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些記憶越美好，就越提醒著她，他對她耍的手段有多卑鄙。

    最終，林染走到顧曦面前。

    顧曦垂眸淺笑：“染染，回……”

    他的話并沒有說完，林染突然伸手，“啪”的一巴掌打在他的左頰，清脆的聲音在實驗室響起。

    顧曦的臉頰朝一旁側(cè)去，眼神也隨之冷了下來，幽藍的瞳孔低沉，不怒自威。

    看熱鬧的姜斐看著顧曦微微側(cè)過去的臉頰，眉梢微挑。

    她本來以為顧曦對林染有多深的感情，值得他這么大費周章，如今看他的態(tài)度，只怕喜歡是真的，但更多的怕是占有欲作祟。

    比如此刻，他被打了一巴掌，眼中卻是威嚴被挑釁的冷靜，而不是……被察覺到真相的慌亂。

    “我不會和你回去，”林染的聲音低柔且沙啞，“你太可怕了，顧曦，你竟然將我的記憶與愛你的人的記憶交換……”

    也許是因為身體虛弱，說到此，林染的身軀搖晃了下。

    顧曦眉眼微垂：“別鬧了，染染。”聲音磁性，卻又有幾分縱容。

    一旁的季微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莫名的平靜，卻又忍不住在想，為什么染染會這樣面對顧曦，而姜斐卻沒有質(zhì)問他？

    她為什么……可以這樣坦然地接受記憶置換？

    如今換回來，依舊沒有任何情緒。

    季微忍不住朝姜斐看去，卻在看見她的眼神時，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火。

    她在看著顧曦。

    用一種復(fù)雜的目光，那種復(fù)雜中，還夾雜著深沉的愛慕。

    ——她曾經(jīng)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的！

    “你這樣的人，太可怕了……”林染仍在低聲呢喃著，卻最終難以承受虛弱的身體，眼前一黑便要朝一旁倒去。

    顧曦伸手扶住她。

    林染渾身都在排斥著抵抗他：“不要你碰我，不要……”

    顧曦凝眉。

    下秒，林染被人接了過去，顧曦眉目一凜，卻只看見季微已經(jīng)抱起了林染，這一次，林染安穩(wěn)地靠在他懷中：“季微，帶我離開這里好不好……”

    季微的余光掃了眼依舊盯著顧曦的姜斐，喉嚨一緊，低應(yīng)一聲，抱著林染緩步朝門口走去，門口早已涌上來的數(shù)十個保鏢護著二人離開。

    顧曦仍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看著季微和林染與自己擦肩而過。

    他要的，從來都是心甘情愿的順從……

    思及此，顧曦抬頭，來到這里后，第一次正眼看向姜斐。

    剛剛，季微無數(shù)次下意識地朝她看去，眼中的情緒滿是復(fù)雜。

    他看得真真切切。

    季微對姜斐，絕不是沒有感情。

    拿捏住了姜斐，以后，他會讓他交出林染，也會讓林染心甘情愿回到自己身邊。

    顧曦緩緩轉(zhuǎn)身，門口的保鏢幾乎立刻上前，便要將他圍住。

    顧曦卻只睥睨了眼那些人，一步一步朝姜斐走來，姿態(tài)優(yōu)雅清貴，最終站定在姜斐身前。

    林玖望著他，少年的眉眼罕有地添了難安。

    眼前人，是他的創(chuàng)造者。

    顧曦卻只伸手輕輕蹭了蹭姜斐的左眼，柔聲道：“換了？”

    姜斐睫毛輕顫，微微后退半步。

    林玖的手不覺緊攥，想要抬手，可身體卻像是被定住一樣。體內(nèi)強大的程序設(shè)定，讓他永遠不可能對顧曦動手，甚至……不能阻攔顧曦。

    “真可惜?！鳖欔厥栈厥?，轉(zhuǎn)頭看向林玖，淡淡道：“監(jiān)視的任務(wù)完成的不錯?！?/br>
    林玖形容凝滯，目光陡然混亂，下意識地轉(zhuǎn)頭看向姜斐。

    顧曦轉(zhuǎn)身平靜道：“帶姜小姐回去。”

    第136章 被置換記憶的炮灰18

    黑色轎車安靜地在下著雨的大都市行駛著。

    姜斐緊靠著窗子，目光直直地盯著窗外飄到窗子上的雨水，神情呆怔，臉色沒有半點情緒。

    林玖則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旁，看著她無聲地與自己隔開的距離，眼神有些茫然無措。

    從顧曦說出“監(jiān)視”的那番話后，她只定定看了他良久，便一言未發(fā)地將扶著他的手從他的手中抽離，再不肯與他接觸一下。

    她知道真相了。

    知道她好心收留的他，不過是安插在她身邊、監(jiān)視著她的一個“工具”罷了。

    許久，林玖用仍舊完好的右手輕輕探向胸口的位子，這里的感覺，有些像前不久人類為他安裝的痛覺系統(tǒng)后的那種感覺一樣。

    沉悶而墜痛。

    卻又有些不同。

    那次的痛，是被肢解的……全身上下骨rou的痛，而此時，卻像是心臟處有一根線，在拉扯著四肢百骸，一點一點的痛楚，綿延難絕。

    不知多久，轎車停在顧氏大樓樓下，西裝革履的保鏢撐著黑色的雨傘面無表情道：“姜小姐?！?/br>
    姜斐依舊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只任由保鏢撐著傘，走向早已站在大樓門口的顧曦。

    林玖的唇動了動，看了眼保鏢手中的傘。

    以往，都是他撐著的。

    “顧先生?！苯称届o地走到顧曦面前，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顧曦看了眼她，又掃向跟在她身后的林玖，頷首示意了下，卻在此時，助理走了過來，對顧曦小聲說了些什么，顧曦應(yīng)下：“我現(xiàn)在過去，”說著，他轉(zhuǎn)身，“帶林玖去實驗室重裝一下左臂，送姜小姐去頂樓她原來的房間?！?/br>
    說完，顧曦便離開了。

    姜斐跟在保鏢身后上了電梯，而林玖始終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后。

    姜斐沒有理會，只是有人提醒林玖該去七十六層的實驗室，林玖訥訥地看了眼那人，再次跟在姜斐身后。

    電梯門開了，姜斐平靜地走回自己的房間，身后林玖的腳步慌亂了些，走到她身前：“姜斐……”

    他呢喃著喚她，卻滿眼茫然，不知該說些什么。

    姜斐終于停了腳步，抬頭看向他：“監(jiān)視？”

    林玖的目光閃避了她的直視，右手輕顫了下。

    “一直一直都只是在監(jiān)視我腦子里的記憶，對嗎？”姜斐再次問道。

    林玖怔了怔，仍低聲喚著她的名字：“姜斐……”

    “是因為我腦子里的記憶是林小姐的？你想要替林小姐守著？”姜斐諷刺道。

    林玖神情驚怔，想要否認卻說不出口。

    姜斐抿了抿唇，眼圈倏地紅了：“你現(xiàn)在又是什么意思？還要繼續(xù)監(jiān)視嗎？”

    林玖的眼神越發(fā)慌亂了，無措地伸出右手想要將她眼眶下的淚拭去，可一次次地無用功，她的淚仍不斷地冒出來：“不要哭……”林玖艱澀道，“你不要哭……不要哭……”

    他只重復(fù)著這句話。

    姜斐突然將他的手揮開：“如今我腦子里的記憶都換回來了，沒有林小姐的記憶了，你也不用繼續(xù)對我這樣虛偽了。”

    林玖的手被推開，僵在半空，好一會兒低下頭：“姜斐……”仍只是喚著她。

    姜斐看了他好一會兒，終是他斷開的左臂短路燃起的一束小火花喚回了她的神志：“你該去實驗室?！闭f著，她繞過他便要回房。

    林玖頓了頓，看了眼自己的左臂，復(fù)又小心地跟在她身后。

    可直到她進了房間，房間門“碰”地一聲在他面前關(guān)閉。

    林玖看著緊閉的房門，許久垂頭等待著，眼神越發(fā)無措。

    斷開的手臂線路開始慢慢地續(xù)聯(lián)到身體的其他線路，林玖只覺自己全身如過電一樣麻痹。

    可他卻仍固執(zhí)地站在這里，不知為什么，他總覺得自己不能離開這里，一旦離開，一樣很重要的東西，便會徹底失去了。不知等待了多久，就在林玖感覺自己全身的線路都要被燒毀時，房門被人從里面打開了。

    他猛地回神，定定看著打開門的女人，好一會兒勉強擠出一抹笑：“姜斐?！?/br>
    姜斐看著他的眼睛，倒像極了被主人拋棄在雨夜的小狗，她抿了抿唇，一言不發(fā)地抓著他的右手，朝電梯走去。

    林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抓著自己的手，許久輕輕笑了起來。

    他很清楚，他體內(nèi)在產(chǎn)生一種名叫開心的情緒。

    姜斐一直抓著他走到實驗室，看著工作人員為林玖檢查著線路與手臂上的斷面，而后又拿出了一只嶄新的手臂為他重新接上。

    而他的右手始終緊攥著姜斐。

    直到換好了右臂，工作人員出去了，實驗室內(nèi)只剩下儀器的幽藍色光芒，姜斐動了動身子。

    林玖越發(fā)慌亂地抓著她。

    姜斐看向他抓著自己的右手：“林玖，你受控于人類發(fā)出的指令去監(jiān)視我，不是你的錯?！?/br>
    林玖眼神微微亮了下，全神貫注地看著她。

    姜斐又道：“我知道，你和平常的機械人不一樣，你比他們擁有更多的情緒，有自己的自尊，”說到此，她抬頭對他笑了下，“你不是想知道什么是‘喜歡’嗎？讓人違背人類的指令也要完成她的愿望，這就叫‘喜歡’?！彼忉尩煤苷J真。

    林玖的思緒有些恍惚，似乎在認真地思索著。

    “我想，”姜斐看向他，“林玖，即便你是機械人，但你是擁有‘喜歡’這種感情的?！?/br>
    林玖莫名覺得自己的心臟在急速地跳動，數(shù)據(jù)不受控地紊亂。

    可緊接著，姜斐又輕輕道：“可是，我如今腦海里的記憶只是我自己的，不再是林小姐的了，我和林小姐也再沒有什么關(guān)系，”她笑了笑，“你不用再為林小姐監(jiān)視著我了?！?/br>
    林玖呆愣地看著她，紊亂的數(shù)據(jù)因為思緒的凝滯成了一潭死水：“什么……”

    姜斐半瞇著眼睛笑：“你對林小姐的感情，就叫‘喜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