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未見過蕭諶如此氣弱的樣兒。

    需知縱然被蕭鈐揍了一頓，蕭諶一直都是你打吧打吧，你只管打的中二樣兒。

    怎么覺得蕭諶站在女眷面前，分外的氣弱呢？

    “五娘，回去歇著吧。”盧氏發(fā)話，蕭寧瞬間回神，應(yīng)下一聲是。

    與眾長輩皆見禮，蕭寧退出去，這會兒蕭寧才注意到，就她一個(gè)人被喊走？

    心里納悶，斷沒有回去詢問，走就走吧，反正親爹站她，她無所畏懼。

    心疼蕭寧不假，盧氏同樣有將蕭寧打發(fā)，好好說說蕭寧事宜的意思。

    家里人都聚集，包括蕭欽亦領(lǐng)了兒孫前來，滿滿一屋子的人，隨蕭寧一走，屏氣凝神，等著盧氏發(fā)話。

    “你對五娘有何打算？”盧氏不負(fù)眾望，不必他們久等，此刻已然問出。

    蕭諶亦恢復(fù)正色，“阿娘所指？”

    盧氏與蕭諶四目相對，“五娘是個(gè)聰明孩子，立下這等不世之功，有你放縱之故。你當(dāng)思后路?！?/br>
    “后路？阿娘不以為，阿寧能走到這一步，此后無人能阻止她走自己想走的路？”這一刻的蕭諶，全然不同于之前氣弱，而是謀定后動，胸有成竹。

    “當(dāng)年我?guī)О庪x京，來到雍州，我當(dāng)時(shí)就想，我的女兒，我定讓她一生肆意快活。

    “這些年，我一直朝這個(gè)目標(biāo)前進(jìn)。阿寧想學(xué)的，想做的，我都會支持她。從前如是，往后亦如是?！?/br>
    作為一個(gè)父親，蕭諶想要的其實(shí)并不多，不過是女兒歡喜快樂罷了。

    “七郎，眾人勸進(jìn)，你可有這份打算？”蕭訊當(dāng)大哥的，話至于此，總是要問個(gè)清楚。

    蕭諶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未決定?！?/br>
    坦率得叫人一滯，偏又說不出什么指責(zé)蕭諶的話。

    旁人勸進(jìn)，是讓蕭諶為帝。

    是，若蕭氏出一個(gè)皇帝，將來可得這天下，這對蕭氏而言是為大喜，然對蕭諶來說，擔(dān)起天下重?fù)?dān)，意義重大。

    “好在，還有時(shí)間能讓我想想，不急。”蕭諶很慶幸如今的局勢不到非決斷不可的地步。

    “因五娘？”盧氏這個(gè)當(dāng)母親的，都說知子莫若母，盧氏雖不急于蕭諶邁出那一步，總也想弄清楚蕭諶憂慮的究竟是什么。

    “不全是。天下重?fù)?dān)非同小可，我怕?lián)黄?。為帝王者?quán)衡天下，謀于百姓，制衡朝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自掌雍州以來，深有體會，安一方百姓尚且不易，遑論天下九州百姓?！笔捴R并非一時(shí)沖動之人，他所思所想，不為一時(shí)之快，而為長遠(yuǎn)。

    況且，沒有邁出那一步有退路，一但邁出去，給前路千難萬難，也唯有迎頭而上。

    盧氏很是欣慰，從前以為最是頑劣的兒子，如今長成了頂天立地的郎君，所作所為，不為一時(shí)，而為長遠(yuǎn)，亦考慮家族。

    蕭鈐亦不著急，輕聲地道：“誠如你所言，如今不急，你有時(shí)間慢慢想。五娘，她的親事你怎么看？”

    提到這事，也是一直讓人頭痛的事兒啊！

    “總得讓她樂意?！笔捴R非一般的光棍。

    蕭鈐恨鐵不成鋼地道：“你總是當(dāng)?shù)??！?/br>
    蕭諶意味深長地掃過蕭鈐，“我是當(dāng)?shù)牟患??？伤遣粯芬猓扒笥H的人什么下場，阿爹不知道？”

    對哦，是有人上門向蕭寧求過親的，下場如何，需要蕭諶再提。

    一個(gè)偷雞不著蝕把米，冀州都雙手奉上，今乖乖在蕭寧手下辦事。

    一個(gè)損兵折將，今日提起蕭寧恨得咬牙切齒，巴不得弄死她。

    蕭鈐這回不吭聲了。聰明孩子，人家事情辦得漂亮的時(shí)候你夸贊，總不能事情辦完，想左右她的人生的時(shí)候，又嫌人太厲害吧。

    “非世族不可？”盧氏不以為然，意料之中的事，不值得奇怪。她想知道的是蕭諶的態(tài)度。

    蕭諶搖搖頭，“不必，只要人品端正，阿寧歡喜即可。”

    說來說去，中心還是蕭寧喜歡。

    盧氏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明了。

    蕭諶不由自主的多看了盧氏幾眼，很想問問，親娘，你明白啥了？

    “與其等別人養(yǎng)好，倒是可以投五娘所好?！北R氏似乎明白蕭諶想問的是什么，這一刻說出了蕭諶最想知道的。

    咔嚓！幾乎所有人的反應(yīng)都是如出一轍，脖子差點(diǎn)都給扭斷！

    瞠目結(jié)舌的望向盧氏，確定這等霸氣所言，當(dāng)真出自盧氏之口。

    盧氏詢問的望向蕭諶，“難道你舍得五娘一生孤獨(dú)？”

    蕭諶把頭搖的跟波浪鼓似的，不想，不想，肯定不想。

    “你這女兒什么性子，你不知？若不早做準(zhǔn)備，將來事到臨頭，你能如何？”很顯然，盧氏這是未雨綢繆，一番話說來顯露的是她的高瞻遠(yuǎn)矚。

    凡事有備無患，盧氏捫心自問，也舍不得委屈蕭寧。

    “這個(gè)事，是不是該跟阿寧商量商量？”出自本能，蕭諶第一個(gè)在意的是蕭寧的想法。

    “你說你的，我不攔著你，我做我的你也攔不住我。”大家都是聰明人，不必多說廢話。盧氏既然敢做，不過是跟某位當(dāng)父親的打個(gè)招呼，畢竟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越過蕭諶總是不好。

    蕭諶小心肝亂顫，別管是親娘還是女兒，都不是尋常人。這么兩位要是杠上，他幫哪頭都不是。

    但凡想到這種可能，蕭諶便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最終小心翼翼的朝盧氏試探地問：“阿娘，這件事要不再緩一緩，畢竟阿寧還小?！?/br>
    “待過這一年，五娘九歲，還早？”世家的女子幾歲定的親，難道蕭諶不知道？

    既然知道也該明白，蕭寧至今未定下親事已經(jīng)算晚，再這么拖下去，還打不打算讓蕭寧成親了？

    “你是當(dāng)父親的人，有些話我同你說，說完了我自會同五娘提及，用不著你cao心?！北R氏完全明白蕭諶最擔(dān)心的是什么，這時(shí)候穩(wěn)住他的心。

    這下蕭諶一點(diǎn)意見都沒有了，“阿娘你說了算。”

    這慫樣實(shí)在讓人瞧不出，他是控制三州的驃騎將軍。

    可不管在場的人想什么，盧氏只管沖蕭諶道：“此后你們父女誰人鎮(zhèn)守誰人出征？”

    蕭諶眨了眨眼睛，故意的問：“阿娘之意？”

    “你若是聽五娘的，五娘必然讓你出征，由她鎮(zhèn)守?！北R氏一語道破其中關(guān)鍵，蕭諶驚嘆什么都瞞不過親娘。

    “果真？”某個(gè)當(dāng)?shù)南胗H耳聽到兒子確認(rèn)。

    “是?！边@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沒什么不敢承認(rèn)的。

    “你們父女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蕭鈐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換了位置，難不成雍州內(nèi)有什么是必須要蕭寧留下才能做的事？

    必須得說，人哪怕蠢一點(diǎn)，活得長了，見的場面多了，本能察覺其中的不對勁。

    “也沒什么。總不好一直讓阿寧出去，叫人覺得我這個(gè)當(dāng)?shù)奶^無用?！弊鳛橐粋€(gè)男人必須也得要臉，蕭諶贊賞有加的道：“阿寧舍不得天下人小看我?！?/br>
    親閨女處處庇護(hù)，當(dāng)?shù)淖允切老踩艨?。跟人說時(shí)，歡喜得絲毫沒有要掩飾的意思。

    這個(gè)理由在一定程度上還是能夠說服人的，至少蕭鈐挑不出毛病。

    蕭訊這個(gè)當(dāng)哥的適時(shí)的詢問，“接下來你要往哪去？”

    “那就得看哪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了?！碧煜聲r(shí)勢并不全然受蕭諶控制，說要出去，實(shí)則也不知何時(shí)。

    答了等于沒答，蕭訊不客氣地翻一記白眼。他是真不相信兄弟這對父女沒有絲毫頭緒。

    蕭諶沒有丁點(diǎn)壓力的沖蕭訊一笑，“大哥要是想出去，青州可以走走。”

    蕭訊有要想出去的意思嗎？明明是想問問蕭諶的打算。

    “你們兄弟的事私下商量?！北R氏無意聽這兄弟兩人交鋒，一句話把人拍老實(shí)，有話讓他們各自說去。

    只是蕭諶總覺得，盧氏分明已經(jīng)洞察蕭寧的打算，或許極有可能盧氏也出手？

    ***

    蕭諶的猜測不便道出，蕭寧回到雍州，有些事一直擱置著，第二日被瑤娘堵上。

    不僅是她，還有水貨和鐵全！

    說實(shí)話，原本蕭寧拜著兩位為先生，不過是想借用他們的名頭，或許可以多招攬?zhí)煜虏W(xué)之士。

    但自從京城大亂以來，雍州也少有太平，蕭寧既擔(dān)起雍州大事，又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shí)間謀得兩州，這份本事，誰要是能強(qiáng)制拉蕭寧回來，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都有鬼。

    作為先生的人，更多是被蕭寧放到剛起建的書院。

    既是先生，教一個(gè)弟子是教，教一群弟子也是教，何不為天下人傳道授業(yè)解惑。

    蕭寧的格局大，忽悠起人還真是讓人說不出拒絕的話，怎么也不能自認(rèn)不如蕭寧吧？

    水貨和鐵全堵來，亦有要事?，幠锸掷锉е簧僦窈啠⒉慌c他們爭。

    “先生?！笔拰庪m然把兩位先生忘得七七八八，一照面，彬彬有禮。

    “雖知小娘子辛勞，然小娘子歸來，有些事也得小娘子拿主意。”水貨越看蕭寧越是滿意，這等聰穎絕頂?shù)牡茏樱芘錾蠘O是不易。

    “先生請說?！笔拰幷埲俗?，命人上茶水。

    “小娘子當(dāng)日見書院時(shí)曾有言，有教無類，不拘一格。眼看書院建成，小娘子可想好書院名稱？”哪怕水貨和鐵全早被蕭寧用來教書育人，但書院工程尚未完全建成，費(fèi)時(shí)一年多終于成了，作為名家大儒，觀書院格局，頗為震撼，亦思書院之名。

    這么大的工程，親眼見證完成，對水貨和鐵全來說，何嘗不是一種成就。

    臨門一腳，最關(guān)鍵的一刻即將來臨。書院發(fā)起人是蕭寧，好不容易等到蕭寧回來，他們哪里還能坐得住。

    “兩位先生之意？”蕭寧征詢兩人的意見，表露的是對他們的尊敬。

    一個(gè)將影響千秋萬代的書院，將來必然載入史冊，流芳千古，能夠?yàn)檫@個(gè)書院命名的人，也會隨著這個(gè)書院一道流芳百世。

    雖然兩人也曾想過，會不會由他們來命名。真聽到蕭寧詢問，兩人眼中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沒有人能抵御流芳百世，為人稱頌的影響，兩人縱然從不愿出仕，但并不意味著他們愿意一生默默無名。自然也希望百年之后，他們的名字依然為后世傳頌。

    “小娘子創(chuàng)辦書院，志在有教無類。我二人之意，不如就將書院起名為：無類書院?！钡拇_討論過書院名字的兩人，這個(gè)時(shí)候由水貨代表道來，倒也挺尊重蕭寧想法的。

    “好名字，依兩位先生所言。”蕭寧也覺得這名字取得相當(dāng)不錯(cuò)，十分符合她的初衷，就它吧。

    “書院既然要正式開課，是否是應(yīng)該定好規(guī)矩？”蕭寧認(rèn)可，讓兩人心中大定，繼續(xù)將其他問題提出。

    蕭寧早已準(zhǔn)備齊全，這時(shí)候亮出一份竹簡，“兩位先生請過目?！?/br>
    早被猜到了蕭寧斷不可能想好了創(chuàng)辦書院，卻不定規(guī)矩，看到蕭寧的動作，兩人內(nèi)心更是欣慰。

    水貨第一個(gè)接過，打開竹簡仔細(xì)閱覽。

    越看越發(fā)驚心，最后嘴角顫動的將手中的竹簡遞到鐵全手里，鐵全早已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查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