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
他已經(jīng)盡量放低了音量,卻還是嚇得少年差點掉了手里的青果,猛地往后急退,可那小麻雀定力不行,眼里只有那烤得外焦里嫩的的甜玉米,仍在烤rou碟附近盤旋。 任阿圓怎么呼喚也不理會。 阿圓沒有辦法,手指絞著衣服下擺,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再次靠近。謹(jǐn)慎地打量那斜靠帳篷的男人。此時他沒戴帽子了,穿著一身煙灰色的套頭毛衣,骨架很寬,鎖骨和下顎線瘦削,茶褐色的眼眸看人的時候帶著犀冷。他穿得不少,給人的感覺卻比這冬夜的冷風(fēng)看著還要涼,仿佛下一刻,就要隨著夜里的瑩蟲消散了去。 小麻雀趁阿圓晃神的功夫,叼起一塊玉米就飛高了。 阿圓伸手撈他沒撈著,長嘆口氣,扭捏地對牧奇道了聲,對不起啊,我朋友調(diào)皮了。 他眼神不受控制地掃了眼那盤烤rou。 牧奇是不在意的神色,沖他努了努手里的啤酒易拉罐,請便。 既然如此,阿圓也不再客氣。 他真的是餓極了,雖然森林里的果子管夠,可他自從化成人形以后,就對人類的食物別樣上心,那些果子吃著都沒從前的味兒了。 阿圓道了聲謝,然后輕輕坐下,率先拿了塊蜜汁雞翅送到嘴里。 筷子沒用過。牧奇暗啞的聲音提醒。 阿圓不好意思舔舔下唇,其實他不習(xí)慣用那個東西,但用手確實太粗魯了不像個人類,他只好拿筷子戳著rou吃,好在也不費事。 烤rou放到這會兒,應(yīng)該是有些涼了。但面前的少年滿臉享受,似一點也不在意,剛開始吃得很快,后面似舍不得吃完,開始小口咀嚼。 那清脆的咀嚼音又傳到了牧奇的耳邊,他忽地心頭有些躁動,抿了口易拉罐里的酒。 在阿圓的萬般不舍中,rou都被吸溜完了。 牧奇發(fā)現(xiàn)少年的目光轉(zhuǎn)而盯向了旁邊紫紅的食物。 這是什么?阿圓知道這也是吃的,就是顏色好奇怪。 牧奇:紅心火龍果,沒吃過? 我們這沒有。說著,阿圓用筷子叉起一塊,這個怎么吃? 牧奇看著他滿臉的好奇,心下一動,吃紅色的rou,里面黑色的籽要吐掉。 阿圓眨了下眼睛,這么麻煩的嗎? 嘴里嫌著麻煩,他還是咬了一小口火龍果,老老實實用舌頭分離果rou和籽,吃得嘴巴跟涂了紫色口紅似的。 還咧嘴對牧奇笑了笑。 吞掉果rou后,在碟子里認(rèn)真吐掉籽,沒什么味道啊完了!我不小心吞了幾顆籽,要不要緊? 他有些慌了。 牧奇輕咳一聲,那你肚子里可能會長出好多好多火龍果了。 啊阿圓的眼睛瞪大,怎么辦,這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帳篷里的那人肩膀一聳一聳的,過了兩秒,逸出一絲笑聲。 阿圓怔了下,隨即明白過來自己是被耍了! 你、你!阿圓從位置上站起來,生氣地瞅著牧奇,后者卻不再掩飾,笑聲彌漫出來。 阿圓氣急敗壞,順手撈出剛才自己沒吃完的青果,砸到牧奇身上。 他砸完就要走,被牧奇叫住等等。 阿圓氣鼓鼓的,背著身不看他,腳步倒是停了下來。 牧奇從湯杰帆包里翻出個巧克力,遞到阿圓面前,賠禮。 阿圓本來不想接來著,但聞到錫紙包裝邊緣傳出的甜味,他沒忍住接了。他最喜歡吃甜的東西了,這賠禮完全沒法抗拒。 這么晚了,回家去吧。說完,牧奇不再管他,坐回帳篷,才發(fā)現(xiàn)手里一直揣著阿圓剛才咬過一小口的不名青果。 鬼使神差地,他把青果翻了個面,把沒被咬過的地方,送到嘴邊,用牙嗑了一個小塊下來。 好澀。 但沒有特別難吃。 隨之而來的是那熟悉的抗拒感,身體本能地想要他把嘴里的東西吐出去,五臟六腑里仿佛住著一個怪獸,在對他瘋狂叫囂著。 你沒吃過這個東西,你根本不知道這個東西的熱量!就這么一小口,就能讓你對自己體重的控制失控! 他閉目,雙手有些輕微地顫抖,做了很久的斗爭,才讓他得以把這東西咽下。 再睜眼時,他的瞳色恢復(fù)一貫的清冷。 他躺到睡袋里,覺著自己剛才的舉動有點可笑。 帳篷外的阿圓,端著站了好一會兒,確定那男人不會再出來了,才飛速剝開錫紙,把巧克力塞到嘴里。微苦的奶香帶著純甜在口中化開,阿圓剛才生的氣一下就消了,只是 里面的味道怪怪的,像酒味? 他想要呸呸呸吐出來,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身體迅速麻痹起了變化,四肢彌漫出參須,散發(fā)出藥香,剎那間變成一個白玉般的小人參,暈在草坪上。 人參不僅怕正紅色,人參還怕酒! 只要他沾了一滴酒,就會變回原形,還失去活性。這也是為什么人類會用人參泡酒的原因之一。 阿圓的意識最后一刻想的是,這竟然是個酒心巧克力? 次日清晨。 牧奇的帳篷被人從外面拍打,阿奇、阿奇!天氣預(yù)報說一會兒有暴雨,我們要趕緊下山了,不然路會很難走。 心里還奇怪,這人昨日倒像沒有失眠,睡得挺沉。 過了好一會兒,里面才傳來聲響,知道了。 湯杰帆開始拆帳篷,昨晚我打電話,好像聽到你的笑聲了,你在和誰說話嗎? 牧奇拉開拉鏈,穿戴整齊從里面出來。 湯杰帆察覺到他那一如往常的冷淡神色,覺得自己昨晚應(yīng)該是幻聽了。 牧奇邊洗漱,邊看向昨天燒烤架所在的地方,此時已經(jīng)被湯杰帆收拾得一干二凈,一點垃圾都不剩。 昨夜種種,仿佛只是他喝醉了的一場夢。 湯杰帆不停地催促,快!快快!你看這天色已經(jīng)變了,我們得立馬動身。 于是,牧奇利索把登山包背到身上,左手揣著折疊帳篷,右手提著烤架,匆忙和湯杰帆往下山路趕,沒注意到手腕處的紅繩悄悄脫落 好巧不巧,正好砸在草坪上昏睡的小人參頭上。 小人參的參須動了動,藥香四溢,剎那間變成一個身嬌體軟的少年。 阿圓頭發(fā)睡得卷翹,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子,抬手揉眼睛,忽地瞥到手腕間多出來的一條紅繩 阿圓:? 兩秒后。 阿圓:!… 第2章 02 想不通。 怎么也想不通。 此時,阿圓眼睛又紅有腫,時不時還打個哭嗝,有氣無力地吊在兩棵參天大樹之間的藤條上,這是他一直特別喜歡玩的自制秋千。 那個男人,登山中途從未有過探測地下的動作,很明顯不是采參人?。?/br> 還給他吃了那么多好吃的。 但那個男人還拿火龍果逗他! 可最后也給他賠禮了的。 但那是個酒心的巧克力,害他毫無招架之力!難道,前面都是故意下套? 小麻雀缺缺在他身邊飛來飛去,焦急萬分,我說什么來著!人類心眼兒很壞的,這下知道了吧?阿圓你喜歡干煸還是清蒸?嗚嗚聽起來都太痛了,還是涼拌吧嗚嗚嗚 阿圓: 秋千位于白云山之巔,此時匯聚了白云山四面八方的人參族人,有驚恐的、害怕的、焦慮的、無所謂的,還有看戲嗑瓜子的。 老天爺,這可不得了!我們族千萬年來就得阿圓這一個能化形的,如今也被人類套牢了,該不是人參一族要降什么災(zāi)禍了吧? 我們是不是得全族搬遷到別的山脈?感覺這里根本就不安全了! 怕什么!這白云山地勢陡峭,山情險峻,人類一時沒法大批入侵的! 我還沒見過人類嘞,那人是不是長得虎背熊腰,張牙舞爪滿嘴腥臭的啊? 阿圓盯著手腕紅繩上的小金墜,湊近看有個奇字。 他使勁勒紅繩,打了皂角也沒用,怎么都脫不下來,他面露頹喪。腦海中浮現(xiàn)出帳篷里,男人那雙似溺死在夜海的的眼睛,海浪撲來似把他推得很遠(yuǎn),但回潮的時候又好像在向他伸手求援。 一只參須帶著紫色紋路的中年參行至他的下方,眼底充斥著痛心和垂愛,阿圓。 阿圓聞聲微顫,從秋千上蹦下,攬住她的肩膀,語氣委屈又帶著撒嬌,娘,對不起,我不該瞎跑的。 人參繁殖是自體繁殖,發(fā)情期后自行結(jié)出參果,脫落到地上發(fā)芽成年。所以他們不會有雙親,只會根據(jù)性別區(qū)分父親或者是母親。本來阿圓也應(yīng)該是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快樂小人參,只是在他八歲那年,突然一夜就奇異化形了,逐漸長到如今18歲的模樣,然后再也沒有生長,徹底停止發(fā)育了。 阿圓娘心疼地摸摸他的手腕,別再折騰了,契約一旦生成,這紅繩就拿不下來了。 阿圓抿緊下唇。 娘想了一夜,就是不明白,那人如果是沖著采參來的,套上了你,為什么又不帶走你?阿圓娘兩頰的紋路褶皺似乎變多了,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瞬間蒼老不少。 原本嘈雜的討論聲忽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拐杖篤篤的杵地聲。 阿圓顧不得難過,立馬上前,攙扶住了顫巍巍而來的年邁人參,其參須都花白了,松弛地耷拉著。 族長!老族長來了!族長您說這可怎么辦吧! 老族長的眼珠深邃如黑井,透著飽經(jīng)風(fēng)霜世故,落在阿圓的身上,語調(diào)慈愛又惋惜,好孩子。 他被阿圓攙扶至鋪了獸皮的矮石上坐下,撫著自己的胡須許久未言,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 所有族人不禁心有戚戚。 老族長的目光定定地看著阿圓手上的紅繩,古時混沌初生,精怪頻出,我們?nèi)藚⒁蛔逅貋頉]什么通天的本領(lǐng),又因為下接地氣,上應(yīng)天象的特性而被人和妖視為祥瑞,遭到大量捕捉,要么被視為愛寵玩物,要么被用作滋補食材。到了夏朝,這一現(xiàn)象變本加厲,那是我們?nèi)藚⒁蛔遄顬楹诎档臅r代。那代族人便主動找到人類,以契約的形式,每年送定額的人參美人換來人類的庇護(hù)和供養(yǎng),人參一族才得以保全。 現(xiàn)代文明開化,精怪?jǐn)?shù)量大減,可化形的妖怪更是少之又少,大多都逃離到深山老林中自給自足自生自滅,我們也一樣,過上了相對安生的日子??墒悄枪爬掀跫s也延續(xù)至今,一直是我族之隱患。人類現(xiàn)在玩物豐盛,玩弄我們的心思不再,可是我們?nèi)匀槐灰暈檎滟F的大補之物。一些傳統(tǒng)的采參家族仍在用這個方法捕捉我們 阿圓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既是契約,可有破約之法? 就是!老族長您想想辦法吧!族人紛紛應(yīng)和。 老族長見阿圓也充滿希冀地看著自己,沉聲道:辦法其實自立下這契約儀式的時候就有,只是從未有族人能夠做到,族人后來漸漸也就不提了。 阿圓的眼睛驀地亮了,什么辦法? 老族長:只有愛才是平等的,解除契約的辦法就是讓契主愛上你,那樣你們就不再是不平等的主仆關(guān)系。 阿圓歪了歪頭,愛? 老族長嗯了聲:不是我們對你的這種愛,是甘愿為你做任何事的愛情之愛。 阿圓迷糊了。 而所有的族人沉默了。 阿圓娘也是滿臉蒼白,但仍抱著一絲僥幸,族長您看,這契主沒有帶走阿圓,會不會出現(xiàn)什么變數(shù) 不會,老族長打斷她的話,阿圓必須去到契主身邊,不然會遭到契約力量的反噬,一年內(nèi)枯萎致死。 也曾有締結(jié)契約的人參精出逃過,下場苦不堪言。 阿圓的腳底瞬間發(fā)軟。 兩個月后。 阿圓洗得白白嫩嫩,背上從山里撿的游客落下的小包包。 缺缺撲著翅膀在包的側(cè)袋塞下各種堅果,阿圓,雖然沒有你遁地快,但我會用力飛的,過陣子應(yīng)該就能跟你會和。 阿圓不情不愿地癟嘴,壓住鼻音,我要走了。 磨蹭到現(xiàn)在,是不得不走了,契約反噬是真實存在著的,因為他的手部皮膚有些開始干裂了。 阿圓娘悄悄抹眼角,阿圓,有什么事就讓缺缺給我們傳信。這可怎么是好,你馬上就要到發(fā)情期了,一個人在外要照顧好自己 老族長千叮嚀萬囑咐,千萬、千萬不能讓人類知道,你人參精的身份,不然很可能被吃得連須都不剩。 阿圓裝作堅強,知道啦知道啦,不就是讓那人愛上我嘛,我很快就會回家的! 說完似害怕這樣的送別場面,不再停留,咻地一下鉆進(jìn)洞里,就是這片土變得濕潤了不少。 阿圓娘掩面哭泣。 老族長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有一句老話說得好,如果事與愿違,就相信老天另有安排,無須過于擔(dān)心。 阿圓娘傷感地望著地上,我只是怕阿圓吃不飽。 老族長: 半天后,天澤市,知名家居超市。 阿圓嘴里塞著rou丸,左手拿著小塊熱狗,右手拿著迷你冰激凌,吃得不亦樂乎。 謝謝,我已經(jīng)吃不下了。婉拒了還要往他手上遞試吃的導(dǎo)購員。 旁邊一位年輕的男生執(zhí)意往他掌心塞了杯咖啡。 盛情難卻,阿圓接過來暖手,彎起唇角,謝謝哥哥。 這男生還有一眾阿姨聽得心都化了,買不買倒是其次,這少年吃得很認(rèn)真,看到客人一臉享受的神情,還長得這么乖巧,大家都樂意湊過來。 阿圓則暗自松了口氣,一路上看了太多光怪陸離的高科技產(chǎn)品,他內(nèi)心著實受到了不小的震撼。過安檢的時候一直惶惶不安,生怕人家掃描出他是一根呆頭傻腦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