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接過書信，剛要后退，身前卻傳來一聲尖叫。

    裴卿抬頭。

    方才被救下的百姓正滿眼驚恐地看著他。

    裴卿也低頭看著自己，蠱蟲游動的越發(fā)猖狂，裸露的肌膚被蠱蟲沖出一個個血紅的rou包，身子都變得畸形了。

    所有人避開他，飛快逃離。

    “怪物……”似乎有人這樣說。

    裴卿身形猛地僵住。

    幼時，好些世子出城放紙鳶，他想隨行，卻于城門處痛得暈厥，曾經(jīng)自認交好的那些人遠遠圍著他說“怪物”。

    如今，他救下的百姓也這般說。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戾氣，裴卿皺眉，緊攥著手中的書信，良久低頭，看著手背上蠱蟲游走時凸起的rou，徐徐吐出一口氣，手指輕顫著將書信打開。

    姜蓉蓉說，她身上的毒解了，是楚墨幫她尋到了血絲蠱。

    她還說，楚墨待她很好，要他不要擔(dān)憂。

    裴卿緊攥著書信。

    當(dāng)初，姜蓉蓉也是在此處對他說：“你不能離開京城，跟著楚墨離開，許能解我身上的毒?！?/br>
    自出生起，他便被冠以護大燕子民的重任，可又得到了什么？

    連自己想要的女人都不能救、不能陪。

    他為何要護這些人？

    裴卿看著城外廣袤的天地，良久，一步一步繼續(xù)朝前。

    “大人！”有人驚呼。

    裴卿如同聽不見般，繼續(xù)上前。

    全身因為劇痛而扭曲顫抖著，可外面，已經(jīng)近在眼前。

    裴卿一手捂著心口，咽下喉中的血腥味。

    只要再走三步。

    一步。

    兩步。

    膝蓋突然一陣劇痛，裴卿猛地倒在地上，膝蓋處有血透過白衣滲了出來。

    眼前越發(fā)的昏暗。

    “裴卿！”身后，一陣馬蹄疾馳聲，伴隨著一聲清脆女聲，就這樣直直沖進他的耳中。

    裴卿艱難地睜眼，女子一襲白衣駕馬而來，哪怕相隔再遠，似乎也能感受到她的擔(dān)憂。

    為他擔(dān)憂。

    是姜蓉蓉嗎？

    不，不是。

    姜蓉蓉不會騎馬。

    會騎馬的人是……

    姜斐。

    她已經(jīng)翻身下馬，快步?jīng)_過遠遠圍觀的眾人朝他跑來，身上的白色紗裳凌亂了，最終跑到他身前，將他抱在懷中。

    “裴卿，裴卿……”

    她什么也不說，只是喚著他的名字。

    裴卿怔了怔，突然反應(yīng)過來，劇烈掙扎了一下，身體蜷縮著，想要遮住露出的地方。

    蠱蟲仍在體內(nèi)作祟。

    她都看見了。

    最令人作嘔的一面。

    姜斐卻只擁著他啞聲道：“裴卿，我?guī)慊丶摇！?/br>
    回家。

    裴卿聽著她這番話，掙扎的動作緩了許多，良久，唇動了動：“……怪物?！?/br>
    姜斐抱著他的手輕顫了下，而后松開了他，垂頭看著他的身子。

    蠱蟲像是在進行最后的絕響，不斷想要沖破血rou。

    裴卿感受著她的動作，心中嘲諷一笑。

    然而下瞬，姜斐卻將他用力抱在懷中：“不是怪物。”

    “裴卿，你不是怪物。”

    裴卿睫毛輕顫著，不知自己何時徹底失去意識。

    只是，昏過去前，女人一直在他耳邊呢喃著，一遍遍地告訴他。

    他不是怪物。

    裴卿好感度：25.

    ……

    臥房。

    姜斐站在一旁，看著李端在為裴卿處理著膝蓋的傷口，好一會兒才轉(zhuǎn)過身來，擦拭著手上的血跡。

    “先生，怎么樣了？”姜斐忙上前去，低聲問道。

    李端輕嘆一聲：“麒麟蠱破了膝蓋上一塊rou，所幸只有這一處傷，如今麒麟蠱已經(jīng)安穩(wěn)了，應(yīng)當(dāng)很快便會恢復(fù)?！?/br>
    姜斐安靜地點點頭。

    李端看了眼她通紅的眼眶：“長寧公主若是擔(dān)憂，便在此處看著，我去開些藥。”

    說完，便朝門外走去。

    姜斐一頓，緩步跟上前去，直到跟到院中。

    李端不解，回頭看著她：“長寧公主？”

    姜斐抿了抿唇，聲音低啞：“先生可是有解開麒麟蠱的法子？”

    李端一愣，繼而驚道：“國師對大燕絕無二心，公主這話可不敢亂說?！?/br>
    姜斐低頭，聲音越發(fā)輕了：“我知，先生有在幫他解開麒麟蠱……”她說著，遲疑片刻，似下定了決心，抬頭看著李端，“我可以試藥?！?/br>
    李端大驚：“公主這是何意？”

    姜斐道：“我身中寒花毒，又有什么藥能比寒花毒還要更可怕呢？請先生答應(yīng)我?！?/br>
    李端遲疑地看著她，良久嘆了口氣：“長寧公主，我知你對國師大人有情，可要解麒麟蠱，用的不是藥，而是毒。這也是我一直不敢用在國師身上的原因?！?/br>
    姜斐垂眸，要的就是毒，否則她的技能如何施展？

    “請先生答應(yīng)，”她依舊道，“我，我是心甘情愿的?！?/br>
    李端皺了皺眉：“可……”

    “求先生答應(yīng)?！苯炒驍嗔怂?，固執(zhí)道。

    李端看了眼臥房，又看了眼眼前的女人，終究輕嘆一聲，搖搖頭：“罷了?！?/br>
    姜斐彎了彎唇角，笑了出來：“謝先生，”說到此又想到什么，“還請先生不要告訴裴卿，我不愿他覺得虧欠我?！?/br>
    李端欲言又止地看著她，終再未多說什么，轉(zhuǎn)身離開了。

    姜斐看著他的背影，轉(zhuǎn)身剛要回房，又突然想到什么，揚了揚眉梢朝膳房走去。

    裴卿表演完了，該她了。

    裴卿再醒來，已經(jīng)是第二日傍晚。

    渾身仍劇痛無比，尤其膝蓋處，像是有骨rou被生生拉扯著一般。

    周圍靜悄悄的。

    裴卿怔怔看著頭頂?shù)尼♂?，又回到了國師府中?/br>
    昨夜，城門口，姜斐駕馬去找他的樣子、狼狽地跑向他的樣子、將他擁在懷中的樣子、以及一遍遍說“你不是怪物”的樣子，一幕幕鉆進他的記憶中。

    只有她對他這樣說過。

    他將她困在國師府中，卻忘了她本是策馬游街、張揚恣意的長寧公主。

    門外一陣腳步聲。

    裴卿眸光輕怔，朝那邊看去。

    房門被兩個下人輕輕推開。

    裴卿眼中的光暗淡了些。

    然而下瞬，女子帶著些疲憊的雀躍聲音傳來：“你醒了？”

    裴卿飛快抬眸。

    姜斐手中端著膳盤朝他走來，臉色帶著些許疲憊，眼中瑩亮如星。

    她依舊……穿著白衣。

    “我給你做了些飯食，”姜斐將膳盤放在床榻便的桌上，瞇眼笑開，“今日不做我愛吃的了，給你做你喜歡的！”

    “這胡瓜你曾說吃了爽口?！?/br>
    “還有落蘇，你也曾多吃了幾口?！?/br>
    “我熬的雞湯，將油花都撇去了，滋補身體的……”

    裴卿看著眼前的飯菜，又看了眼姜斐，手指輕顫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