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后又念了幾個名字，聆音倒是意外，蕭洛雋竟能將那些人的姓名記得一清二楚。她臉上略帶出幾分追思情緒，道：“新后的人選中，怎么沒有段晨岫？我記得那時候，你想著夷平海內(nèi)，再無阻礙之時，就想立她為后的。唔，虞知音的生母微賤，皇上立庶女為后，就不怕自降了身份？還有岳留思，萬安侯府如今衰微，萬安侯又是那副跋扈的性子。若是岳氏再出一后，恐怕萬安侯的氣焰更加助漲，不知到時候目中可還有天子?！?/br>
    聆音說著，竟不由自主地將那些新后的人選嫌棄了個遍。諸如身份低微，德容言功不足以為后，又或者某某家的女兒，養(yǎng)在深閨人不知。她從前僥幸得以一見，卻是貌若無鹽，萬方來朝之時，恐怕?lián)尾黄饒雒妗?/br>
    說著說著，她又沉默了下去。她為蕭洛雋瞎cao心什么呢，連自己都自身難保了。

    “段晨岫做了什么事情，朕也略知一二。這輩子，朕都不會立她為后的。太后被你所殺，乃是朕的疏忽。朕于情于理，應(yīng)當(dāng)對岳家進行補償。更何況，岳留思對朕情真意切，誓死不嫁他人，還于朕危急之時獻藥有功。沖著這個，也有足夠的理由抹平萬安侯所做的諸事。至于旁的，縱是侯府的嫡女，也會做下大逆不道之事，又何必在乎嫡庶與否，家世如何。朕如今的要求也不高，不過是繼后能夠安分守己罷了。”

    “皇上若真想后宮寧靜，繼后安分守己，那便應(yīng)當(dāng)緩幾年再立新后。畢竟，皇長子尚且年幼，就不怕日后同室cao戈？更何況……獻藥有功？”聆音似想到了什么，嘴角揚起了笑，道，“蕭洛雋，說來我此生也無甚可后悔的，謀殺君王，毒死太后，勾結(jié)反賊，逆謀造反，還曾讓君王為我牽腸掛肚，恐怕百年都無人能夠出我左右?！?/br>
    “可惜就算遺臭萬年也做不到了。后人所知，也不過是默默無名的皇后虞氏，一個無名無姓的反賊罷了。過不了幾年，這些事情，也不過泯沒在塵埃里。”蕭洛雋道。

    聆音一時無言，臉上的表情依然平靜，又仿佛有幾分不甘。

    這里又恢復(fù)了一片靜謐，似乎連衣服上的冷水匯聚成水滴，滴落在地的聲音，都依稀可聽見。

    蕭洛雋最后又問：“你還有什么話想同朕說嗎？”

    “沒了。”千般的話，在腦海里醞釀，然而從口中道出的，也不過二字而已。罄竹難書的人，不會因為三言兩語的解釋，便將那些過錯抹平，逃脫刑罰。人之將死，便覺得很多事情說不清也無所謂了，讓他誤會便誤會吧。

    也許是這樣的場面她似曾相識。記得那時候，在崇安侯府的靈堂之中，她以為自己的死期將近，同他說的那些事情，到底也是無濟于事，徒惹羞辱罷了。

    蕭洛雋靜了靜。

    “皇上還有什么話要說的嗎？若是皇上此來，只是想告訴我，你要將我斬首示眾，以及另擇新后。話已傳達，皇上若無其他事，便請走吧。”聆音說著，即便面上表現(xiàn)得很寧靜，然而聽到他對她說的那些話，還是覺得心尖一陣陣的刺痛。

    “虞聆音，你知道你敗在哪里嗎？”蕭洛雋依然不肯長話短說，反而像是搜刮著腦海中能扯出來的話責(zé)罵她似的。

    “皇上現(xiàn)在是在沖著我耀武揚威嗎？”聆音道。

    蕭洛雋搖頭，卻是自顧自地說下去，道：“執(zhí)念成魔。你錯的，便是不應(yīng)該將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千沙荒漠的寶藏之上。若真憑著寶藏便能夠夷平四海，那帝王家怎么會將這么大的隱患留在宮外呢。那寶藏只不過是世人以訛傳訛罷了，充其量不過是里面的機關(guān)要術(shù)乃是前人傾盡畢生所學(xué)布置而成。至于你說的重生秘術(shù)，倘若真的有，那前人為何不利用重生秘術(shù)讓人永生永世活著？虞聆音，你連這樣的謊言都窺不破，還妄想著染指江山，你還以為你有多大的能耐？若朕是你，當(dāng)初便應(yīng)當(dāng)傾盡全力，魅惑君王，從而顛亂朝綱。畢竟，我朝并沒有限制皇后干涉朝政?！?/br>
    “的確，是我愚不可及。”聆音沒有同他辯駁，反而干脆地承認。她的瞳孔黑沉，仿佛是一團化不開的濃墨，沒有任何的光澤?！拔覕≡趦?yōu)柔寡斷，敗在不夠心狠手辣，敗在陷于感情之中不自拔?？傄詾槟軌驊{借一己之力能夠復(fù)活我的母親，卻反而陷于騙局之中，還敗在……”

    還敗在，對蕭洛雋動了真情。

    然而她卻抿了抿唇，勾了勾唇，轉(zhuǎn)移了話題，道：“不過皇上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曾聽過一則宮中秘聞，說岳太后并非是先帝的原配，而是因為她的jiejie，后來被追封為仁德皇后的岳妍？當(dāng)年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也同時有了身孕。兩人前后各誕下一子，一人難產(chǎn)而亡，而活著的那個人，卻繼承了jiejie的正室之位。你說，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情呢。岳太后手段向來了得，要不然也不會以當(dāng)年東宮太子嬪的身份，一路榮升為太后了?？蓢@皇上英明一世，然而明明并非是岳太后的親子，卻認賊做母孝順了這么多年，也不知道是什么感受?！?/br>
    聆音不過是正好想到了沈綠衣先前同她說的這一樁秘聞，隨意道出。然而，蕭洛雋聽完之后，神色并沒有什么變化。他淡淡道：“朕此前便已知道，朕并非母后親生，否則，早在你下毒讓太后生命垂危的時候，就不容你在人間。她雖有過錯，然待朕心誠，有養(yǎng)育之恩。她雖負過很多人，但不曾負過朕。至于做出殘害手足之事？那不過是捕風(fēng)捉影罷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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