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3)
謝刃用拇指按著他的唇瓣:你是想聽實話,還是想聽我哄哄你? 風繾雪將臉埋進他懷中:算了,我都不想聽。 謝刃替他將散落的頭發(fā)挽好,露出一截光潔脖頸:一年,我爭取在一年內替你清理完。 青云仙尊用來覆住金光的靈力,頂多也只能堅持一年,待靈氣散盡之后,倘若金光仍有殘存,被曜雀帝君感應到,僅憑著海島外的結界與風暴怕是攔不住他。 風繾雪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并未對一年提出異議,只問他:那你的課業(yè)呢?今日我疼昏頭了,都沒顧得上檢查。 看了,看完了。謝刃道,隨便問,我若答得不對,你盡管打。 風繾雪疑惑:你怎么總想讓我打你? 謝小公子覺得自己十分冤枉:我這不是隨口一比方,誰要你真打了,我才不想讓你打我,我想讓你親我。 風繾雪摸過桌上的書:這本也看了?晦澀枯燥,按照你的性子,該逃出十萬八千里遠才是。 那是在長策城時,現(xiàn)在不一樣。謝刃道,書是師父精心挑的,我自然要全部看完,哪怕只能從中悟得半分道,也總算沒有白費。 風繾雪扯住他的臉,左右晃了晃,眉間有些感慨:怎么突然就長大了。 謝刃答:總要長大的。 也好。風繾雪松開手,這島上枯寂無趣,反倒更易靜心。而且除了課業(yè)與修習,你八成也尋不到別的樂子,倒是省得我費心監(jiān)督。 這你就錯了,島上的樂子還真不少,沒看白牙這兩天已經(jīng)樂不思歸了?謝刃抱著他往床邊走,不著急,待你將傷養(yǎng)好,能下地了,我再帶你一一去見識過。 樂子之一,看女兒打架。明月島上大大小小的靈獸不算少,但白牙一來就圈地為王,靠著兇悍霸道的性格與閃電般的速度,迅速占據(jù)了第一把交椅。 樂子之二,種地。蘊滿靈氣的土壤,隨便撒一把種子,不到十天就能采摘,果子又大又甜,紅彤彤分外可愛。 樂子之三,垂釣?;蛘邞械么贯灂r,干脆隨手撒下一張網(wǎng),總能捕得一桶呆頭呆腦的鮮美海魚。 謝刃還在最高處扎了個秋千,與長策學府中的一模一樣,被花藤纏繞著,能蕩出滿山香風。 他將日子安排得溫馨忙碌,努力想讓這座遠在天涯的孤島也有一些家的味道。而風繾雪也猜到了他的心思,于是等到能自己走動時,就挽起袖子將后院的荒草除盡,再用歪歪扭扭的柵欄分隔出不同菜地,和謝刃商量,這塊種什么,那塊種什么。 我覺得你拿錯種子了,這不是茄子,是吞金妖草。 那茄子呢? 我哪里知道。 完了,謝刃,我好像把所有種子都弄混了。 那就胡亂種,總得有一兩樣能吃的吧? 兩人小心翼翼地培好土,每日按時澆水,結果收獲了一院子茂盛粗壯的食人藤蔓,在雨后破土,瘋狂爬行扭動。 風繾雪毛骨悚然:謝刃! 在這在這! 謝小公子御劍而來,揚手放出一道火海,將藤蔓燒了個干干凈凈。 風繾雪看著冒煙的院子:我再也不種菜了。 謝刃攬住他的肩膀:嗯。 第93章 明月島上是沒有四季流轉的,一直都似春末夏初,微風和煦陽光柔暖,偶爾落下一場雨,也是細細沙沙無聲入夢,斷不會驚醒一對有情人。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小半年。 兩個人的生活已經(jīng)很有模有樣了。木逢春后來又送來幾盒新的種子,謝刃便繞著屋宅,前院種花后院種菜,還養(yǎng)了一群白錦雞,風繾雪負責每天去撒米,撒著撒著就不舍得吃了,全部養(yǎng)來當寵物,結果雞可能也覺得自己不用被燉了,比較快樂,所以每每天不亮就要扯著嗓子打鳴,吵得白牙忍無可忍,沖出去兇神惡煞一呲牙,終于換來片刻安靜。 嘈雜聲散,風繾雪將手臂環(huán)回謝刃腰間,暖被捂得他渾身筋骨都軟了,一動不愿動。床帳內還散著淡淡木香,與窗外飄進來的花香融在一起,熏得人甜夢沉沉,實在很適合就這么擁著,再睡個舒舒服服的回籠覺。 于是謝刃就當真縱著他又賴了一會兒床,直到清晨的陽光穿透薄紗,方才用指背刮了刮那濕濕的唇:乖,該起床了。 風繾雪迅速往后一縮,將自己整個裹進被子里,眼睛只肯睜開一條縫,地主老財一般說:明天。 不行,不許拖。 我有點渴。 謝刃下床替他倒了杯水:喝完就起來。 風繾雪討價還價:那下午。 謝刃坐在床邊看他喝水:你乖乖的,取完金光后,晚上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風繾雪將空杯子還回去,重新躺好,口中無情拒絕道:這島上一花一木一草一葉,我差不多都摸過一遍,還有什么好東西是沒見過的,你少哄我。別到了晚上,又是自己硬湊過來,說一句美人要在燈下觀,我才不看。 不是,這回保證不是。謝刃將手伸進被子,攔腰把人帶起來,這回我不是東西。 風繾雪沒憋住,下巴抵在他肩頭笑,手腳都僵著,就是不肯配合。所幸謝刃也早就習慣了他這一到療傷就偷jian?;牧曅?,一手托著背,一手套袖子整衣領,三下五除二將人收拾得清清爽爽,放到地上站穩(wěn):好了,去洗漱,我去廚房給你熱一碗湯。 風繾雪說:哦。 然后一路目送著謝刃去了后廚,自己也不矯情了,反正矯情亦沒人看,便手腳利落地洗干凈臉,又去雞窩里將閨女掏出來,教育道:你一個漂漂亮亮的大姑娘,怎么成天追著雞屁股咬?真是成何體統(tǒng)! 白牙四肢直挺挺伸著,與風繾雪方才不肯穿衣的姿勢如出一轍,可見的確是親生的。它頸間還套著一道項圈,是謝刃親手所點,免得這小瘋丫頭哪天躥出海面去。這世間能不以獵術,僅憑靈符就套住白牙者寥寥無幾,也從側面說明謝小公子上島之后確實沒偷懶,不僅將日子過得充實,課業(yè)與修習也半分沒落,風繾雪在心里粗粗一估,現(xiàn)如今的謝刃放在修真界,哪怕把那些白胡子好幾丈的長老一并算進來,不說排進前三,至少前十是沒太大問題的。 他抱著白牙坐在陽光下,手指有一下沒一個掻著那細軟的皮毛。這幾個月,青靄仙府會按時送來書信,曜雀帝君在謝刃叛逃之后,已動身前往太倉山,取出了那把被鎮(zhèn)壓多年的燭照神劍,要重新淬煉劍魄。 按理來說,這條路是能走通的,因為燭照劍本就生而無靈,是靠著妖血相淬數(shù)萬次,方才育出劍魄,可你說能走通吧,前方卻又擋著一塊大石頭,那就是現(xiàn)如今的修真界,已經(jīng)沒有橫行泛濫、數(shù)量龐大的妖邪了。 一雙微暖的手突然輕柔覆在他眼前:怎么躲到這里來了,害我里里外外找了大半天。 我沒躲,就曬會兒太陽。 好好好,沒躲。謝刃坐在他身邊,遠遠就見你在發(fā)呆,想什么了? 那個人。 他有什么可想的。謝刃伸手,讓人靠進自己懷中,乖,想點別的。 我在想正事。風繾雪若有所思,他想淬出新的劍魄,唯有斬妖一條路,可此時天下并沒有那么多的妖,若換做你,你會怎么做? 沒有,就到各處去找,總能搜羅一些,否則還能如何? 要是搜羅的還不夠呢? 不夠,就斬大妖? 我也這么想,他以前曾說過,待你與燭照合二為一時,便要一同去斬天地間最后一只大妖。我們雖不知那具體是什么,但至少是有這么一個東西的?,F(xiàn)如今你已明擺著不會再回金殿,他也親自去了太倉,按理來說,若想淬醒燭照舊劍,一只大妖能抵數(shù)千妖邪,但他卻并沒有這么做。 為何? 我猜,會不會他也難敵大妖? 可人們都說他是斬妖尊者,而且當日九嬰 九嬰并非他一人所殺,還有你。風繾雪打斷謝刃,我其實一直在想這件事。 數(shù)千年前,九嬰雖是死于曜雀帝君之手,但最后兩人是同歸于盡的,可見力量懸殊并不大。 而在數(shù)千年后,曜雀帝君卻突然就有了能一劍斬妖的神力,總不能說成在被埋凜冬的這些年里,一直在汲取天地靈氣。 那就只剩下了一種解釋,曜雀帝君斬殺九嬰的那一劍,不僅有他自己的力量,還有燭照劍魄的力量。而謝刃先前之所以難敵九嬰,或許并非力量不足,只是還不懂該如何駕馭。 謝刃遲疑:燭照? 對,燭照。風繾雪握住他的手,你別忘了,在那個人身亡之后,燭照劍依然獨自游走天地間,斬殺著一只又一只的妖邪,所以其實沒人能算清楚它的具體修為。 若真如此,那他應該在斬殺九嬰時便已覺察出異常,為何不說? 風繾雪道:或許是怕你會因此自滿,又或許其實根據(jù)他這幾個月的所作所為來看,應當是真心實意想斬盡天下妖邪,令神州怨氣皆消的。 怨氣皆消,他便不能長生,只能回舊地長眠,不貪生? 不貪生,卻未必不貪名,你還記得白鶴城中的那座破廟,記得那個日日稱頌大將軍的神像嗎?你當初未下殺手,是因為對方其實也沒做錯什么事,不過自我陶醉,想博個英明神武的名號罷了。 按照你的意思,那個人是真心實意想要教導我,卻也是真心實意地想要讓我、讓世人對他感激涕零,所以不惜隱瞞燭照本身的力量,好將所有功勞都攬過去,他既看淡生死,又看重盛名,想要在長眠之后,依舊被萬人稱頌,依舊香火鼎盛? 我也只是胡亂一說。風繾雪道,具體對與不對,得看燭照究竟是不是如我所料,已經(jīng)有了能毀天滅地的力量。 謝刃點頭:好,我會繼續(xù)好好練。 風繾雪伸了個懶腰,往樹下一靠:那你去練吧,我困了,睡會兒。 休想。謝刃將女兒拎到花叢中,又把偷懶的人一把抱起來,隨我去泡溫泉取金光。 風繾雪無聲嘆氣,雙手撐在他肩上,低頭看著少年英挺的眉眼,看了一會兒,突然用手指細細一描:泡在溫泉里,也不是只有取金光一件事可做。 少勾引我。謝刃不為所動,這一天天一樁樁,待你將身子養(yǎng)好,我是要全部討回來的。 風繾雪表情一僵,質疑:你同誰學的這腔調? 謝刃答:被你撩多了,無師自通。 風繾雪想了片刻,還是決定將作亂的手指收回來,假裝無事發(fā)生,總算安安分分消停一回。 泡溫泉對旁人是享受,對風繾雪卻是實打實的酷刑。謝刃讓他靠在自己胸前,從背后圈緊了,方才在掌心蘊出靈力,緩緩覆在他的傷處。這活他已是駕輕就熟,但越熟練越心疼,感受到懷中人的咬牙不語,謝刃狠下心來,將那些新冒頭的金光奮力一抽,凌空裹入紅蓮瓣中,噼啪燃為灰燼。 風繾雪悶哼一聲,牙齒幾乎將口中的布帕咬穿,額上冷汗如雨。謝刃撫著他的臉頰,哄著人將牙關松了,道:今天就到這兒吧,我?guī)慊厝バ菹ⅰ?/br> 別,你繼續(xù)。風繾雪道,橫豎是一死,一回兩回也沒區(qū)別。 謝刃皺眉:什么死,別亂說話。 我都疼成這樣了,說錯一句話還不成?風繾雪有些煩躁地閉上眼睛,你動手吧,我受得住,謝刃,今晚要是沒有貨真價實的好東西,你就死定了。 他疼得整個人發(fā)懵,說話也顛三倒四,該記的事情倒是一件也不落。謝刃心疼又哭笑不得,不過見他脈象尚可,便又多取了兩回金光,直到外頭太陽都下山了,這才抱著已經(jīng)昏睡的人回到臥房,輕柔地塞進被窩中。 好好睡。 結果也沒睡多久,頂多兩個時辰,風繾雪便推開被子,坐起來問:好東西呢? 正坐在桌邊看書的謝刃被嚇了一跳:你這怎么跟中邪似的,一睜眼就直挺挺伸手討債。 拿來。風繾雪理直氣壯。 拿不來,在外頭。謝刃放下手中書冊,風有些冷,等著,我先去給你取件披風。 風繾雪心想,荒島上能有什么好東西,我果然又被騙了,于是皺眉:不去。 謝刃及時道:這回不看星星。 月亮也不看。 好,不看。 謝刃用披風將他兜住,帶著人一路御劍,繞到了明月島的最高處。 風繾雪看著眼前黑漆漆的破石頭,面無表情。 謝刃笑著攬住他:別急啊,在下面。 你當我沒去過下面嗎,一個深坑。 現(xiàn)在不只是深坑了。 謝刃打了個響指,坑內登時亮起星河萬千。 數(shù)百盞花燈縱橫交錯,有系在繩上的,有懸在半空的,全部扎成花與靈獸的模樣,栩栩如生鮮活靈動,溫暖了整座海島。 風繾雪輕輕牽住面前一盞紅蓮燈,扭頭看著身邊的人。 謝刃笑道:你忘啦?今天是五月十八,秦淮城有花燈會。本來說好要去的,現(xiàn)在既然去不了,柳姑娘便選了這些花燈,讓璃煥暗中送到了青靄仙府。 風繾雪抿著嘴:有心了,將來出去之后,你我再當面謝她。 走,帶你下去逛逛。謝刃牽住他的手,哎,你說,崔望潮現(xiàn)在是不是正尾巴翹上天,樂得找不到北呢? 不一定,此等盛會,風氏也一定會去,倘若柳姑娘突然發(fā)現(xiàn)了兄長的好,那崔浪潮此時八成正在街邊買醉,涕淚嚎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