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羽不悅道：“你還覺得蕭琤會醒？”

    “無論蕭琤最后是死是活，我們都要做好最壞的準備。”

    “最壞的情況，無非是他活著，還坐著太子之位。那我們也動不了皇帝?！?/br>
    可皇帝對他明顯動了點心思，說不定哪日就會要他留下來侍寢。不僅是顧扶洲需要二婚，他也需要。

    “然后二婚的事情就要提上日程了?！鳖櫡鲋抻忠淮未_認，“清羽，你真的不想娶我？”

    林清羽權衡再三：“不娶。”

    別說他不想娶，他就是想娶，一個一品的大將軍下嫁給五品太醫(yī)，這是在向整個大瑜朝的言官挑釁。

    顧扶洲不死心：“真的不娶？寧死不娶？”

    “……嗯?！?/br>
    顧扶洲摸不準林清羽的意思：“難道你愿意嫁？不應該啊，你不是一直覺得男子穿嫁衣上紅妝是屈辱嗎?！?/br>
    林清羽淡道：“屈不屈辱的，都已經穿過兩次了?！?/br>
    “兩次？”顧扶洲驚訝道，“哪來的兩次？”

    林清羽愣了愣，輕笑一聲：“是我記錯了。”

    “清羽……？”林清羽不是冷笑的笑，總帶著幾分溫柔沉靜?？刹恢獮楹?，顧扶洲卻覺得他此刻笑得有些傷感。

    第62章

    蕭琤遇刺后，皇帝在病中還要強撐著處理政務，頭風發(fā)作得越發(fā)厲害，只能靠林家的針灸之術稍作緩解。每次輪到林清羽當值，他幾乎都在皇帝寢宮待命。即便是在府中休息，也時不時要被皇帝召入宮中。

    在皇帝眼中，林清羽性子溫婉，從不說多余的話，身上還帶著清淡的藥香。這種味道在褚正德身上也有，他聞到只覺得刺鼻，而放在林清羽身上，就變得沁人心扉。尤其是替他揉按頭上的xue位時，美人垂著眼簾，安靜不語，無暇的肌膚在宮燈下散發(fā)著微光。

    看林清羽看得多了，他再去看后宮里其他美人，總覺得索然無味。可惜他現(xiàn)在精神不濟，東宮又出了這么大的事，他全然沒心思想這些。偶爾被林清羽的美貌一眼驚艷，也只能望人興嘆。

    如今他也不要嬪妃侍疾了，只留一個薛英，一個林清羽，圖個安靜。

    這日，林清羽奉命前往皇帝寢宮，在門口被薛英攔下?！傲痔t(yī)留步，皇上正在里頭議事，勞煩林太醫(yī)稍等片刻?！?/br>
    “是丞相大人在里面？”這陣子是丞相在把持朝政，群臣有何要事須上表天聽都是由他代為轉達。

    薛英和林清羽一同伺候皇上多時，關系漸漸變得熟稔。薛英也不瞞他：“是天機營的首領，謝大人?！?/br>
    林清羽淡道：“如此?！?/br>
    想是為了蕭琤遇刺一事。蕭琤一出事，沈淮識就失蹤了，天機營定會順著這條線索追查下去。也不知他們查得如何了。

    等謝大人告退，林清羽才入了寢殿?；实圩邶埌负箢^，表情嚴肅，看來天機營沒給他帶來什么好消息。

    皇帝免了林清羽的禮，有氣無力道：“朕的頭疾又犯了，你過來給朕揉揉?！?/br>
    林清羽走到皇帝身后，替他按捏著額角?；实勖嫔跃彛]目享受：“你這手法，著實不錯?！?/br>
    林清羽道：“這些都是臣從家父那學來的。臣的手法，不及家父一二?！?/br>
    “林汝善？”皇帝記起了這個被降職的前院判，“他是個人才，只是膽大妄為了些，太子罰他并無不妥，但讓他不能出診確實屈才了。如今太醫(yī)院又是用人之際……罷了，傳朕的旨意，復林汝善太醫(yī)院院判之位?！?/br>
    林清羽欲跪下替父親謝恩，卻被皇帝抓住了手：“不必多禮，接著替朕按。”

    蕭琤一日未死，皇帝也不能死。林清羽強壓下惡心，表現(xiàn)得恭順又聽話。在他的按壓下，皇帝的頭沒那么痛了，便又打開一本奏本，強撐著看了起來。

    林清羽道：“陛下龍體欠安，不宜憂思?！?/br>
    皇帝嘆道：“現(xiàn)下太子也病著，朕不憂思，誰又能替朕憂思。”

    “皇上也不是只有太子一個皇子?！?/br>
    皇帝危險地瞇起眼睛：“你說什么？”

    林清羽做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跪地道：“微臣失言，請皇上降罪?！?/br>
    皇帝看著美人被自己嚇得花容失色，覺得是自己多疑了。一個太醫(yī)而已，能有多少心思?！捌饋砹T。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只可惜，朕剩下的兩個皇子……”想到這些，皇帝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奏本上的字也看不清了。

    林清羽見他面露苦色，道：“龍體為重，皇上還是先去歇一歇為好?！?/br>
    皇帝點了點頭：“也好。就由你來伺候朕就寢罷?！?/br>
    林清羽盯著皇帝的咽喉：“是?！?/br>
    林清羽將皇帝扶起，朝龍床走去，忽然道：“臣有一事，要向皇上請罪?！?/br>
    “哦？你犯了什么罪？”

    林清羽道：“近日，家母身體略有不適，臣和義兄顧大將軍一同去長生寺為家母上香祈福，在寺門口偶遇了御史中丞，楊耕楊大人。楊大人說男妻不祥，臣又尚在孝期，不應和別的男子太過親近，若是把什么不好的東西帶到了顧大將軍身上，臣萬死不能謝罪。”

    皇帝心里咯噔一下。當初南安侯府的慘狀歷歷在目，南安侯也是等林清羽離府后才稍有好轉。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你先退下，”皇帝道，“讓薛英進來伺候。”

    林清羽走出寢殿，迎面瞧見薛英火急火燎地走來，問：“薛公公，何事這么著急？”

    薛英喜道：“是太子——太子醒了！”

    林清羽笑了聲：“這……確實是喜事呢。”

    回到太醫(yī)院，胡吉告訴林清羽，太子雖然已經清醒，但身體已經垮了大半，能恢復到什么程度還要看日后的休養(yǎng)。他醒來之后，性情變得比過去還要喜怒無常，暴躁易怒。一個侍疾的侍妾不過手腳粗笨了些，就被他廢入冷宮，和那位陸側妃作伴去了。

    胡吉還在東宮見到了天機營的謝大人，無意中聽到太子和他的對話。太子似乎連朝政都不想過問了，不顧一切地要把刺客捉拿回京，還一再強調要留活口。

    林清羽出宮后，直接去了將軍府。袁寅將他迎進府，道：“大將軍正在校場練功呢?！?/br>
    林清羽來到校場，就見顧扶洲赤著上半身，以俯臥的姿勢撐在地上，身體崩成一條直線，上下起撐，嘴里念念有詞：“七十七，七十八，七十九……”

    “大將軍，”袁寅道，“林太醫(yī)來了。”

    “八十……！”顧扶洲長舒一口氣，起身接過下人遞上來的上衣，胡亂穿上，玩笑道，“啊，被林太醫(yī)看到了，害羞?！?/br>
    林清羽因為蕭琤醒來的壞心情緩和了些許：“我?guī)湍阆催^澡，你哪里我沒見過?！?/br>
    顧扶洲打發(fā)走下人，道：“那是以前的身體，現(xiàn)在的身體你之前又沒見過。”

    “我還不能看了？”

    顧扶洲幽怨道：“你不是嫌我的腹肌松嗎，等我練好了你再看?！鳖櫡鲋蘖闷鹨聰[擦了擦汗，“累死爹——累死我了，我以前打球打半天也沒現(xiàn)在累，歲月不饒人啊……”

    林清羽打斷他：“蕭琤醒了?！?/br>
    顧扶洲一挑眉，絲毫不覺得驚訝：“我說什么來著，蕭琤他是有光環(huán)的，沒那么容易死。不過我們也不算完全失敗?；实畚幢啬苋莸孟乱粋€體弱多病，無心朝政的太子。之后會如何，要看蕭琤自己爭不爭氣?！?/br>
    但這些也只能日后再看了。

    林清羽想了想，道：“二婚一事，你盡快去辦?！?/br>
    顧扶洲一頓，嘴角揚起笑：“現(xiàn)在又這么著急了？”

    思及皇帝的種種行為，林清羽道：“既然已經決定了，拖下去只會夜長夢多。還是說，你改變主意了，想和七公主完婚？”

    “當然不是。但你真的想好了嗎？”

    林清羽反問：“我看上去像沒想好？”

    “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想過，成親之后我們要怎么樣……”顧扶洲語氣有些不自然，“呃，要怎么樣相處?！?/br>
    林清羽被問得怔了怔，猶豫道：“我們再次成親也是不得已為之?，F(xiàn)在如何相處，日后自然也是如何相處……吧?！?/br>
    顧扶洲撇了撇嘴，低聲道：“你都這么說了，那我就不認真求婚了。”

    林清羽沒聽明白：“求什么？”

    “你把這個收下。”

    顧扶洲手上一彈，一個金色的東西從空中劃過，被林清羽穩(wěn)穩(wěn)地接住。

    這是一枚純金的指環(huán)，比男子常戴的扳指細上許多，上面刻著簡單的浮雕，小巧又精致。

    林清羽朝顧扶洲投去困惑的目光：“這是何意?！?/br>
    顧扶洲解釋道：“在我的家鄉(xiāng)，確定要成親的時候把指環(huán)戴在無名指上，是一項傳統(tǒng)?！?/br>
    “是么?！绷智逵鸪Ｂ狀櫡鲋拚f起他的家鄉(xiāng)。那應該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夏天有一種叫“空調”的東西，每年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救顧扶洲的命；在他的家鄉(xiāng)，從雍涼到京城這樣的距離，最快只需一個半的時辰；他們男子十八歲成人，二十二歲才能成親。他若和顧扶洲回家，都沒人會承認他們的姻緣。

    相遇以來，都是顧扶洲在入鄉(xiāng)隨俗，他偶爾也該尊重顧扶洲家鄉(xiāng)的規(guī)矩。

    林清羽拿起指環(huán)就要往無名指上戴，卻被顧扶洲大聲制止：“你干嘛？”

    林清羽奇怪道：“不是說要戴上去嗎？”

    顧扶洲失笑：“那你也不能自己戴，要我?guī)湍愦??！?/br>
    “這又是你家鄉(xiāng)的規(guī)矩？”

    “是啊?！?/br>
    “麻煩?！绷智逵鹕斐鲎笫?，“那你來罷?！?/br>
    顧扶洲神色忽然變得正經。他低頭盯著林清羽的手，盯了好一會兒，先用帕子擦了擦手，才小心翼翼地拿起指環(huán)。

    他的手似乎有點抖。他在緊張。

    林清羽從未見過顧扶洲這般鄭重其事，仿佛在完成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粗绱耍智逵鹨哺o張了起來。

    指環(huán)應該是被顧扶洲握了很久，帶著溫熱，緩緩推入他的指腹，在陽光下留下一道炫目的殘影。

    這真是一種奇特的感覺。戴上指環(huán)后，兩人一時間都沒有再言語。

    林清羽定了定神，問：“好了嗎？”

    “等下，這個時候我應該再說點矯情的。讓我想想……”顧扶洲深吸一口氣，抓著林清羽的手置于自己胸口，飽含深情道，“那么清羽，我把我自己后半生托付給你了?！?/br>
    后半生？不娶妻生子，和顧扶洲一直在一起，插科打諢，嬉笑怒罵，偶爾密謀著一起干干壞事，相扶相持地度過余生？

    似乎……可以接受。

    “嗯?！?/br>
    聽見林清羽回應了自己，顧扶洲激動之下不由得寸進尺：“那你答應我，以后就算我禿頂了，發(fā)福了，沒腹肌了，你也不會嫌棄我，好嗎？”

    林清羽迅速冷靜，無情地把手抽開：“不可能?！?/br>
    作者有話要說：　　江咸魚，一個穿越到異世界依舊努力保持著家鄉(xiāng)傳統(tǒng)的男高中生。（封面上那只手上戴的戒指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