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出塵說著一頓，然后看向顧羿：顧教主有什么好法子？突破口是顧羿本人，他這是不光讓顧羿出一張地形圖，還想讓他出個主意。

    顧羿沉默不語，云出塵的意思是讓顧羿給他當(dāng)內(nèi)應(yīng)，他剛想說話，突然眼睛一瞥，看見貓鼬在門口漏了個衣角，他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看了一眼徐云騫，有點不確定到底哪個是自己的主子，想著徐云騫和顧羿之間的關(guān)系應(yīng)當(dāng)不用避嫌，猶豫要不要過來。

    顧羿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要事，朝他招了招手，貓鼬走過來時徐云騫停了，云出塵也莫名停下，貓鼬被三人盯著有些不自在，道：曹海平戒嚴(yán)了善規(guī)教，我聯(lián)系不上乙辛。

    徐云騫聽到乙辛一抬頭，顧羿皺了皺眉，沒想到竟然有一天自己會聯(lián)系不到乙辛，問：不在后山？

    貓鼬搖了搖頭，道：都找過了，沒找到。

    顧羿終于察覺到了不對，他走得急，根本沒來得及安頓乙辛，他人已經(jīng)安全，但乙辛還在善規(guī)教，他答應(yīng)這小胖丫頭讓她長命百歲，不能在這個時候出爾反爾。

    顧羿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

    這事兒超出他的預(yù)估，乙辛聯(lián)系不上一定是出事了。

    顧羿沉吟片刻，道：師兄。

    徐云騫知道他想說什么，語氣不太好聽，怎么？

    顧羿道：我出來太久了。顧羿出來太久了，按理說蠱蟲發(fā)作了第二次，曹海平不會放任顧羿跑出來，他一定會有所動作。

    徐云騫很冷淡地打斷了顧羿接下來的話，我會幫你找。

    顧羿嘆了口氣，他不能一輩子在這兒給人當(dāng)金絲雀，他慢吞吞挪到徐云騫身邊，徐云騫樣子冷冷的，知道他想說什么，沒什么好臉色。顧羿靠著書桌，原本想蹲下，可是他的傷勢讓他沒法做這個動作。

    顧羿沒有著急說話，反而拉起徐云騫的手，徐云騫一僵，顧羿已經(jīng)拉著他的手貼上自己的臉，他的臉暖暖的，徐云騫能很明顯感覺到對方的溫度，顧羿的樣子很溫和，但是眼神很堅定，你說過的，兩人一起扛。

    顧羿說要跟徐云騫重新開始不是說著玩兒玩兒的，十年前，徐云騫說跟顧羿一起承擔(dān)，他說不論發(fā)生什么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qiáng)，但當(dāng)時情況根本不是他們能掌控的?，F(xiàn)在不一樣了，有了別的生機(jī)，徐云騫和顧羿能夠獨當(dāng)一面。

    顧羿愿意邁出一步，把徐云騫肩上的擔(dān)子接過來。

    徐云騫一挑眉，你要走？顧羿一旦離開正玄山，徐云騫不可能保得住他，顧羿如果愿意茍且偷生，躲在正玄山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顧羿道：我不能躲一輩子。顧羿有自己的事沒做，有些事只能他來做。

    徐云騫知道這個道理，道：你打算這樣走？顧羿大病初愈，他胸口的刀口根本沒愈合，內(nèi)臟肺腑也沒養(yǎng)好，他要這樣回曹海平那兒幾乎是找死。

    沒有我，六大派圍剿必敗無疑。顧羿道。

    他話音剛落，徐云騫臉色很難看，顧羿說中了一些事，六大派上次被顧羿滅了一個停山書院，接下來聯(lián)盟不穩(wěn)固，之前山海盟襲擊善規(guī)教，連曹海平的臉都沒見過，只有林晟一人就足以，山海盟全軍覆滅無人存活。

    善規(guī)教易守難攻，江湖上其他門派不是沒人動過手，而是全部慘敗。

    就憑徐云騫剛才的部署，顧羿早就聽出來他沒什么勝算，徐云騫也知道。

    徐云騫冷笑一聲：你想給我當(dāng)臥底？

    顧羿說：我比寧溪有用。

    寧溪在善規(guī)教臥底十年，根本沒接觸過教中最核心的事物，這些事一直是顧羿在打理。他如果當(dāng)正道臥底，那就是最強(qiáng)的一把刀。

    徐云騫不說話，云出塵倒是笑了一聲，如果顧羿真的叛出，他能里應(yīng)外合，勝算幾乎翻了一倍。

    顧羿道：這是唯一的機(jī)會。

    曹海平現(xiàn)在不知道顧羿開腔取蠱，他還在做自己的春秋大夢，這是他們擊敗曹海平唯一的先機(jī)。善規(guī)教固若金湯，偏偏顧羿本人就是那個裂縫，他是教主，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怎么擊敗曹海平。

    顧羿看著他，緩緩道：師兄，我自己做的事，我要認(rèn)。

    他殺了太多人，他不會在人前自戕，但那些討債的，來尋個公道的，顧羿躲不過，他該面對的遲早要面對。

    徐云騫必須放手。

    顧羿走得很急，第二天天還未亮，貓鼬在給他更衣，顧羿穿了一件黑色的夜行衣，被人撞見很麻煩。貓鼬不敢給他系得太緊，怕壓到他胸口的傷，顧羿怕冷，北境現(xiàn)在已經(jīng)入冬了，貓鼬給他帶了不少棉衣。

    臨走前，沈書書給顧羿帶了一些藥，囑咐他足足半個時辰，害怕顧羿真的留下什么病根。

    徐云騫的親信親自送他進(jìn)北莽邊境，徐云騫很細(xì)致地在給顧羿整理披風(fēng)，他臉色不太好，但站在馬車邊像個將軍。顧羿低頭看徐云騫的手，感覺他像是個送將軍出行的貌美夫人，顧羿笑了一聲，我是回家，不是去刑場。

    顧羿在善規(guī)教十年了，哪里是曹海平想架空就能徹底架空，他若真的想干點什么，起碼有一批人能聽他調(diào)度。顧羿回去是跟曹海平相爭，不是回去送死。

    顧羿道，貓鼬留給你，他知道怎么找我，

    徐云騫嗯了一聲，顧羿不太想走，但沒辦法，感覺徐云騫現(xiàn)在心情不太好，一時半會兒也哄不好，只能下次見面再說，從正玄山出發(fā)，回北莽快馬加鞭要七日，顧羿身體不好，沈書書說心疼的時候必須停下，顧羿在路上就有個十天之久。

    顧羿想說點什么話，也說不出來，最后只說：我會回來找你，你在家等我。

    顧羿有本事平定一切，徐云騫沒必要參加六大派圍剿，到時候人多又亂，顧羿很難照顧他。

    徐云騫沒說答應(yīng)或者不答應(yīng)，只塞給顧羿一只湯婆子，現(xiàn)在的天氣用不上這東西，但現(xiàn)在顧羿身體不好，經(jīng)常半夜手腳冰冷。

    顧羿手里暖心里也暖，恨不得把徐云騫一起帶回去算了，他揣著湯婆子上了馬車，道：師兄，我走了。

    他怕自己看久了不舍，剛想把車簾放下，突然感覺馬車那側(cè)一沉，徐云騫已經(jīng)一腳踩上來，顧羿感覺眼前暗了暗，徐云騫已經(jīng)按住了他的肩頭，把他抵在馬車邊緣，下一刻唇上一軟，徐云騫整個人壓上來，覆上他的唇。

    顧羿張了張嘴，唇舌被人抵著，舌尖都在發(fā)麻。

    徐云騫這些天一直溫和，對待顧羿小心翼翼，生怕扯到他傷，今日一改常態(tài)，像是無法壓抑，一手推著顧羿的肩膀，把他困在這方寸之間，擒住他的手腕，壓著他的腿，吻得馬車內(nèi)的鈴鐺叮當(dāng)亂響。

    顧羿緩過神反咬回去，唇齒間瞬間彌漫著鐵銹味，顧羿心跳得急，不舍和愛意壓抑許久，擠在胸膛里像是爆炸了一樣。

    他們憋了好幾天，尤其是顧羿，假裝自己乖巧懂事溫馴有禮，收起瓜子和獠牙，活得像只貓一樣。如今放棄偽裝，他們?nèi)缤瑑芍幻瞳F在撕咬，恨不得把對方咬碎了吞了，含情脈脈不合適，要帶點血才合適。

    徐云騫放開他時，顧羿蒼白的臉已經(jīng)滿臉潮紅，止不住喘息，顧羿抬頭看徐云騫，他嘴角被咬破了皮，薄唇上艷紅的一個血口子，血珠凝出，要掉不掉地墜著，那是顧羿咬的。

    顧羿舔了舔他的唇角，把那點血珠卷進(jìn)去，分開后額頭抵著他的額頭，喘著粗氣，把你帶回去算了。他說話惡狠狠的，仿佛很是咬牙切齒，這次是徐云騫主動的，徐云騫不能勾他，稍微一勾他就想干點破事兒。

    徐云騫用拇指捻了下唇角，顧羿咬的太狠，嘴角的血跡印在拇指上，鮮艷，仿佛嗜血。徐云騫感覺顧羿好像精力不錯，真是養(yǎng)好一會兒而已，就學(xué)會咬人，徐云騫壓低聲音問：你屬狗的？

    顧羿笑了一聲，屬饕餮的。

    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不是瘋，是貪心。他上次去北莽邊境刺殺曹海平毫無波動，是死是活都無所謂，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們走到現(xiàn)在，就剩下最后一段路，他說要追徐云騫，還沒提親，顧羿不甘心。

    原本他是視死如歸心如止水，徐云騫就像是掉進(jìn)去的一顆石頭，一粒小小的石子翻起滔天巨浪。

    顧羿有了貪念，他之前除了想殺曹海平什么都不想要，他現(xiàn)在什么都想要，憑什么現(xiàn)在就得回去？什么曹海平，什么復(fù)仇，統(tǒng)統(tǒng)去死，要不是礙于身份，明日就想去開云寨找徐莽提親。

    徐莽不答應(yīng)，他就把人搶回來，沒有顧羿搶不到的東西。

    徐云騫低下頭，就說了兩個字：活著。

    這是徐云騫給他的底線，可以不用殺曹海平，但必須活著。

    顧羿抵著他的額頭，近距離看師兄，徐云騫像是勾人心魄的妖精，只要看一眼就能讓人失了神智，很不得把靈魂都給他，顧羿重復(fù)他的話，許諾一樣，活著。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又分開了，但距離你們喜聞樂見的情節(jié)，不遠(yuǎ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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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晚膳

    顧羿走后徐云騫沉默了很久, 云出塵和他并肩而立，顧羿一走，六大派圍剿這件事就在眼前, 到時候徐云騫和顧羿會在善規(guī)教見面，只不過不知道兩人相見時又是什么情景。云出塵道：挺好的一件事，你不開心？

    顧羿愿意臥底善規(guī)教, 簡直是天大的好事，教主本人都倒戈了, 如此一來六大派的勝算多了一倍。

    徐云騫道：你竟然信他的話。

    云出塵一愣, 他以為顧羿和徐云騫說好了的，原來徐云騫根本沒有信過，云出塵問：他在騙你？

    徐云騫道：那倒沒有, 不過他一旦回去, 能做主幾分誰又知道？

    顧羿一旦回善規(guī)教, 他身為教主必須跟徐云騫對立, 更何況還有曹海平在，顧羿哪怕內(nèi)心偏向于他, 正邪兩道一旦真打起來，顧羿在當(dāng)下做出最好的選擇不一定是利于正道的。

    徐云騫道：我跟他唯一的相同之處是要殺曹海平。顧羿跟徐云騫只有這一個共同目的, 剩下的正邪兩道到底如何兩人沒有給出具體的承諾, 徐云騫也不能用這種小情小愛逼迫顧羿放棄自己經(jīng)營十年的善規(guī)教。

    徐云騫道：你最好把他當(dāng)成敵人。顧羿回去當(dāng)教主，徐云騫當(dāng)掌教，他們關(guān)起門來是私下的交情, 到明面上什么都說不準(zhǔn)。

    云出塵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道：還是你想得周到。

    徐云騫臉色不太好看，倒不是擔(dān)心顧羿會干什么，只是很擔(dān)心顧羿的安危。哪怕顧羿再三保證, 他都不一定能保住顧羿這個人，他千方百計說服自己顧羿不是一個需要被人保護(hù)的人，他可以獨當(dāng)一面，能夠應(yīng)付所有事。

    徐云騫現(xiàn)在要想的是怎么讓這件事更安全地發(fā)生，在事情結(jié)束之后，他也要給顧羿留下一條能夠全身而退的后路。

    云出塵問：現(xiàn)在出發(fā)嗎？顧羿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回北莽了，時機(jī)剛剛好，六大派聯(lián)盟已經(jīng)差不多了，到時候內(nèi)外夾擊，曹海平跑不了。

    徐云騫揉了揉眉心，道：我要先去趟北境。

    云出塵皺了皺眉，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去北境干什么？這么一個關(guān)鍵時刻，連他都知道顧羿在善規(guī)教多一日就危險一分，顧羿幾乎一個人對抗曹海平加上林晟，一旦發(fā)生什么事，云出塵和徐云騫只需要給顧羿收尸。

    徐云騫道：給他找條出路。顧羿已經(jīng)抵押了自己的命進(jìn)去，徐云騫必須讓這件事一舉成功，沒有絲毫錯漏才行，

    善規(guī)教內(nèi)一片振奮，地牢里人滿為患，十年來從未這么熱鬧過。

    曹海平?jīng)]有入住魔宮，主座也是留給顧羿，他住在一座小山峰上，連個名字都沒有，上面只有一間客舍，一副離群索居的模樣。

    但事實上并非如此，他所在之處守衛(wèi)森嚴(yán)，其他十二宮宮主必須每日親自過來跟他稟報消息。

    今日曹海平在下棋，他對面坐著的是林晟，對方一身黑衣，曹海平記得林晟當(dāng)年多厲害，武學(xué)上很有天賦，曹海平只不過仗著自己年紀(jì)比他大，如果曹海平不在，當(dāng)掌教的人應(yīng)該是他。

    林晟小時候長得挺好看，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五官輪廓還在，如果不是被曹海平制成傀儡，喜歡他的姑娘不少，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孩子都有十幾歲，可惜了。

    王升儒選錯了路，他有四個徒弟，但凡選其他人，天下絕不是這個天下。

    曹海平今日臉色不太好，說話腹部都隱隱作痛，那不起眼的小丫頭竟然功夫竟然這么厲害，他面前擺著一張棋盤，道：該你了。

    林晟走過來，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一手懸在半空中，被人點了xue一樣定住，似乎不知道怎么辦。

    曹海平嘆了口氣，傀儡能做的事很少，林晟生前就不會下棋，他只會練武，可以讓他去文淵閣拿個東西再順便一把火燒了，但不能讓他觸類旁通，他沒有智慧，做不到下棋寫字。

    有些無趣。

    曹海平年紀(jì)大了，能跟他講講往事的人不多，他把林晟留在身邊能想想自己的少年時光。

    曹海平摩挲著棋子，問：你想文淵閣嗎？

    他們師兄弟四個都進(jìn)過孤山文淵閣，十幾二十年都是在文淵閣度過的，曹海平記得當(dāng)時林晟已經(jīng)能進(jìn)七層，林晟對文淵閣很敬重，曹海平明知道如此，就讓林晟一把火把文淵閣給燒了。

    林晟還是不說話，他沒有自己說話的能力，哪怕他說話也不過是曹海平的喉舌。

    林晟上文淵閣，從文淵閣拿了六本秘籍，分別擺在文淵閣七層和八層。孤山文淵閣能成為武林圣地靠著不過是這幾本秘籍。只要曹海平想，他能建造一個自己的孤山文淵閣，也能建造一個獨屬于他的正玄山。

    曹海平自己下白子和黑子，看著棋盤有些犯嘀咕，自己和自己斗，總是很不如意，此時有人過來通報，附在曹海平耳邊，輕聲說：顧教主回來了。

    曹海平聽到顧羿笑了，顧羿總是能給他帶來不少樂子，他把棋子放回棋盤，總算是不跟自己較勁兒，他知道顧羿來找自己一定是為了乙辛，這件事變得有意思起來了，道：叫他進(jìn)來。

    顧羿穿著一身紫色大氅，北莽要比中原冷一些，但也沒冷到這個地步，在這里頂多穿上棉衣，顧羿穿得太多，只不過曹海平知道他怕冷，也沒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