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因坐在飯桌前，見到他從房間里出來，整個人也是一愣。

    他房間的那扇門一直關(guān)著，她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在家，又什么時候不在。

    她還以為他又一個晚上沒有回來呢。

    段昂去衛(wèi)生間刷牙，冷水往臉上潑了幾把，走到客廳茶幾邊，彎腰從底下拿出一盒泡面。

    紀(jì)因小心翼翼地往他那兒瞄了一眼，他嘴角有絲淤青，一看就知道是打過架的。

    昨晚淋了雨，段昂現(xiàn)在頭有點暈，嗓子也開始疼起來，因此對面前的這碗泡面也提不上多少胃口。

    吃了沒兩口，他就把塑料叉子往里一丟，扔到了廚房的垃圾桶里。

    紀(jì)因吃完了飯，把碗筷拿到廚房洗的時候，就看見垃圾桶里壓根沒吃多少的泡面。

    正疑惑著，就聽到房間里傳出幾聲咳嗽聲。

    紀(jì)因把洗干凈的碗筷擦干，又一個個擺到架子上，做完這一切她本該是回到房間去學(xué)習(xí)的。

    可她想起了前幾天熱水器壞了的時候，是他幫了她，姨媽的話同時回響在耳邊。

    紀(jì)因輕嘆了聲，找到量杯，舀了兩勺米倒進(jìn)電飯煲里。

    -

    段昂又睡了兩個多小時，醒來時頭還昏，嗓子里像燒著火，渾身也沒什么力氣。

    他身體好，平時很少生病，突然發(fā)燒了，段昂也沒特別在意，就想著睡幾覺自然就會好的。

    不過他現(xiàn)在是睡不著了，心情略感煩躁，拿起手機(jī)打算打幾盤游戲。

    這時，很輕的一聲響動，門把手被人從外面擰開了。

    緊接著，門輕輕推開，一縷微弱的光亮透進(jìn)來，小姑娘輕手輕腳地走了進(jìn)來，手里還端著個什么。

    模模糊糊的光線下，段昂沒看清是什么。

    但他聞到了米粥的香氣，在寒冷漆黑的房間里，氤氳出白而暖的霧氣。

    紀(jì)因把手里端著的碗輕輕放到書桌上，又從羽絨服口袋里拿出一張便簽紙貼小心翼翼地在旁邊。

    瓷碗不隔熱，邊緣很燙，不過端了一分鐘她指尖就泛起紅痕。

    為了降溫，她一放下碗就用手捏住耳垂。

    剛要走時，頭頂?shù)拇鬅敉蝗涣亮恕?/br>
    段昂從床上坐了起來。

    紀(jì)因嚇了一跳，反應(yīng)過來之后，兩只捏著耳垂的手連忙放下，不好意思地小聲道：“是我把你吵醒了嗎，對不起呀?！?/br>
    她本來只想悄悄過來，也確實很努力地放輕了腳步，沒想到還是把人吵醒了。

    段昂看見少女露出些許愧疚的神色，否認(rèn)道：“沒有?！?/br>
    他聲音有點啞，咳了咳又補(bǔ)充了一句：“你進(jìn)來之前我就醒了?！?/br>
    紀(jì)因聞言，臉上露出個如釋重負(fù)的笑容。

    不算大的房間里，那陣白粥的香氣更加濃郁誘人。

    段昂偏過頭，看到一個粉色的小瓷碗，里面的米粒熬得粘稠，還灑了一些青菜碎火腿和香菇。

    看著顏色挺豐富的，旁邊還很貼心地擱了一個小勺子。

    紀(jì)因瞧見他目光落在自己端來的那個碗上，解釋道：“我剛才聽到你在房間咳嗽，洗碗的時候又看見你泡面還剩好多都扔了，就想著你是不是生病了沒有食欲?！?/br>
    “生病了不吃東西胃餓著會更難受的，你上次幫我修好了熱水器，我想謝謝你，就給你熬了一碗粥。這個好消化，生病的時候吃最合適了?！?/br>
    她一通話說完，心里其實有點忐忑的。

    之前他給她的感覺就是冷冰冰，不太好相處的樣子，萬一被拒絕就有些尷尬了。

    段昂視線從還冒著白騰騰熱氣的那碗粥上挪開，略窄的眼皮往上一抬，望向紀(jì)因。

    小姑娘很乖地站著，烏黑杏眼垂下，沒有往別處亂瞄一下，睫毛又長又密，似兩把毛茸茸的小刷子。

    兩只手垂在身側(c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捏在一起。

    段昂看見她指腹上的紅痕，其實很淺，然而她皮膚白又嫩，看著就有點明顯。

    紀(jì)因半天沒等到他說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么意思，難道是不想喝她煮的粥？

    她站著有些局促了，正想著自己要不要把碗端出去好了。

    這時，聽到少年開了口。

    “謝謝。”

    聲音還是啞的。

    紀(jì)因愣了下，抿唇笑起來，連忙擺手：“不客氣，那你快吃吧，我出去了?！?/br>
    她說完轉(zhuǎn)身出去，輕輕給他將房門帶上了。

    房間里又只剩下段昂一個。

    他盯著那碗粥看了十幾秒，端起來，拿起一旁的勺子舀了勺，吹了兩口氣就送到嘴里。

    米粒綿軟清爽，還有著火腿的rou香。

    自從家里出了那事后，段昂日常就是點外賣，懶得出去的時候用開水泡碗泡面對付一下，很少嘗到這樣的。

    一碗粥吃完，他肚子飽了幾分，身上也出了汗，倒沒之前那么難受了。

    段昂穿了拖鞋下床，拿著碗要去洗，一張掉在地上的便簽紙讓他腳步一頓。

    方方正正的一張，粉色的，上面有只卡通的小兔子，藍(lán)色水性筆的字跡端正。

    段昂彎身，胳膊一伸把它撿了起來，然后看清了字跡的內(nèi)容。

    “感覺你好像不太舒服，給你煮了碗粥，謝謝你那天晚上幫我修熱水器，你醒了記得吃呀?！?/br>
    這張便簽紙黏性不太強(qiáng)，剛一粘到桌子上就掉下來了，只不過紀(jì)因當(dāng)時沒發(fā)覺。

    段昂骨節(jié)分明的指尖捏著這張單薄的小紙片。

    反正也沒什么用了，本應(yīng)該直接揉了往垃圾桶里一扔的，他也是這么想的。

    然而走到門邊，他又轉(zhuǎn)了回去，拉開抽屜，把手里的便簽紙放了進(jìn)去。

    -

    星期一紀(jì)因去學(xué)校，到教室交了作業(yè)坐下沒多久，她感覺到有點不尋常。

    今天走廊外的人流量很大，男生們?nèi)齻€兩個勾肩搭背過來，又不像只是單純路過。

    走到窗戶邊時，男生們不約而同都放慢了腳步，視線齊刷刷往里望，像在尋找什么。

    等找到了，又發(fā)出一陣小小的喧嘩。

    紀(jì)因剛開始還疑惑地往窗戶外看了幾次，之后就盡量讓自己不受干擾，專心地拿筆在草稿紙上邊寫邊背第一單元的單詞。

    而在窗戶外偷瞄的一群青春期小男生則興奮的不行。

    就在前天周六，學(xué)校貼吧有個同學(xué)發(fā)了一張女生的側(cè)面照，說是他們班新轉(zhuǎn)來的，特別清純好看。

    一開始大家看了還不太信，想著是不是光線啊或者角度問題，結(jié)果今天來了一看直接臥槽了??！

    坐在教室的少女坐姿端正，低著頭看書，鴉黑的睫毛輕垂著，頸子纖長白皙，光一個側(cè)臉就讓人看得心跳砰砰砰。

    關(guān)鍵是身上的氣質(zhì)看著特別好。

    紀(jì)因沒受很大的影響，而他們班的班主任劉耀遠(yuǎn)下午時無意間得知這事，立刻坐不住了。

    好家伙，這可是他好不容易從二班班主任手里搶來的一顆好苗子，可萬萬不能讓這幾只小兔崽子給拱了！

    下課鈴一響，劉耀遠(yuǎn)灌了兩口菊花茶，抄起三角尺氣勢洶洶地往樓上教室走。

    “你們?nèi)齻€幾年級的啊沒事來我們班瞎晃什么！這么有空信不信我馬上找你們班的老師多加幾張卷子！”

    老劉氣吞山河地一頓大吼，幾個在窗戶那兒探頭探腦的男生嚇得心臟差點驟停。

    如此幾回，那些想看看新轉(zhuǎn)學(xué)生的男生才偃旗息鼓。

    高三7班現(xiàn)在是自習(xí)課，班主任去開會了，教室里接頭交耳吵哄哄的。

    紀(jì)律委員一開始維持了幾次紀(jì)律，后來也就懶得管了，自己低頭寫卷子。

    好幾個男生圍在向康的課桌前。

    “我早上去高一一班的教室看了，你那個表妹真好看啊，你有她微信嗎給我加一個。”

    “我也想加，看在我總給你抄作業(yè)的份上你介紹我認(rèn)識一下唄?！?/br>
    向康之前在班上就是個小透明，這會兒自尊心得到了空前的滿足，嘴咧著笑開：“這個周末回去我就找表妹要微信號。”

    現(xiàn)在高三有晚自習(xí)，每天上到晚上九點半，他每天住校，只有星期六晚上才回一趟家。

    “我家在城市廣場那兒新開了家游戲城，星期天你把你表妹叫出來啊，我們一起去玩啊，晚上我請你們吃飯，就去市里最好的那家西餐廳。”

    說這話的是班里最有錢的一個男生，叫趙煒，他家里做生意的，每天穿著大牌的鞋子，手機(jī)也用的最新款。

    向康之前一直想融入趙煒那幾個有錢的男生群體，然而人家搭理都不搭理他一下的。

    現(xiàn)在聽到趙煒的邀請，他想都沒想就答應(yīng)了：“沒問題啊。”

    說完像是為了彰顯什么，又信心十足地補(bǔ)充了一句：“我表妹很聽我話，她一定會答應(yīng)的?！?/br>
    蔣毅杜良幾個坐在教室后排拿手機(jī)打游戲，都已經(jīng)看過了貼吧里發(fā)的那張照片，聞言發(fā)出一聲不屑的哼聲。

    這也太狗腿了吧，和賣妹求榮有什么區(qū)別。

    轉(zhuǎn)瞬又想起前兩天晚上在臺球廳，他們問昂哥那妹子長得怎么樣？那時昂哥怎么回答的來著。

    想了想，記起來了。

    當(dāng)時昂哥說的是：“就那樣吧?！?/br>
    還是特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

    蔣毅和杜良都在心里佩服，他們昂哥果然還是十年如一日性冷淡。

    趴在桌上睡覺的段昂幾分鐘前就醒了，剛好聽到向康和另外幾個男生的對話，眉忍不住擰了擰。

    他身子坐起來，頭發(fā)亂了些，襯得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更有種懶散不羈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