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祁墨挑了挑眉，沒反駁，算是默認(rèn)了他的回答：“十點前后是宿舍出入最頻繁的時間段，徐淞鳴刻意選在這個時間點，一是可以模糊自己的行蹤，二是為了逃過警方的關(guān)注?！?/br>
    “十點半，是那晚最后一個回到宿舍的時間。警方會思維定式把重心放在最靠近案發(fā)時間的人身上?！?/br>
    男人的視線落在第一遍重視的字眼上，停頓了幾秒鐘才道：“從徐淞鳴的日常生活習(xí)慣可以看出，他做事精細(xì)，有條不紊?！?/br>
    “如果他是兇手，自然會避免一切可能被警方關(guān)注的機(jī)會。”

    鄭樞燁被說得有些動容，還沒深思就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雖然你說得很有道理，但他那天晚上確實沒有離開宿舍，這是事實?！?/br>
    肖祁墨面不改色地陳述：“南港大學(xué)近期在整修宿舍，案發(fā)當(dāng)天剛好在重裝防盜窗?！?/br>
    “我看過了，一樓的防盜窗還沒來得及翻新，有明顯的松動，稍稍用點力就可以拆下來?！?/br>
    說到這，他驀然一笑，云淡風(fēng)輕地提了一句：

    “徐淞鳴就住在一樓?！?/br>
    鄭樞燁一愣。

    “他可以從陽臺翻出去，逃過宿管和系統(tǒng)兩道防線。再根據(jù)之前日積月累的觀察，逃過監(jiān)控覆蓋范圍，抵達(dá)實驗樓附近等待劉新玉出現(xiàn)。最后不動聲色地殺人，原路返回?！?/br>
    前前后后從細(xì)枝末節(jié)中的分析，已經(jīng)讓鄭樞燁嘆為觀止。他以為肖祁墨只是照例查看出入記錄，卻沒想到他看得如此細(xì)致，連防盜窗的松動都檢查了。

    可明明那天看到徐淞鳴的時候，他并未對他表現(xiàn)出過多的重視，甚至連一點懷疑之色都未展現(xiàn)。

    思及此，鄭樞燁好奇地看向肖祁墨。男人穿著藏藍(lán)色的警察制服，俊臉微抬，眉宇間流露著淡淡的硬朗之色。

    原來以為只是徒有其表，可共事了一段時間，他不得不承認(rèn)，這人工作時的認(rèn)真和專注確實很有魅力，難怪省廳里那么多女生喜歡。

    “不過——”

    鄭樞燁突然發(fā)問：“你為什么覺得徐淞鳴有問題？靠直覺這種說法，沒有信服力，說不通?！?/br>
    肖祁墨笑了下，漆黑的眼睛潤了點輕松的色彩，不疾不徐道：

    “因為他的眼神。”

    鄭樞燁：？

    “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活生生的人。沒有半點生氣，太平靜，平靜到感覺你往湖里扔顆石子也不會掀起一絲波瀾?！?/br>
    肖祁墨支著下巴，在徐淞鳴父母離異這一點標(biāo)注，慢條斯理地解釋：“這樣的眼神，會讓我更加好奇。好奇什么樣的事才能引起他眼底的瘋狂。”

    “比如說——”

    男人英俊的面容上沁出抹意味不明的笑，輕描淡寫地吐出四個字：

    “殺人嗜血。”

    -

    回到家，洗去一身疲憊后，簡清正準(zhǔn)備去書房處理后續(xù)工作，金研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進(jìn)來的。

    老人一改往日的佛系，蒼老的聲音中夾雜著明顯的關(guān)心：“我聽紀(jì)梵說，梁崇正今天去了省檢院，你碰上了？”

    簡清沒想到紀(jì)梵會心細(xì)地把這件事告訴金研，大概他打心底里就不相信那“沒事”二字。

    意識到他藏在心里的在意，簡清眼瞼輕輕顫了顫，似有觸動。見女生沉默，金研以為她沒聽清楚，又耐著性子再問了一遍。

    簡清回神，坦然地回答：“我看到他了。”

    此話一出，換來對面長時間的安靜。金研看著眼前的棋局，指腹摸索著冰涼的棋子，半晌都未落下一子。

    須臾，他清了清嗓子：“沒事？”

    聽出他話里的關(guān)切，簡清扯出一抹笑，想要若無其事地給出肯定的答案，卻覺得那兩個字如鯁在喉，怎么也說不出口。

    或許她先前還能笑著對紀(jì)梵說出“沒事”，可是當(dāng)現(xiàn)在安靜下來想著這一天發(fā)生的事，想起梁崇正那張言笑晏晏的臉，就覺心中郁氣叢生，根本克制不住情緒的起伏。

    一個冷漠無情眼中只有利益的人，一個在法庭上咄咄逼人，只為把死刑強(qiáng)行扣在沈君蘭身上的人。

    面對這樣的一個人，她的憤懣和憎恨，也許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被磨淡，但永遠(yuǎn)不可能釋懷。

    想到這里，簡清沉沉地舒了一口氣，不掩其中的失落，坦白：“有事。”

    說完，她習(xí)慣性地拉開第一格抽屜。

    從她讀書開始，桌子的第一格抽屜都會放著一個魔方。每次想事情的時候，她都會轉(zhuǎn)著魔方。本意不是為了復(fù)原，只是想要手中有點動靜。

    可她忘了，這是紀(jì)梵的書桌。不僅沒有魔方，還空蕩蕩的，只放了一個相框。

    大抵是想要安慰她，電話那端傳來金研故作憤怒地附和：“正常，我看著他也來氣！”

    簡清被逗笑，正欲合上抽屜，視線不經(jīng)意地略過相框，在瞧見上邊的人物時，驟然一頓。

    金研還在那喋喋不休地批判梁崇正，話里話外都不掩對他的厭惡，越說越激動。

    然而簡清的思緒早就被抽屜里的內(nèi)容牽了過去。相框上放著的是張全家福，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令人艷羨。

    她的注意力落在中間的男孩上，他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jì)，表情和那晚在檢察院門口碰到時一模一樣，并不難認(rèn)。

    簡清眼眸一彎，沒忍住笑了下。

    冷不防聽到她的笑聲，金研的話音一頓，緩了幾秒鐘才有些不確定地出聲：“簡簡？”

    簡清啊了聲，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分神。她不想讓金研過多擔(dān)憂，匆匆說了幾句讓他放心的話，便掛了電話。

    視線重新落回照片，她正意外發(fā)現(xiàn)紀(jì)梵年少時的青澀，興奮地上移目光，看清了站在他身后的兩人。

    女人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長相，哪怕只是靜態(tài)的相片，也不能擋住一顰一笑中散發(fā)的溫婉氣質(zhì)。

    男人生得極其英俊，天生劍眉，眼睛明亮清澈，勾唇淡笑的模樣自帶貴氣，安靜中便有氣吞山河之勢。

    一強(qiáng)一弱，一人清冷一人溫柔，極其般配。

    從某種角度來說，成年的紀(jì)梵和紀(jì)從霖長得更像，不論是英氣的劍眉，還是上挑的眼梢，都如出一轍。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前者的笑容中總是透露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和慵懶，少了那點凜然的正氣。

    想到之后的悲劇，簡清的眼里多了一絲遺憾。她聚精會神地盯著紀(jì)從霖的臉，腦海中猛地閃過某個高挑的身影。

    男人穿著檢察官的制服，身姿筆挺，一身正氣。自玻璃窗灑進(jìn)的光將他籠罩，過于明亮以至于無法看清他的臉。

    女生怔了怔，胸腔內(nèi)的跳動強(qiáng)而有力，無法忽視。她凝眸愈發(fā)專注，大腦中模糊的畫面也漸漸清晰，逐漸對上了紀(jì)從霖的臉。

    “孤兒院那個孩子說的話呢？！”

    “你都說了她只是個孩子，一個孩子說的話怎么能作為呈堂證供？”

    “別給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來掩蓋你的虛榮心，你不相信，可我相信她！”

    “紀(jì)從霖！你適可而止！”

    記憶中，長廊上的身影不止一道，爭辯聲愈演愈烈，氣氛劍拔弩張。

    然而下一秒，那些聲音戛然而止。隨之響起的，是男人不想認(rèn)輸?shù)臒o奈和力不從心。

    “我相信你，但很遺憾，我沒有辦法幫到你?！?/br>
    這一刻，簡清的眼里落滿震驚和動容。銘記在記憶深處的話語像是破繭而出的幼苗，在短暫的幾秒鐘內(nèi)肆意生長。

    那道清冷的嗓音，像是撥開云霧灑下的陽光，溫暖有力，似有若無地在耳畔響起：

    “你記住——”

    “雖不能力挽狂瀾，也絕不同流合污。”

    第59章 第五十九頁   【雙更合一】“十六年太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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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在這？”

    清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 簡清驀然抬眸，瞧見站在門邊的紀(jì)梵，恍然地哦了聲, 邊說邊把抽屜推了回去：“沒什么，就是突然想起還有點工作沒處理完。”

    紀(jì)梵眼眸微斂，邁步朝她走來。他的視線掃過桌上被攤開的資料, 又不緊不慢地看了眼正準(zhǔn)備記重點的女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他才說了一句：“很晚了。”

    簡清眉眼未抬，其實她一個字也看不進(jìn)去, 只是礙于紀(jì)梵站在那，不得不裝模作樣地表示自己真的在工作，什么都沒發(fā)生，什么也沒看到。

    聽到他的提醒, 她剛打算說再看一會。男人似是料到了她的反應(yīng), 先下手為強(qiáng), 手中的筆猝不及防被人抽走。

    簡清愣愣地望向紀(jì)梵，后者正動作干脆地合上筆蓋, 而后“嗒”的一聲，面無表情地將筆扔進(jìn)了筆筒。

    “你干嘛？”

    紀(jì)梵垂眸, 眉宇間的神色很淡，沒什么情緒地吐出兩個字：“睡覺?！?/br>
    “我還——”

    她的話還沒說完, 便被攔腰抱起。

    突然凌空, 簡清下意識摟住他的脖子，尋求安全感。兩人湊得很近，近到她可以輕而易舉聞到男人身上淡淡的沐浴香。

    紀(jì)梵沒看她，目標(biāo)明確地往臥室走：“先睡覺, 睡好了才有精力應(yīng)付工作。我管不了你的工作，就只能管你睡覺了?！?/br>
    簡清聽出了他的意有所指，不免想起方才金研無意識間透露的信息。

    不知道是不是家庭變故，紀(jì)梵似乎比常人更加懂得給對方一定的空間。哪怕他早就看透了你的心思，也不會一昧地追問你的想法。

    就比如現(xiàn)在，“工作”二字囊括的內(nèi)容兩人都心照不宣。

    他清楚地明白，梁崇正的出現(xiàn)對她產(chǎn)生的影響，絕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帶過的。但他沒有選擇強(qiáng)勢地介入這件事，而是退而求其次，通過其他方式讓她放松。

    想到這里，簡清突然就有點心疼紀(jì)梵的善解人意，故作憤懣地反駁：“誰說你管不了我的工作？”

    “大家都是學(xué)法的，說到底，本質(zhì)上不就是靠同樣的法律法規(guī)在那辯護(hù)嗎？”

    她笑了下，眼里淬滿笑意，毫不吝嗇地夸贊：“況且咱們紀(jì)檢可是出了名的優(yōu)秀，有這省檢院一把手替我出謀劃策，不是該高興嗎？”

    將人放在柔軟的床褥上，紀(jì)梵坐在一側(cè)，意味不明地看著她。臥室暖光的壁燈落在她干凈素雅的臉蛋上，襯得那雙眼睛格外明亮。

    簡清的話里有話，他從一開始就聽出來了?，F(xiàn)在見她神色坦然，并不像是在說場面話，他的態(tài)度也跟著認(rèn)真起來。

    “那你希望我?guī)湍銌幔俊?/br>
    簡清一愣。

    視線中，男人容顏清俊，褐色的瞳仁鋪著一層淡淡的暖光。即便被鏡片反射得有些看不清其中的情緒，但也不阻止她破天荒地從中捕捉到一抹少有的溫柔。

    希望我?guī)湍銌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