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亦然

    這家川菜館并不是高端飯店，只是開的時間長，味道佳，常年需要排隊，來吃的人也就形形色色各種各樣都有。謝渺點完菜以后去了一趟洗手間，出來時遇見了一位高中的女同學(xué)。謝渺為人處世一直秉持與人為善的原則，讀書時和同學(xué)相處得都不錯，再加上她足夠優(yōu)秀，自然在同學(xué)中留下的印象極其深刻。謝渺也還記得對方，和她聊了幾句才回包廂。

    容玨并沒有坐在位置上，而是站在窗邊接電話，純黑的正裝襯得他身形格外挺拔。興許是聽見了推門聲，他聽著那頭的人說話，回過頭看向謝渺，她笑著示意他先忙。

    他們只有兩人，菜點得不多，在謝渺出去的這段時間已經(jīng)上了叁個炒菜和一個剁椒酸菜魚。謝渺才落座便聽見容玨說，“就按我先前說的，你改好后發(fā)到郵箱，我會在明天中午之前看完返給你。”

    聽這意思就是工作上的事，他工作忙卻抽時間和自己吃飯，謝渺一邊覺得不好意思一邊又隱隱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想。這讓她莫名變得緊張起來，明明先前做決定的時候也沒這么緊張過。

    緊張便會猶豫，謝渺一時不知要怎么提起這件事。見容玨坐回自己對面，她笨拙地找了個話題，“是工作上的事嗎？”

    問完才覺自己這句話不對，親密中帶著試探，后知后覺的她便垂眼去看菜上紅紅綠綠的剁椒。

    “有個要遞交回總公司的報告書出了點紕漏。”

    推測應(yīng)該是匯報之類的重要文件，謝渺來不及多想其他，“那需……”

    容玨已經(jīng)拿起筷子，難得地打斷了她的話，“不是什么要緊的事，月末的年中匯報會議才用得上。先吃飯吧?！?/br>
    謝渺這才放心，也拿起了筷子。容玨見她去夾魚片，主動問道：“需要讓人再拿水來嗎？”

    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謝渺笑道：“我先試試，不是說微微辣嗎？”

    被片得薄薄的魚片已經(jīng)到謝渺碗中，入口嫩滑得幾乎一抿即化。容玨沒多說話，只是看著謝渺，見她吃下一口后驚喜地說著：“真的不算辣，好吃?！?/br>
    容玨這才放心，給自己夾了一塊切得方方正正的豆腐，上面裹著的醬汁看起來美味可口。兩人教養(yǎng)極好，吃東西時都不會說話，如果要說話也是趁著夾菜的時候或者特意停下。

    服務(wù)員又送來一盤魚香rou絲，這是川菜中難得的甜口菜。趁著服務(wù)員擺盤時謝渺說道：“我剛剛出去遇見了高中同學(xué)?！?/br>
    容玨看向她，是在等她說下文。

    “是我分科后的同學(xué)?！?/br>
    容玨點頭，那他應(yīng)當不認識。服務(wù)員已經(jīng)離開，包廂里安靜，謝渺夾菜，狀似無意地開口，“叁哥說不定認識?！?/br>
    “叫什么名字?！彼f道，臨了又補充一句，“我認識的人不多?！?/br>
    “曹思鈴，是個成績好又漂亮的女孩子，那個時候和你們班上成績最好的周辰談戀愛。”

    容玨皺眉想了想，只能想起她說的周辰是理科第一，其他一點印象也無。見他這副神情，謝渺笑道：“叁哥還真是一點都不關(guān)心這些事?！?/br>
    她笑時眼睛亮晶晶的，格外的好看。容玨斂眸，讓自己不去看她的眼睛，“我那個時候脾氣不是很好，不怎么愛和人往來。”

    嘴上這么說，心中卻明白自己現(xiàn)在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必要的人情世故，他都不愿太搭理。

    “我倒覺得叁哥脾氣很好。”

    容玨心中一動，忍不住去看她，謝渺又接著說道：“不然阿璟和小六也不會什么事都來找你幫忙?！?/br>
    他笑了笑，“也許吧?！?/br>
    她沒再接這個話，只是問道：“說起來叁哥那個時候也很受歡迎，我記得一起上奧數(shù)班的時候還有女生天天討論你，我猜一定有女孩子和你表白，怎么沒有答應(yīng)呢，后來大學(xué)研究生也沒聽說過你談戀愛?！?/br>
    沒想到她會以回憶往事的語氣問起這樣的事，他不知這是試探還是純粹的聊天懷舊。若是旁人問起，他連理都不會理，可對面是謝渺，他便是連敷衍也不愿。他無法說出因為心中只有你這樣的話，只能再叁斟酌后開口，“沒有遇見合適的?！?/br>
    謝渺手里還拿著筷子，她下意識緊了緊手指，望著他的眼睛問道：“那叁哥覺得什么樣的才算合適？”

    她還是不夠勇敢，鋪墊這么多才問出這么一句。容玨驚愕，沒想到她會直接問出這樣的問題，待看見她認真的神色，心臟突突直跳。他四肢變得僵硬，嗓子發(fā)干，明明想說些什么卻無法開口。謝渺見他只是看著自己不說話，心生退意，可想到那夜的事和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又決定再逼自己一把，“如果……”

    誰知這時容玨也開口，“你——”

    兩人同時頓住，謝渺道：“叁哥想說什么？”

    她等著他開口，容玨瞥開目光，啞聲開口，“你是想問那晚的事？”

    以前謝渺見他不看自己，總覺得他是性格冷淡，此時她卻看出幾分逃避的意味。她緩了緩，開口時聲音仍舊溫和，“叁哥。”

    她叫他卻不繼續(xù)往后說，容玨知道她在等自己回應(yīng)，桌下的左手捏緊，孤注一擲般看了回去。

    她笑著，“對的，我想要問問叁哥那晚的事?！?/br>
    “不僅那一晚，還有很多其他的疑惑，你要告訴我答案嗎？”她小心地伸出心中柔弱的觸角，嘗試著去感知他的一切。

    容玨此刻已經(jīng)不能用震驚能來形容，他想過謝渺會裝作那夜的事不曾發(fā)生，也想過她生氣從而選擇與自己保持距離，卻從未想過她會如此溫柔坦誠地來問自己。他就算再愚笨懦弱，也在這一刻明白此舉對她這般矜持的姑娘來說意味著什么。

    他垂著的手臂微微發(fā)抖，想要逃卻連移開視線都做不到，他是如此沉溺于她的一切。謝渺明面看著鎮(zhèn)定，心跳卻從未這般快過，等待他回答的就像走鋼索，每一秒的靜默都是對心理的挑戰(zhàn)。她在萬丈深淵之上，依仗只是他無意顯露的溫柔，搖搖欲墜隨時可能從鋼索墜落。

    在戀愛中謝渺也只是初學(xué)者，她有著試錯和坦誠的勇氣，卻也有固執(zhí)扎根的矜持和自尊，久久得不到答案也會退卻。就在她覺得自己可能誤會唐突的時候，容玨開口說道：“只有一個答案?！?/br>
    謝渺屏住呼吸，等著他為自己今日所作所為下最后的判詞。

    因為壓抑和激動，他的眼角微微發(fā)紅，開口時聲音喑啞甚至帶著解脫的釋然，“無論你想問什么，我都只能解釋說我愛你?！?/br>
    經(jīng)過漫長時光的潛藏，他終于將自己沉默的愛意傳達。在開口的剎那容玨忽然透徹了些，只覺得這樣其實也很好，無論她如何應(yīng)對，自己以后應(yīng)當都不會后悔。

    沒想到他竟然在此刻如此直白，謝渺有片刻無法思考，等回神時眼眶已經(jīng)發(fā)酸，她明明不是愛哭的人。

    此時此刻其實算得是經(jīng)過層層鋪墊，卻又像突然發(fā)生，他們兩個都忽不知要怎么繼續(xù)說下去，明明心中有許許多多的念頭，到嘴邊卻又什么都沒有。最后是容玨見謝渺好似要哭了一下清醒過來，明白這一點后他越發(fā)不知所措。他嘗試著安慰，幾番想要開口，好多音節(jié)到舌尖又消散，最后小心翼翼地說著，“懷，懷霜，你別哭?！?/br>
    笨拙的安慰讓謝渺心中一軟，她難得沒有形象地吸了吸鼻子，用手擦掉眼角的淚，“你喜歡我，要告訴我啊。”

    她說這話時聲音軟軟的，卻帶著幾分埋怨和委屈，“這樣我就可以告訴你，我也是?！?/br>
    容玨緊緊咬著牙，不太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她眼眶紅紅的，好似隨時都要落淚，望著他重復(fù)一次，“叁哥，我也是。”

    他的愛意潛藏在漫長的時光之下，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可這怨得了誰？是他們自己顧慮萬千蹉跎歲月，所幸還來得及，他們可以從這一刻開始學(xué)著如何去坦誠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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