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席上的掌聲緊跟著消失，很快，之前那個唱坤旦的姑娘出來了。

    換了一身行頭。

    觸及到小姑娘腳下的蹺鞋，蘇流星下意識去看風(fēng)紅纓。

    風(fēng)紅纓并沒有露出鄙夷不屑的目光，相反看的極為認(rèn)真。

    臺上的坤旦踩著蹺鞋一出場，風(fēng)紅纓很明顯感受到周圍氣氛變高漲了。

    “不錯哇，有兩把刷子，唱腔不足，身段上找補(bǔ)……”

    這是風(fēng)紅纓聽到最多的一句評價。

    就連蘇流星都哇塞了好幾聲。

    “紅纓，這姑娘的蹺功瞅著比初夏還要穩(wěn)，應(yīng)該廢了不少心思去學(xué)吧！”

    “還好祭出了這一招……”

    蘇流星撇嘴：“要不然聞人爺爺?shù)恼信贫家凰o踢倒了……”

    風(fēng)紅纓幽幽哀嘆了聲。

    聞人老的招牌倒得可能性為零，但臺上小姑娘學(xué)藝不精的名聲勢必會在戲曲圈廣為‘流傳’。

    因她有一招爐火純青的蹺功，憑借著這一招，小姑娘掰回了一局。

    人有所長所短，也許多年后，一幫票友會圍坐一圈打趣。

    “你說聞人老教得那個坤旦？她呀，唱腔不算頂好，但勝在腳下功夫厲害，嘖嘖嘖，蹺功了不得嘞！”

    -

    藍(lán)眼睛的外國男人張大嘴，指著臺上的坤旦：“功夫！華國功夫嗎？”

    “太厲害了，她的腳怎么做到的？”

    另外一個外國女人摸摸下巴：“哦買嘎，她的腳就那樣一直立著嗎？”

    聞人老：“對，立到這場結(jié)束?！?/br>
    女人驚恐地捂住嘴，和身邊的朋友感慨。

    “太神奇了，華國人好像一點都不怕疼，我是芭蕾舞者，我能體會到這種立腳尖的痛苦，不過她是從頭立到結(jié)束，比芭蕾要難……”

    一場結(jié)束后，觀眾席上掌聲如潮，久久不息。

    臺上扮演坤旦的女演員沉沉的松了口氣。

    -

    后臺正在緊鑼密鼓的準(zhǔn)備著下一場戲，借著轉(zhuǎn)場的時間，聞人老上臺講述華家準(zhǔn)備籌備新一屆‘音配像’工程。

    藍(lán)眼睛男人問：“什么是音配像？給影視配音嗎？”

    “錯了——”

    聞人老推了推老花鏡，笑瞇瞇道：“鮑勃，你說反了，這項大型文化工程需要的不是配音，而是給京劇史上的名家配像?！?/br>
    “考古講究搶救性挖掘，我們京劇其實也一直在做這樣的活動……”

    “為了守住祖國寶貴的文化財富，我們就必須將以前名人的珍貴影帶拿出來重新傳留，用他們的聲，咱們后輩來啞口錄制……”

    “紅纓，你去哪？”蘇流星問，“你不接著看啦？”

    風(fēng)紅纓瞥了眼正在臺上講‘音配像’的聞人老，搖搖頭。

    “老爺子私底下已經(jīng)和我說過一回了，我先不聽了，我去后臺看看?！?/br>
    蘇流星：“我也去，我反正選不上“音配像”，聽了也是白聽，走，一起去后臺！”

    一般人想去后臺當(dāng)然行不通，誰叫風(fēng)紅纓能刷臉呢？

    從前年起，風(fēng)紅纓雷打不動每月都要上交一份近百頁的論文給國家劇院。

    到了今年，風(fēng)紅纓更瘋魔了，十天半個月就抱著一大摞論文找聞人院長。

    幾乎是聞人老這邊將論文打回去，那邊風(fēng)紅纓就已經(jīng)開始著手修改。

    經(jīng)常旁觀風(fēng)紅纓改論文的幾個劇團(tuán)小姑娘湊在一起聊風(fēng)紅纓時，無不說一句話。

    “風(fēng)紅纓該去搞學(xué)術(shù)研究才對，就她那鉆研勁和寫論文的速度，評上教授的職稱絕對比一般人要輕松！”

    風(fēng)紅纓對此等評價一笑而過，什么事都是唯熟能爾。

    她每次看完系統(tǒng)的視頻都要幫蘇流星和崔玉寫論文，寫多了心里有數(shù)罷了。

    她不是天才，她是厚積薄發(fā)那一類人。

    推開后臺的門，乍然看到風(fēng)紅纓，演員們并沒有感到詫異，還友好的和風(fēng)紅纓打招呼。

    風(fēng)紅纓點頭問好，在一個又一個簾子拉起來的簡陋化妝小間里溜達(dá)。

    蘇流星湊上前：“紅纓，你在找什么哇？”

    風(fēng)紅纓頓住腳，指著身后布簾圍起來的化妝間。

    蘇流星瞄了一眼：“里邊的人好像是剛才臺上那個坤旦小jiejie?！?/br>
    風(fēng)紅纓沒進(jìn)去，里邊有人在說話。

    “游云，我剛才真替你捏一把汗，你感冒嗓子還沒好，其實唱成那樣算不錯的了，誰知道底下還是有人不買賬……”

    叫游蘭的女人咳嗽一聲，道：“不怪他們，是我沒唱好，要不是看在師父的面上，今天甭說中途離場，鬧著要退票的可能性都有?！?/br>
    “師父為了我也是cao碎了心……”

    “不怪師父他老人家對你偏心，你練功最勤奮，又不怕吃苦，看吧，老天爺還是厚待你的，一個蹺功就將你的場子救了回來?！?/br>
    另一女孩唏噓：“游蘭，得虧你蹺功練得好，換做是我，今晚這場子絕對要被我弄砸?！?/br>
    游蘭嘆了口氣。

    “小時候被我爸逼著踩蹺，當(dāng)時我哭得鼻涕眼淚滿臉都是，邊練邊哭，沒想到到頭來是它救了我，我今個要是演砸了，師父那邊很難交差，我自己恐怕也難放過自己……”

    “嗐，別想了?！睂γ媾参康?，“下次你多多注意，感冒了最好別上臺，唱壞了砸了招牌得不償失?！?/br>
    游蘭嗯了聲，突然轉(zhuǎn)了話題。

    “你們聽說了沒？有個京劇專業(yè)的大學(xué)生一直在師父身邊磨，非要將女旦蹺功給廢掉，都堅持了快三年了。”

    對面女孩：“你說她呀，她叫風(fēng)紅纓，在網(wǎng)上挺有名氣的，你別搭理她，我感覺她就是個瘋子，蹺功又沒招她惹她，廢除干嘛？廢除了咱們這些靠蹺功吃飯的京劇人不活了是嗎？”

    另外一個女孩道：“也不能這么說，我看過她寫的論文，她的出發(fā)點是好的……”

    游蘭不屑地勾起嘴角。

    “我覺得未必，她是半道學(xué)得京劇，沒有童子功，她想踩蹺要比咱們難百倍千倍，之所以執(zhí)著廢除女旦蹺功，也許是她見不得像我這樣的人靠蹺功出頭……”

    “說來說去就是羨慕嫉妒恨唄？”

    簾外偷聽的蘇流星氣地握拳，被風(fēng)紅纓一把捂住嘴巴拉出了后臺。

    “誰？！”游蘭嘩啦一下拉開簾子。

    “剛才誰在這偷聽？”

    過往的人道：“兩個票友，我只認(rèn)識其中一個，叫風(fēng)紅纓?！?/br>
    游蘭腳下一個趔趄。

    “咋？”有人問，“你不認(rèn)識她嗎？”

    游蘭尷尬地扯了扯嘴角：“不認(rèn)識?！?/br>
    那人納悶：“不應(yīng)該呀，劇團(tuán)去年選拔‘音配像’的時候，你跟她不是還pk過嗎？”

    游蘭的臉霎時白了。

    她怎么可能不記得風(fēng)紅纓。

    ‘音配像’初選上，她被一個大學(xué)生pk掉的事時常被團(tuán)里的人拿出來笑話她。

    風(fēng)紅纓見不得她好，知道她唱腔一般，蹺功一流，所以鉚足了勁要求國家廢除蹺功！

    哼，還好師父沒聽她鬼扯。

    -

    “紅纓，你干嘛不讓我罵她！”

    蘇流星甩開風(fēng)紅纓的手，站在國家大劇院門口跺腳。

    “那個游蘭她分明是故意說給別人聽得，就是想在那些人面前抹黑你！”

    兩人后半場的戲沒看就出來了。

    風(fēng)紅纓背著包走在悶熱的大街上。

    她去后臺是想找游蘭聊聊蹺功的事，她在想，她一門心思想要廢除女旦蹺功是不是真的做錯了，沒想到聽到了那番話。

    風(fēng)紅纓：“今天觀眾席上來了不少外國友人，咱們在后臺鬧大了容易給即將上場的人造成壓力?！?/br>
    蘇辣椒·蘇流星上線。

    “呸，你好心，那個游蘭可沒安好心，什么羨慕嫉妒恨？就她那拉胯的唱腔也有人嫉妒？我大牙都笑掉了，上臺三分鐘，底下票友跑了三分之一，要不是有聞人爺爺幫著救場，今天的演出絕對不可能這么順順利利！”

    風(fēng)紅纓笑：“跟這種人計較有什么勁？你等著看吧，我不跟她鬧，她自己也會把自己逼出毛病來?！?/br>
    事實確實是這樣。

    演出結(jié)束后，風(fēng)紅纓揣著一包論文來到聞人老住的地方。

    聞人老的家就在國家大劇院后邊的巷子里，風(fēng)紅纓背著包推門進(jìn)去時，立馬有人將這事告訴了游蘭。

    “游蘭，完蛋了完蛋了，風(fēng)紅纓找?guī)煾溉チ?，她昨天?yīng)該沒聽到你說她吧？”

    游蘭神色恍惚，嘴卻倔強(qiáng)：“怕什么？她想廢除女旦蹺功，本來就因為她自己不擅長又見不得我們這些會的呀。”

    傳話的人干笑：“話是這么說，不過我經(jīng)常看她直播，我覺得她唱戲挺厲害的，不止這方面厲害，懟人的功夫也牛逼，有黑粉罵她，她能當(dāng)場將人罵到自閉，你就不擔(dān)心她在師父面前將你說得一文不值？”

    游蘭的朋友慌了。

    “游蘭，風(fēng)紅纓昨天在后臺沒跟你鬧，不會是想留著今天到師父那說你的壞話吧？”

    游蘭嘴巴顫抖：“不、不會的，她每回來找?guī)煾付际窃谟懻撜撐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