要到處問人有沒有下雪? 因為我確實看到了,我好像還感覺到了。謝刃坐在沙灘上,滿腦子疑問,幻覺嗎? 可能吧。墨馳替璃煥換完藥,風兄只是受了些皮外傷,但不知道為什么,靈力虛耗得似乎比你還要厲害 話沒說完,眼前的狐朋狗友已經(jīng)跑沒了影。 璃煥十分吃驚:人家剛剛就稍微咳嗽了一聲,動靜那么小,他怎么跟聽到哨似的就躥過去了? 墨馳答:欠債。 何歸: 阿雪。謝刃扶住他,傷要不要緊? 我沒事。風繾雪道,看到墨馳他們來了,我便想休息片刻,沒曾想睡到了現(xiàn)在,你呢? 我也沒事。謝刃試了試他的靈脈,皺眉輕問,除了肩膀,還有哪兒受傷了?你的靈氣不穩(wěn),不像只有這一處傷。 攝魂術,在對付九嬰時也虛耗太多,不要緊。風繾雪道,鮫群基本上都在這,缺的兩個,一個是紅衣鮫,另一個是他的妻子,那名被九嬰附身的鮫女。 謝刃取了條帕子替他擦臉:紅衣鮫是鮫村首領,平時和九嬰來往密切,八成已經(jīng)被他帶走了,至于鮫女,你已經(jīng)盡量拉她了,不必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