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兒姜英的婆婆回到招待所，也不知道發(fā)了什么神經(jīng)，大半夜的不睡覺，在房間里罵兒媳婦罵了半宿，等到天亮，小縣城里都傳遍了，姜英給婆婆氣走，還說要跟秦懷憶離婚。

    “嗯，我要掙錢去首都?！?/br>
    胡大姐忍不住問道：“那你還回來嗎？”

    姜英搖搖頭，“不一定，離了婚或許就留在京市了?！?/br>
    “哎，那你一個女人帶著個孩子，日子可不好過。”

    姜英過繼來合縣的時候，戶口也遷了過來，沒有戶口她沒法找工作，胡大姐是不信姜英不回來的。

    胡大姐家有個遠(yuǎn)房侄子，老婆生病死了家里有個兒子，比若若大五歲，現(xiàn)在還沒有續(xù)娶，胡大姐有心撮合，姜英多漂亮能干，她這樣的女人誰娶了都不吃虧。

    胡大姐的侄子如果未婚肯定也看不上姜英，正好侄子喪偶，等姜英離了婚兩人就相配了，胡大姐心里這樣想著，對姜英的態(tài)度愈發(fā)好。

    姜英壓根沒想到飯店的老板娘已經(jīng)惦記上給她做媒，她做了一道水晶咕咾rou、一道椒鹽生蠔，最后又上了一份鮑汁撈飯，擺盤的時候用白蘿卜雕了幾朵水晶花，看著就有食欲。

    在合縣能吃到正宗口味的粵菜，已經(jīng)叫顧昌東吃驚，鮑汁撈飯上的擺盤，跟記憶里的一樣，只不過那時候是用胡蘿卜雕刻的，顧昌東沒顧得上品嘗，下樓問江老板。

    “做菜的廚師能見見嗎？”

    江老板搓著手，“菜就是我做的?！?/br>
    胡大姐走過來推開丈夫，這人可真不要臉，他會做個屁的粵菜。

    這位可是貴客，是過來收珍珠的，人家只要品質(zhì)最好的那一批，這年輕人瞧著不過二十多歲，身形挺拔眉目英挺，全合縣都找不出這么好看的后生，也不知道結(jié)婚沒有，胡大姐都想把自個兒閨女介紹給他。

    壓下心頭的胡思亂想，胡大姐忙問道：“是飯菜不合口味嗎？”

    ***

    半簍子海鮮賣了七塊二，按照現(xiàn)在的物價不算低了，這年豬rou才一塊二一斤呢，相比海鮮，大家還是更中意豬rou，那才是實實在在的油水。

    路過供銷社的時候，想到若若的牙刷已經(jīng)禿了毛，給若若買了新的毛巾和牙刷，又買了半斤雞蛋糕。

    胡大姐找到了供銷社，看到姜英的時候臉上堆的都是笑，“今天那位客人可滿意你做的菜，人家又定了明天的午飯，你明天有海鮮再送過來，我全收，你再幫著做頓飯成不?！?/br>
    姜英爽快的答應(yīng)了，同樣的海鮮，送到飯店比送到海鮮鋪子，要多一兩塊錢。

    回去的路上，姜英在心里算了筆賬，海邊的天氣不是每天都適合下海，她想要掙夠去京市的路費，差不多要一個月左右，還要帶著若若在京市住下來，手里得多備點錢。

    她想了想，如果秦懷憶肯回來離婚，問題也能解決，雖然寄托秦懷憶回來離婚的希望不大，還是要試一下。

    姜英跑到郵局給秦懷憶發(fā)了封電報：【離婚，速歸】

    雖然發(fā)了電報，姜英估計秦懷憶也不會回來，但至少讓他知道，她是下決心要離婚的。

    姜英到家后，家里人已經(jīng)在吃晚飯，楊苦菊看她回來，裝了碗稀飯，“過來吃飯吧?！?/br>
    “吃什么吃，今天的伙食費交了嗎？”

    姜大山認(rèn)真要別一別姜英的性子，他就不信，沒有娘家和婆家依靠的女人能不向現(xiàn)實低頭，小漁村只有喪偶，還沒有離過婚想賴在娘家的女人。

    姜英從兜里數(shù)出一堆角票，“先交三天的。”

    姜大山氣的摔了筷子，示意婆娘給錢收起來，一家人都不敢說話悶頭吃飯。

    望著桌子上那堆花花綠綠的毛票，楊苦菊只得先收了，將粥碗推到一旁的空位上，“坐下吃飯吧?！?/br>
    “我在縣里吃過了?！苯]看到若若，問道：“若若呢。”

    “吃了兩口稀飯，又跑出去玩了?！?/br>
    姜小妹匆匆扒了兩口稀飯，“大姐，我去把若若找回來?！?/br>
    若若剛才沒吃飽，被小姨帶回來后，家里的鍋都刷干凈了，她從廚房里翻出來個地瓜，洗了洗就要啃。

    姜英從水井里壓了一桶井水，拿葫蘆瓢舀了水給若若洗手，拿了一塊雞蛋糕，又往她口袋里塞了幾顆大白兔。

    姜大山見姜英真的拿出了錢交伙食費，一口氣堵在嗓子眼，“還說要掙路費，又花錢買這些瞎七雜八的零嘴，又在外頭吃晚飯，你什么時候才能掙夠路費滾蛋?！?/br>
    姜大山就是要她知難而退，老老實實回秦懷憶老家當(dāng)牛做馬。

    姜英偏不，“伙食費我已經(jīng)交了三天了，你要是煩我，三天后我就帶若若走?！?/br>
    姜大山真是要被姜英給氣死了，三天她靠賣海鮮最多掙個十來塊錢，連縣城都走不出去，等到她發(fā)現(xiàn)在縣城都養(yǎng)不活自己和孩子，在京市那樣的大城市，她一天都活不下去，自然會乖乖跟她婆婆回平城。

    姜大山賭氣道：“好，三天后你就收拾東西搬走?！?/br>
    “行，我會搬走的?！?/br>
    大活人還能怕餓死不成，這第一步，她要從這小漁村里走出去，跟秦懷憶把婚給離掉。

    第004章

    第二天清晨，若若睡得正香，姜英已經(jīng)起床了，這個年代的孩子都是放養(yǎng)，不像后世的小孩，并不需要大人看著。

    若若還是醒了，爬起來揉揉眼睛，“媽，你要去掙路費了嗎？”

    姜英把昨天剩下的幾塊雞蛋糕放到床頭柜上，“中午mama不一定趕的回來，你餓了就吃點雞蛋糕?！?/br>
    “嗯，mama加油?！比羧粢煌犷^又睡了。

    姜英莞爾一笑，沒想到支持她離婚的是小若若。

    姜小妹也起床了，有些靦腆的問道：“大姐，我能跟你一起下海嗎，我想給自己掙點學(xué)費?！?/br>
    姜小妹下半年高二，家里不準(zhǔn)備讓她念書了，要她回家?guī)蛶啄?，然后嫁人，姜小妹自己想讀書，姜大山發(fā)話，想讀書就自己掙學(xué)費，掙到學(xué)費不反對她念書，但是家里要蓋房子，是沒有多余的錢給她念書的。

    姜英背上竹簍、鏟刀、護目鏡，點了點頭，姜小妹連忙跟了上去。

    楊苦菊在廚房里做早飯，看她早飯也不吃就走了，跟姜大山埋怨，“她爹，三天后她不會真帶著孩子搬走吧?！?/br>
    “她不可能搬走。”

    姜大山說道：“村里沒有多余的房子給她住，去縣城，吃住不要花錢啊，先別別她的性子，叫她曉得什么是艱難，到時候你再好好勸勸，我們都不松口，她又沒錢上京城，自然就跟她婆婆回去了?！?/br>
    ***

    姜小妹水性沒有姜英好，太深的海域她下不去，只能在海邊撿點海蠣子，運氣好能在礁石灘上撿到一些小鮑魚，這些就連海產(chǎn)加工作坊都不收，她一直都掙不夠自己的學(xué)費。

    姜家有一條小漁船，今天是兩個人，姜英就想走遠(yuǎn)一點，人跡罕見的海域生態(tài)環(huán)境好，海產(chǎn)就豐富。

    這次帶了繩索，繩索的一頭系在船上，另外一頭捆在腰間，姜小妹在船上接應(yīng)，姜英一趟趟潛到海底，效率就高多了，一個上午，收獲了一簍子的海鮮。

    姜小妹驚喜不已，這么多絕對能賣到十塊錢，她上高中一學(xué)期的學(xué)費五塊，大姐一早上就掙夠了。

    也是大姐有本事，只有她一趟來回能憋氣三分多鐘，換了別人是不敢下這么深的海域，像是她自己，連海都下不去，靠撿海蠣子掙學(xué)費簡直是不可能。

    她現(xiàn)在相信大姐說掙路費去京城離婚不是隨便說說，大姐就有這個本事和毅力。

    幾次下海收獲不錯，姜英的體力也透支的差不多，她在船艙里換了衣服，知道姜小妹在攢學(xué)費，說道：“小妹，今天的收獲有你的一份力，等賣了海鮮，分你三成吧?！?/br>
    姜小妹興奮的小臉發(fā)光，三成那也有三塊錢，大姐其實并不是她的親大姐，姜英沒來之前，姜?？攀撬蠼?，家里收養(yǎng)了姜英，按照年齡排，姜英成了大姐，姜?？闪硕?。

    全家都不同意她繼續(xù)念書，只有姜英愿意帶著她一起掙學(xué)費。

    到了縣城，還不到吃飯點，昨天那位慶祥飯店的客人還沒有來，姜英看到有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皮膚黝黑，三角眼肆意的打量她，好像她是件待估的貨物。

    姜英有點不舒服，直接去后廚找胡大姐。

    胡大姐今天把她侄子叫過來，本來是準(zhǔn)備讓他們倆去二樓的包間自己談，不過姜小妹在，不好當(dāng)著人家meimei的面讓姜英跟她侄子單獨聊，畢竟還沒離婚呢，傳出去對她侄子的名聲不好。

    她漫不經(jīng)心的挑揀著姜英帶過來的海鮮，姜英就是能干，并不是土生土長的合縣人，水性卻是最好的，今天帶過來的居然還有好幾只三頭鮑，胡大姐對姜英越發(fā)滿意起來。

    覺得她雖然離婚還有個娃，整體還是不錯的，勉強配得上她喪偶的侄子。

    “是這樣的阿英，外面那個是我侄子，我想著你不是要離婚嘛，我侄子對你的條件還算滿意，等你離婚后就回來，他不嫌棄你離婚有娃，愿意跟你組建個家庭呢?！?/br>
    那語氣，就好像她侄子看上姜英是對她的恩賜一般，姜英就應(yīng)該感激的立馬答應(yīng)，然后換一家繼續(xù)去當(dāng)牛做馬的報答。

    姜英被惡心的不輕，“這簍子海鮮我不賣了，那么好的侄子你自個兒留著吧?！?/br>
    姜英說完背上竹簍，拉著姜小妹離開了慶祥飯店。

    江老板看姜英賭氣走了，跑廚房大罵，“她還沒離婚呢，你就忙著帶你侄子過來相看，這么下作的事情你怎么做的出來，傳出去我的老臉還要不要了?！?/br>
    胡大姐已經(jīng)被姜英給懟懵了，她自認(rèn)為撮合姜英和她侄子的婚事十拿九穩(wěn)，所以連丈夫都沒說就把侄子叫過來了。

    侄子只看了姜英一眼，被她漂亮的臉蛋迷住了，當(dāng)下就表示不介意她嫁過人，甚至愿意贊助姜英去京市離婚的路費。

    侄子在糧站上班，是鐵飯碗，上頭沒有公婆，嫁過去就當(dāng)家做主，姜英不可能找得到比她侄子條件更好的男人。

    姜英居然不識好歹，胡大姐氣道：“她一個二婚的破鞋，我侄子條件多好啊，她有什么可挑剔的。”

    江老板是做生意的，好歹跑過一些地方，見識比胡大姐多。

    他都?xì)獐偭耍澳銊狱c腦子吧，秦懷憶的條件甩你侄子八條街，姜英說離就要離，你還想把姜英介紹給你侄子，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胡大姐愣住了，秦懷億是大學(xué)生，聽說畢業(yè)了能留在首都，姜英這么快拒絕她侄子，她說要離婚肯定是借口，就是想撇下秦懷憶老家的爹媽，帶著孩子去京市過好日子。

    這么自私?jīng)霰〉呐?，她侄子才不要呢，她就等著看姜英灰溜溜的滾回來，她家慶祥飯店，絕對不會再收姜英送來的海鮮。

    ***

    不能往飯店送，還可以送去海鮮加工坊，姜英記得原身有個高中同學(xué)，家里就是做海產(chǎn)品加工生意的。

    姜英把海鮮背到沈家的加工坊，沈樹平和她媽沈大娘都在，沈大娘老遠(yuǎn)就看到姜英了，小縣城就這么大，姜英的婆婆在招待所罵了姜英一天多，姜英賺錢去首都離婚的事，全縣城都稀罕的不得了。

    更多的是不相信，不相信姜英會跟條件這么好的丈夫離婚。

    沈大娘看了姜英送過來的那簍子海鮮，連海蠣子扇貝都收了，反正家里也是要吃的，一樣樣的過了秤，一共九塊八毛二分錢，沈大娘叫沈樹平開單子給錢。

    沈樹平翻找了錢柜，“媽，沒有零錢了。”

    沈大娘笑罵，“沒有零錢你就給個十塊的嘛，你跟阿英還是同學(xué)呢，不差這一毛兩毛的，都是要說親的人了，還這么沒主見?！?/br>
    沈樹平拿出一張十塊的來，姜英拿出零錢，找出去一毛八分。

    沈樹平心里沉甸甸的，他對姜英是有內(nèi)疚的，總是不敢抬頭看她的眼睛。

    當(dāng)初他偷偷喜歡過姜英，后來姜英自己找了個男人，就是下放到小漁村里最沒用的那個知青，下地不行，出海不行，除了長得好看點，會打算盤會算賬之外，一無是處。

    偏姜英就看上了，跳海鬧著要跟他。

    秦懷憶心里是不愿意的，那時候秦懷憶跟沈樹平關(guān)系不錯，那天晚上秦懷憶喝醉了，跟沈樹平吐露了心聲。

    秦懷憶說：“我不喜歡她，可這小漁村里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至少她是十里八鄉(xiāng)最漂亮的姑娘，你說對吧?！?/br>
    沈樹平嫉妒瘋了，那時候他心里生出了惡毒的魔鬼，他想，秦懷憶如果有一天能回城，一定會拋棄姜英，那時候，姜英就會知道，她看中的男人是個忘恩負(fù)義的東西，到時候他再站出來對姜英好，姜英一定會后悔沒選他。

    還不到一年，高考恢復(fù)了，秦懷憶真的一走不回，姜英每次來賣海產(chǎn)的時候，都會望著車站的方向發(fā)呆，后來就牽著小若若的手，一大一小兩個漂亮到極致的人兒，望著北邊發(fā)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