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他還沒有像對臥談會上那樣詳細地訴說自己和母親、繼父之間別扭的關(guān)系，錢阿姨和楊家夫婦只知道他父親去世、母親再嫁。

    “對，我父親出意外了。那時候我才上初中，母親還得工作掙錢，真的很不容易?！碧K朗坦陳。

    錢阿姨又追問：“那你母親和繼父在一起的時候，你當時有沒有……不同意？”

    “我？”蘇朗撓撓頭，在十幾年前的記憶里搜尋著，“抵觸情緒肯定有，不過也算是有自知之明吧，畢竟我就一小屁孩，我就算不喜歡又能怎么著？”

    蘇朗陡然意識到了錢阿姨這些問話后面潛藏的意思：“錢阿姨，難道你兒子反對你和姜大叔的事情？”

    錢阿姨點點頭，誰都能聽出她語氣中的苦澀：“唉，兒子不同意，我也不好辦。都說得不到父母祝福的婚姻不得長久，得不到兒女祝福的婚姻，可能也會出現(xiàn)種種矛盾吧。”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錢阿姨繼續(xù)剖析自己的心路歷程：“一年多之前，老王剛走那會兒，我也想著，這輩子最多也就還有二十幾年了，一個人過，還有兒子這個盼頭，也挺好。只是老姜對我真的很好，而且，雖然生活經(jīng)歷完全不一樣，我們兩個人話居然也能說到一起去……一邊是兒子，一邊是老姜，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選啊……”

    蘇朗內(nèi)心深處是希望錢阿姨能找到自己的第二春的。在他眼里，五十多歲的中老年人和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沒什么區(qū)別，只要合情合理合法，什么年齡都有權(quán)利尋找真愛。

    只是蘇朗不太好意思明確表達自己的傾向。自己的家庭關(guān)系還一團糟呢，怎么能給錢阿姨瞎出主意呢？

    “哎喲，都九點半了。我兒子說九點半要給我打個視頻電話，好好掰扯掰扯我和老姜這事兒呢……”錢阿姨看了一眼手機，才發(fā)現(xiàn)今天收攤收得格外慢，趕忙繼續(xù)收拾灶臺上的雜物。

    還沒收拾完，小王的視頻電話就響起了。

    “喂，小睿啊，我還在收攤呢……”錢阿姨接通了電話。

    對面的聲音很大，也很不客氣，哪怕錢阿姨沒開外放，兩步之外的蘇朗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媽，上次我們打電話不歡而散了，今天也耽誤不了多久。反正我還是這個態(tài)度，我不希望你給我找個后爸！”

    “……”錢阿姨沒有回應(yīng)，也不知道她是在猶豫，還是在無語。

    小王繼續(xù)開炮：“媽，你年齡大了，容易受騙。我每個月給你打那么多錢過去，指不定那男的就是沖著你的錢去的，現(xiàn)在騙子太多了！再說，爸才走了一年多，你怎么就尋思著給我找后爸了？”

    錢阿姨想說點什么，可她平時招呼起客人來毫不含糊，在兒子面前卻顯得唯唯諾諾：“他真的不是騙子……”

    小王仿佛沒聽見似的，繼續(xù)開起連珠炮：“還有，媽你都忙了大半輩子了，干嘛還出去給人打工??？又累又不健康，我給你的錢不夠多嗎？”

    蘇朗聽著錢阿姨兒子這番自以為是的言論，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在一旁用小王能夠聽見的聲音說道：“自己親爹病重去世的時候，以照顧老婆小產(chǎn)為理由，連回來看一眼都不愿意?，F(xiàn)在親媽找到幸福了，還百般阻撓。都是出國念書的人了，怎么還這么雙標加封建啊？”

    雖然蘇朗罵的是自己兒子，但錢阿姨莫名就覺得罵得爽，句句扎心。是啊，老王病重那段時間，自己成日里陪床，心力交瘁，結(jié)果兒子推脫工作忙，回不來。老王去世前，一直念叨著這個獨生子，可直到他變成了一盒骨灰，都沒能見到兒子一眼。

    小王聽見了蘇朗的話語，瞬間一愣，又大罵起來：“什么人啊，還專門偷聽別人家的墻根？媽，你可別被這種人騙了，說不定是跟那個老頭合作騙你錢的！我每個月給你打六七千塊錢，是給你生活用的，才不是讓你養(yǎng)后爸的！我說話難聽了點，可就是這個道理！”

    蘇朗甚至開始為錢阿姨難過了：她和老王辛辛苦苦cao持生意，才把兒子送出國念書，怎么就養(yǎng)出了這么個白眼狼？

    錢阿姨胸口劇烈起伏，氣得攥緊了手機，恨不得掐出個洞來。

    可話到嘴邊，她卻仿佛xiele氣的皮球。

    蘇朗做出手勢，詢問錢阿姨能不能把手機給他，讓他和小王說兩句。錢阿姨抽了抽鼻子，把手機遞了過去。

    “那個，王哥，聽錢阿姨說你比我大幾個月，我就喊你聲哥。我姓蘇，是你mama現(xiàn)在的雇主?！碧K朗強行壓下心頭的怒火，用盡可能理智的語氣對小王講道理，“說實話，你每個月給mama寄那么多錢，的確是孝心的體現(xiàn)，很多人都做不到?！?/br>
    要把人批評得心服口服，就要先夸夸他。小王畢竟也是個高級知識分子，而不是不講道理的市井無賴，聽見蘇朗語氣平靜，他也稍稍冷靜下來，說道：“對呀，我都給她那么多錢了，就別讓她再工作了，多累?。俊?/br>
    “王哥，你覺得錢阿姨工作是為了攢更多錢么？除了錢，你覺得她就沒有精神方面的需求了嗎？”蘇朗繼續(xù)循循善誘。

    “父母最需要的是陪伴”這樣的大道理，小王也不是不懂：“我也知道她想讓我陪著，可我不是建議過好幾次，讓她也來大鷹帝國一起住了么。我是高級人才，有家屬團聚移民的名額的……”

    蘇朗都無語了，這人當真是讀書讀傻了嗎？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只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思考的結(jié)果?？诳诼暵曌苑Q對母親很好，也只局限在金錢層面，絲毫不關(guān)心母親的內(nèi)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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