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澄郁看了眼黑板旁邊的時鐘，還差一分鐘到兩點半，兩點半學生們該上課了，再去看課表，下午兩節(jié)數(shù)學連堂課。

    班長，班長是誰？

    一個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女孩舉手。

    凡澄郁對她說：班長，你上來守著自習。再看看班上的同學，又叮囑道：大家都安靜上自習，這個時候就不要調皮搗蛋，再為江老師添麻煩了。

    從教室走出來，凡澄郁本該回辦公室的，腳下的步伐卻忍不住往五樓走，雖然知道不管自己的事，但心里還是擔心。

    走到五樓，凡澄郁在那道門前停下，耳朵貼著門聽，里面有說話的聲音，但具體說了什么聽不清。

    凡澄郁躊躇不定，最后還是抬手敲了敲門。

    校長的聲音傳來：進來。

    凡澄郁開門進去，發(fā)現(xiàn)江緒渺的確是坐在凳子上的，只不過背對著，看不清她的表情。

    校長的目光越過江緒渺的肩膀，問凡澄郁：凡老師，什么事？

    這時江緒渺才轉過頭來，凡澄郁看了江緒渺一眼，發(fā)現(xiàn)她眼眶有點紅，但沒哭，估計心里也不好受。

    我...凡澄郁腦袋飛速運轉，她只顧著敲門了，卻忘了找個借口，我找江老師有事。

    校長愣了一下，說：很急嗎？不急等會兒說，我和江老師還有事情要說。

    不急。

    那你出去吧。

    凡澄郁站在原地，沒有想走的意思，她看著校長，校長眼神里你還不走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凡澄郁只好妥協(xié)，對著江緒渺說：

    江老師，我在門外等你。

    凡澄郁眼里的焦灼很明顯，但她發(fā)現(xiàn)那一刻江緒渺并沒有看她，而是盯著地板在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凡澄郁走后，江緒渺才抬頭，對著校長說：校長，這件事是我的疏忽。

    校長嘆一口氣，其實學生出了學校，到底要做什么，當老師的還真沒辦法管，但真正出了事，家長又要來找學校，這真的是一件很頭疼的事。

    這事不能全怪你，我主要是害怕家長那邊，你知道的，有的家長蠻不講理的。

    江緒渺點頭，這種情況她當然知道。只不過關于李龍，她真的覺得很難受，上個星期班會的時候，她才特意叮囑過，不要騎電瓶車不要騎電瓶車，這才開學第二周，就發(fā)生了這種事，且不說學生的家長來不來找麻煩，做老師的，有點心寒才是真的。

    這樣吧，江老師，你等會兒回到教室，再和班上學生說說這事，給他們敲響警鐘，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嗯，好。

    凡老師在門口等你呢，出去吧。先不必太擔心了。

    嗯。

    江緒渺起身，臨出門前特意揉了揉眼睛，剛才聽到李龍的消息簡直膽戰(zhàn)心驚，下意識要流淚，但礙于在校長面前，忍了挺久。

    出門，見凡澄郁就靠在門口的陽臺上，整個人斜靠在瓷磚上，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聽到開門的聲音，凡澄郁的目光才看過來，江老師，還好么？她一邊說話一邊朝江緒渺的方向走。

    江緒渺頷首，柔聲說了句：先下樓再說吧。

    凡澄郁跟在她身旁，兩人一同下樓，走到四樓的時候凡澄郁遞了一張紙巾給江緒渺，本想讓她擦擦眼睛，但發(fā)現(xiàn)她好像沒有流淚，便說：紙，需要嗎？

    江緒渺接了過去，沒擦，放在了兜里，對凡澄郁說：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凡澄郁抿了一下唇，目光飄忽，這是她緊張的表現(xiàn)。

    呃...想問你，我下午沒課，干什么好？這話問出口，凡澄郁內心已經打了自己一耳光，怎么會問出這么白癡的問題？？？下午沒課就備課??！為什么要來問江緒渺?。。?/br>
    江緒渺明顯也愣了一下，她以為凡澄郁找她是有很要緊的事情要說，結果專門跑到校長辦公室就為了說這個？？？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凡澄郁臉上抹了一層緋紅，燙得不行，覺得下一次一定要提前找好理由。她立馬轉移話題，說：那個學生的事情，怎么樣了？

    好吧，她想問的其實是這個，但害怕江緒渺覺得奇奇怪怪的，本來她們也不熟。

    你是說李龍嗎？

    嗯嗯。

    他小腿被撞骨折了，目前沒有生命危險。

    凡澄郁松了口氣，剛剛聽班上學生說的那才是夸張，什么好像眼睛都被撞瞎了，肚子都爛了全是血，真的，聽到凡澄郁心里內疚到不行。

    呼...骨折能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江老師，你也別太自責了，這事的責任其實不在于你。凡澄郁想安慰她，但看到江緒渺的表情，覺得這安慰無濟于事。

    嗯，會的。

    兩人再下一樓就到高一2班了，凡澄郁知道江緒渺應該會去班上，但在分別之前還是說了句：江老師，其實今天中午，那學生騎車的時候給我打招呼了，我...唉，其實也怪我，當時沒有好好制止他。

    沒事。江緒渺聲音清清淡淡，聽不出什么情緒，但其實如果仔細觀察她的表情，好像還是有一絲絲失落在里頭。

    這其中的緣由沒有人能知曉，除了江緒渺本人。

    果然還是想太多，江緒渺原本以為凡澄郁來校長辦公室找自己，是因為凡澄郁關心自己，是個人都知道剛才凡澄郁的理由是編的了，結果現(xiàn)在一聽，原來是因為對那學生的愧疚。

    下午兩節(jié)數(shù)學課，我得先去上課了。江緒渺的語氣更淡了。

    凡澄郁唇角蕩起一絲明燦的笑容，說：嗯嗯，你去吧，我剛剛讓他們上自習了。

    看到凡澄郁的笑容，江緒渺挪開了目光，抄在兜里的手正緊緊捏著剛才凡澄郁給她的衛(wèi)生紙，心想：

    媽的，別笑了，笑起來真好看。

    第9章

    江老師到教室里上課去了，凡澄郁則是打算回辦公室。

    走在走廊上，教室里傳出老師上課的聲音，凡澄郁路過幾個班級，發(fā)現(xiàn)坐在最后一排的學生好像都還挺喜歡打瞌睡的。

    她側目看了一眼天空，碧空如洗，午后的云層不知道在什么時候消散了，太陽沒了遮擋，肆無忌憚地散發(fā)溫暖，光線斜照在教學樓的陽臺上，讓整座建筑顯得熠熠生輝。

    凡澄郁駐足停留，趴在陽臺上，闔上眼睛曬著太陽，午后的風吹來，柔柔的春風吹拂過她的臉頰，吹進了她的鼻腔里，有春天的味道，大概是教學樓走廊拐角的某處花壇里的香味。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距離凡澄郁不遠的一間教室在上語文課，正在朗讀的《赤壁賦》是高中必背篇目。

    興許是老師害怕學生下午打瞌睡，讓他們讀一讀詞賦來提提精神，凡澄郁側耳聆聽，發(fā)現(xiàn)學生讀得軟綿綿的，沒什么精神，突然想起自己高中的時候好像也是如此。

    學生時代總是這樣，對語文課本上的詩詞真是恨透了心，討厭那些文言文，討厭生僻字，從不懂得書中的美好。

    畢業(yè)之后，才隱約感受到，每一首詩，每一首賦中所蘊含的，都是源遠流長的中華文化，美和韻味，是別的國家的詩帶不來的感受。

    凡澄郁聽完那首《赤壁賦》，差點被學生刻意拉長的聲調弄得昏困，她晃了晃腦袋，朝辦公室走去

    辦公室沒了先前的沉寂，有的老師在喝茶醒腦，茶杯里飄出幽幽的茶香，他們在閑聊著：

    古老師，您女兒今年多大啦？

    被稱為古老師的，一看就是有資質的老師，年齡大概五十往上，頭發(fā)黑白相間，鼻梁間掛著一副厚厚的眼鏡，說話的時候，因為常年喝茶且不注意清理，牙齒有黑色沉淀。

    古老師的笑聲還帶著一股nongnong的煙嗓味道：呵呵，我女兒啊，快三十了。

    女兒結婚了嗎？

    古老師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三年前就結婚啦！孩子今年兩歲了！

    那您可真有福氣，都當外公了！

    語文組的李慧玲老師似乎對這種事很感興趣，并沒有停止這個話題，接著說：

    咱們辦公室的年輕人也多呀！都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齡了，化學組的高老師，歷史組的廖老師，還有數(shù)學組的江老師，一個個的又年輕又有才，這不，聽說最近江老師還在相親呢~

    凡澄郁本無心聽他們八卦的內容，只不過這一聽到數(shù)學組的江老師，整個人耳朵就豎起來了。

    談婚論嫁？？？哈？？？江緒渺今年才二十四歲，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嗎？

    相親？她去相親了？

    凡澄郁坐在自己辦公桌上，剛開始在拿著電腦備課，一聽到江緒渺去相親了，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目光落在電腦屏幕上，注意力卻早就在老師們的對話中來回橫跳。

    古老師說：江老師長得好看又聰明，是不缺人追的。

    李慧玲老師附和：是啊，長得好看所以搶手，不早點下手就沒了，香餑餑大家都愛吃。

    對話時，李慧玲老師突然轉過身，看了凡澄郁一眼，壓低聲音，在古老師耳邊小聲嗶嗶：剛來的凡老師長得也不錯啊，也不知道有對象沒，沒有的話，混熟了我得把她介紹給我兒子。

    古老師聽了，忍不住樂呵呵笑道：那可不一定，這不你剛剛才說了？香餑餑，大家都愛吃！

    凡澄郁覺得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就看自己了，怎么突然就小聲說話了，難道是自己的小心思被發(fā)現(xiàn)了？

    她立馬拉回神思，開始繼續(xù)備課，心情卻沒有剛才那么明朗了。

    江緒渺是要相親的！要相親的！是直的！是直的！香餑餑！誰都愛吃！是會被吃掉的！

    凡老師修長的手指一邊在鍵盤上跑，心里一邊在冒醋滴血，已經腦補出自己孤寡一人過一生的場景。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一眨眼便到了第一節(jié) 課下課的時間，每日必做的眼保健cao時間開始了。

    聽到廣播提示，凡澄郁心情恍然，媽耶，在學校的日子就是不一樣，有種自己回到了高中時代的感覺。

    她也不備課了，準備到辦公室外面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從凳子上起來，凡澄郁朝門口走去，途中從李慧玲老師身旁經過，凡澄郁后背發(fā)麻，總覺得有可能在被李李慧玲老師盯著，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

    出了辦公室，凡澄郁下意識朝高一2班的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前門是關著的，她想起是江緒渺的連堂數(shù)學課，所有有可能她在拖堂？？？

    本能驅使，凡澄郁為自己找了個理由，她想上廁所了，所以要經過高一2班，她只是單純的想上個廁所，絕對不是為了看江老師！

    一邊想著，步伐一邊朝教室的方向走，距離高一2班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凡澄郁腳下的步伐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到高一2班門口時，凡澄郁停下腳步，透過門上的小玻璃窗戶，往教室里面看了一眼。

    她看到了江緒渺，只不過江緒渺也看到了她?。?！兩人目光交織不過短短一秒鐘的時間，凡澄郁瞳孔瞬間放大，嚇得撒腿就跑。

    后門沒關，上一秒的江老師才從小玻璃窗戶看到了凡老師，下一秒就看到后門有一個穿著灰色衛(wèi)衣的人飛奔而過。

    嗯？？？？發(fā)生了什么？？？

    江緒渺并沒有拖堂，她從來不占用學生眼保健cao的時間，所以眼保健cao的時候，她停止講課，讓學生先做cao，她在講臺站著而已。

    看到凡澄郁是偶然，江緒渺只是望著門上的小玻璃窗，是看看外面是不是有人來檢查，結果看到了凡澄郁驚慌的臉，然后跑掉了。

    她跑什么跑啊尿急嗎？？？

    衛(wèi)生間里，水龍頭的水持續(xù)嘩啦啦，凡澄郁已經掬了好幾捧水拍在臉上，可雙頰的溫度還是久熱不退。

    怎么辦啊，好尷尬啊，就暗戳戳地想看一眼都被發(fā)現(xiàn)了，江緒渺會不會覺得不對勁??？

    凡澄郁洗了挺久的臉，直到眼保健cao結束，她才進入一個衛(wèi)生間里，把門鎖了躲起來。

    嘴里默念著：快點上課快點上課。

    凡澄郁現(xiàn)在連原路返回的勇氣都沒有，因為她害怕中途又碰到江緒渺。

    門外陸陸續(xù)續(xù)傳來腳步聲和歡笑聲，十五六歲的少女，連笑聲都是如此的干凈純澈。

    趙小媚，快過來！這里有坑！

    趙小媚走到凡澄郁隔壁那間，跟著另一個女生也走了進來，兩人關了門，開始準備噓噓。

    你轉過去~

    我轉了。

    不許偷看。

    我不看我不看，你快點，馬上要上課了。

    凡澄郁聽到她們倆的對話，唇角漾起一抹笑容。

    所以，大部分女生都是習慣結伴上廁所的嗎？而且還有一起上一個坑的。

    凡澄郁思考著這個問題，再把這個問題放在自己身上，她發(fā)現(xiàn)好像不成立，她從初中開始，就是一個人上廁所了，不喜歡和朋友手拉手，你等我我等你的去上廁所。

    趙小媚！別急著開門，我還沒穿好！

    接著傳來一陣急促的跺腳聲，快點快點，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手機放在抽屜里沒關機，等會兒江老師檢查到就不好了！

    由于趙小媚的聲音不小，凡澄郁真的是想不聽到都難。

    那走吧走吧，快點快點，我的好像也沒關機?。?！

    喲呵，這有手機的好像還不止一個？凡澄郁內心拿出一個小本本記上了，趙小媚有手機，和趙小媚一起上廁所的也有手機。

    接著上課鈴響了，伴隨著沖廁所的聲音以及凌亂的步伐，廁所終于重新安靜了下來。

    啪嗒一聲，凡澄郁開門，探出一個腦袋，確認沒人，接著從隔間里走出來，再到洗手臺去洗了個手，心想這下總碰不到江緒渺了吧。

    結果下一秒聽到外面?zhèn)鱽砟_步聲，凡澄郁心頭一緊，心想不是吧不是吧，不會那么巧吧。

    凡老師

    江緒渺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凡澄郁僵住，不敢回頭。

    凡老師，你讓讓，讓她洗一下臉。

    凡澄郁一轉身，原來站在江緒渺身旁的還有一個學生，那學生鼻孔里堵了一坨衛(wèi)生紙，嘴角帶了點血，應該是剛剛留了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