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杰帆對營銷流程熟悉，方案看得很快，輕叩了下桌面，意在讓他先停一停：你說的這些，在方案的前面幾頁已經(jīng)寫得很詳細了，無需多言。就是說了這么多，我還并不清楚貴公司的產(chǎn)品究竟是？

    張經(jīng)理今日來時是抱著勢在必得的心態(tài)，但和這位飯卡僅開始交流這么一小會兒，就意識到對方是位行家，是塊難啃的骨頭。他賠著笑，哎，是我糊涂了，應該一開始就把產(chǎn)品拿出來的。

    說著，他從隨行的雙肩包里取出包裝精美的糖果盒，一連六個盒子，全部展示到阿圓的面前，各個顏色艷麗，造型奇特。

    湯杰帆不得不承認這個公司的產(chǎn)品有它自身的特色，這類食品放到鏡頭前確實比較吸睛。

    張經(jīng)理笑著一一介紹，這一盒是爆漿的軟糖，下面這一盒是內(nèi)餡果汁的蠟瓶糖您和小圓圓都可以隨意品嘗，會發(fā)現(xiàn)我司的產(chǎn)品都是口感比較獨特，咀嚼時聲音較為怡人的產(chǎn)品，這也是我在電話里就跟您提及過的，我司希望和小圓圓合作ASMR的培養(yǎng)方案，您可以翻到方案的第三部 分，我們的計劃是非常全面的，包括但不限于吃糖果

    您看，有模擬情境，如利用各類道具制造洗澡、采耳、化妝、頭皮護理這樣的情境，都是國際上比較熱門的ASMR錄制方式。

    還有史萊姆，各類起泡膠，非常好玩，我今天就帶了一個，小圓圓你可以試試，跟橡皮泥一樣。

    還有切肥皂，您看，將肥皂劃井字格后，曬干烘烤，無論是拿小刀刮切，還是用手捏，都能達到解壓效果。

    阿圓沒有碰糖。

    就算再喜歡，他也不吃主人以外其他人給的食物。

    倒是有些好奇地戳了下面前塑料容器里裝的史萊姆，軟綿綿的觸感，起泡膠接觸手指后瞬間就陷下去了，嚇得他把手往回一收，什么東西。

    張經(jīng)理見湯杰帆望著糖果盒面露思索，忙拿了一顆糖塞到自己嘴里，咬得嘎嘣響，您們可以放心，我司主營的是糖果產(chǎn)品，都是添加的天然色素，對人體無危害。

    尤其在今天看到小圓圓本人以后，更加覺得小圓圓是我們品牌多年難得一遇的最佳代言人選，您看這精致的糖果放在小圓圓面前，是不是更加相得益彰，我已經(jīng)能想小圓圓與我們品牌合作市，直播間的熱鬧氣氛

    湯杰帆回眸看了眼，覺得他說的對又不對，再樸素乏味的食物，放在他們小圓圓面前也是珍羞美味。

    張經(jīng)理看湯杰帆的神色似有松動，連忙加把火，我們公司真的是抱有滿滿的誠意希望和小圓圓合作，您們可以把方案翻到最后一部分，一個季度的合作金已經(jīng)在上面明示，如若您們這邊合作的意象也很明確，我這邊還可以再去和領導協(xié)商，看能不能爭取到這個數(shù)

    湯杰帆看著他手里做的那個數(shù)字，挑了挑眉，這條件確實挺吸引人。

    湯杰帆單手肘放在桌上，面對著阿圓，溫和問道：你怎么想？

    阿圓微抿下唇，其實他對金額什么的沒有概念，從觀感上看，這些糖果也確實挺誘人。

    張經(jīng)理心道這單八成是要成了，小圓圓，要不我們一起合作試試？您這邊點個頭，我給領導去個電話申請一下，今天就把合同簽下來，您看如何

    慢著。

    這時，后廚走來一個高大的男人，穿著白色的廚師服，面上戴了口罩看不清樣貌，但走近后給張經(jīng)理帶來了莫名的壓迫感。

    這位是張經(jīng)理疑惑看看他，又看看湯杰帆。

    湯杰帆拉了張板凳給牧奇，這位是我們的老板。

    張經(jīng)理愣了愣，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認錯人了，面前這位男人才是對這次合作有決定性作用的人，那位從未在直播間露面的飯卡。

    他連忙起身，欲走自己那遞名片恭維的一套流程。

    牧奇抬手擋了擋，沉聲道：不必客氣，我來，是替我們的團隊婉拒貴公司的好意，這份合作恐怕是不能達成了。

    張經(jīng)理面色一白，這是為什么？是方案里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可以提出來，我們做適當?shù)男薷?/br>
    牧奇環(huán)視了眼腳邊的禮品盒，你們迫切想要合作的心意，我是感受到了，但是對你們的誠意，我抱有懷疑態(tài)度，這些東西您還是拿回去吧。

    張經(jīng)理面露焦急，還欲挽救，不是，這中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我們真的

    牧奇本不想把場面弄得太難看，但對方執(zhí)意刨根問底，他只好打斷他，首先，我剛才在網(wǎng)絡上搜索過，你們品牌糖果的售價，那個價位如果采用的是天然色素，我懷疑貴公司可能是什么慈善機構？很顯然你們不是，那么你們連最簡單的坦誠都做不到，后面的合作就不可能圓滿。張經(jīng)理還在狡辯，我只是個跑銷售的，生產(chǎn)方面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那這樣，我們承諾小圓圓直播時的產(chǎn)品一定是天然色素做的，您看這邊行不行

    湯杰帆怒斥一聲，當然不行，你這說的是什么胡話？你們這是在欺騙消費者！

    牧奇也為張經(jīng)理的言論感到無恥，說話不留情面，再就是這個史萊姆，無論是觀感，還是解壓的初衷，都是不錯，但里面應該是添加了硼砂成分吧？這個成分有毒副作用，我剛才也去查詢了下，硼砂對于成人的致死量是十五克，這個產(chǎn)品的硼遷移量一定沒有達到合格的國內(nèi)國際標準，存在安全隱患。

    他拿了張紙巾，給阿圓擦手，而且你剛才的闡述也避重就輕，培養(yǎng)方案里有些計劃你并沒有提，第十三頁，食冰的咀嚼音，第十五頁，食土的咀嚼音，你為什么不提，這些產(chǎn)品或許是可食用的，但實用超標一定會對人體存在危害，也并不能算是積極地引導消費者。

    阿圓聽到這里，連忙翻到第十五頁，發(fā)現(xiàn)這些可食用土雖然含有微量元素，但并不是他平日里在白云山所食的那種，這種感覺并不好吃。

    牧奇的面色拾起嚴肅，張經(jīng)理，你們公司提出的ASMR的初心是可取的，也是令我給出這次交談機會的主要原因，但是我們當前的大環(huán)境對于這方面的發(fā)展并不成熟，也無法提供一個完美的方案。如果這份方案是凌駕在傷害主播，誤導消費者之上的，那便是違背了ASMR的初心，這個合作恕我沒法同意。

    張經(jīng)理的表情非常不好看，他們公司主營的就是賣糖果和史萊姆，被牧奇一句話便戳中致命要害，他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帶貨的，什么ASMR都是為了帶貨制造的噱頭。

    牧奇這邊回絕的態(tài)度堅決，阿圓挨著牧奇也不抬頭，他便把希望寄托于湯杰帆身上，看再加點合作金的話，能不能有些轉圜的余地。

    張經(jīng)理看著湯杰帆正準備說些好話，后者直接起身，喚來小璋，送客。

    張經(jīng)理一句話被堵在嘴里，臉色發(fā)黑。

    牧奇也不再給他交談的機會，帶著阿圓進了后廚。

    店內(nèi)的保安慢慢圍了過來，對他朝外做了個請的姿勢，他按捺住心頭的怒氣，提著那些禮品轉身往外就走。

    湯杰帆邊整理貨架邊吐槽如今營銷套路水深，連他都差點被繞進去。

    阿圓進了后廚就開始默默干活，不像剛來店里那么手生，理了理小璋剛才摘的菜葉，還有大白鵝先前待的那塊地兒的食渣和糞便，捏住垃圾袋口，出門去倒垃圾。

    牧奇一直注意著他那頭，見狀也跟著阿圓出了后門，叫住他，阿圓。

    阿圓沒想到他也出來了，還要拿過自己手里的垃圾袋，哎呀我的手已經(jīng)搞臟了，我來扔吧，外面涼，主人快進去。

    牧奇拉住他的手腕，凝眸看了他一會兒，阿圓，今天的合作沒談成，會不會讓你失望了。

    阿圓眨眨眼，完全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是主人剛才說的有道理，我直播間那么多喜歡我的網(wǎng)友，不能帶給他們不好的影響，這事就這么算了吧。

    牧奇：那些糖果，我也能給你做。

    他想，大不了再去報個糖果班，反正已經(jīng)報了甜品班了。

    阿圓聞言心頭涌上喜悅，對哦，主人做的糖果一定比他們的還好吃！想到這里，一點微不足道的失望也消散了干凈。

    他繼續(xù)往路邊的大垃圾桶走，牧奇并肩賠著，忽地，一段罵咧聲傳進了他們的耳中，對方的聲音還是他們熟悉的。

    老子今天真他嗎的遇到圣母的祖宗了，國家不給他們發(fā)什么感動中國的獎牌都說不過去的那種X貨！

    張經(jīng)理脫了西服，領帶也被他扯開，襯衣領口歪斜，靠在一輛黑色的小轎車邊抽煙，耳邊摁著電話，嘴里臟得要命：就一顆破糖，別人都吃的很好，人工色素怎么了？現(xiàn)在市面上說自己是天然色素的我看百分之九十都是人工的，又吃不死人！還說什么硼酸有毒，也沒見著毒死個誰啊，就他們事多？！

    張經(jīng)理的面色猙獰，真幾把不識好歹，什么狗屁圓圓充其量就是個三線網(wǎng)紅，真把自己當什么大明星一樣金貴，這么好的機會給他還不識貨，多少一線網(wǎng)紅求老子合作老子都沒答應，要不是看他現(xiàn)在還不是很出名，比較便宜，誰稀罕他？

    我看了，他的路今后鐵定就這么窄了。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是有點姿色，但如今長得好看的人少嗎？再普通的人整個容出來還不是能翻紅，誰知道他的臉是不是真的，還有啊吃播的青春期能有多久？再過幾年誰還記得網(wǎng)絡上曾經(jīng)有這號人物

    牧奇的眸光陡然陰沉，抬腳欲上前，卻被阿圓拉住，后者輕搖著頭，滿不在乎的樣子，沒事，他除了嘴上快活一下，根本對我造成不了什么傷害。

    牧奇的面色不善，還想過去，卻被阿圓死死拽住。

    那邊張經(jīng)理還在滿嘴惡臭，更他媽扯淡的是，那個飯卡拽得個二五八萬似的，還什么初心初衷，擱這寫新年祝詞呢？都是他媽開門掙錢的，說得那么冠冕堂皇裝不裝?。恐v話跟我領導一樣教訓了我一通，結果就是個小餐館炒菜的他和那狗屁圓圓非親非故的，說白了還不是利益走到一起，在那說得感天動地什么傷害身體的事不干，呵呵，等以后狗屁圓圓糊了，他還能養(yǎng)他一輩子？

    而且啊，他指不定是毀容了或者是長得奇丑像個怪物我沒開玩笑！你能想，室內(nèi)還戴口罩戴帽子戴墨鏡，這不是丑逼就是個神經(jīng)病吧？！

    張經(jīng)理的一根煙抽盡，隨手往地上一扔，冷得一哆嗦，拉開車門上了駕駛座。

    牧奇的面色發(fā)冷，身邊掠過了一陣風，他心頭一驚，想要把阿圓扯住，結果扯了個空，阿圓捏緊兩個拳頭，氣得頭上的呆毛都豎了起來。

    張經(jīng)理把汽車引擎啟動，剛欲打開暖氣，就察覺到有人在瞧駕駛座的窗戶。

    他回頭一看，竟是阿圓。

    難道是合作有什么轉機？他是不會和錢過不去的，雖然前一刻還在咒罵，這一瞬他挽起一個還算和煦的面容，搖下窗戶：小圓臥槽？！你他媽瘋了？

    阿圓二話不說，把手里的垃圾袋全部傾倒在張經(jīng)理的頭上，瞬間各種潲水殘渣還有家禽的屎都澆了張經(jīng)理一身。

    牧奇在原地猛然一愣，隨即大步往這邊趕來，癥狀建阿圓氣得脖子都紅了，再讓我聽到你說他的壞話，我?。∥医心?，叫你

    阿圓想要說狠話，卻發(fā)現(xiàn)很少生氣的他竟然詞窮了，指著張經(jīng)理的臉，氣自己一點也不爭氣，急得眼眶都紅了。

    張經(jīng)理惡嚎一句，推開門就要搞事，卻發(fā)現(xiàn)近一米九的牧奇已經(jīng)跑了過來，身后還跟了一大幫保安。

    低頭罵了聲，張經(jīng)理把車窗搖上去，踩了腳油門，帶著渾身污穢開車跑了。

    阿圓跑了兩步還欲追車，左手卻被牧奇牽住，阿圓

    阿圓第一次同他人生這么大的氣，至今手還在微微顫抖。牧奇握緊他的手，把他拉到自己的面前。

    牧奇現(xiàn)下仍沒有反應過來，一向性格很軟的阿圓怎么就突然爆發(fā)了。

    阿圓的胸口起伏，鼻音很重，兇著臉對著汽車尾氣警告：誰都不許這樣說主人的壞話！但氣到極致聲音沙啞，一點氣勢都沒有。

    牧奇驀地怔住，阿圓竟然是為了他。

    一時間，心里被涌上的暖流填滿。

    阿圓剛才倒那袋垃圾，使出了全身的力氣，現(xiàn)在手心仍緊緊攥著，指甲都要鑲嵌到rou里。

    牧奇握住他兩只手，輕輕掰開，讓他松手，阿圓，沒事了，沒事了

    回過神的阿圓愣愣看著牧奇，想到自己剛才做的事，鼻頭一酸，對不起，我剛才不應該那樣扔垃圾的，我他太過分了，他那樣說你

    牧奇散退身邊的保安，屈指抹掉阿圓眼角的凝聚的淚珠，將阿圓慢慢地擁到懷里，輕拍背部安撫。

    他突然就不想報糖果班了。

    他想給阿圓開一個糖果的樂園。

    作者有話要說：  說我可以，不許說我的主人。

    第35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fā)表。

    小區(qū)門口。

    其實我可以繼續(xù)留在餐廳幫忙的。阿圓小聲嘟囔著,慢吞吞地跟在牧奇身邊，不太愿意回家。

    牧奇駐足，替他把脖子上的圍巾系緊了些,這幾天氣溫比較低,餐廳客人不多,我們忙得過來。

    阿圓手上無意識地繞著外套拉鏈扣子,心道,扭蛋餐廳怎么可能客人不多,什么時候外面都有人排隊。

    他剛才被嘴臭張經(jīng)理氣哭了，現(xiàn)下眼眶還是紅的，眼巴巴看著牧奇。

    牧奇微帶了下他的肩膀,朝小區(qū)里走，回去洗個熱水澡,好好休息，今天就不做作業(yè)了,晚上還要直播，不然沒有精神。

    生氣確實會讓人感到疲累,阿圓現(xiàn)在就有些神色懨懨,只得挨著牧奇，往家的方向走。

    但聽到今天不用做作業(yè),他內(nèi)心還是忍不住小小歡呼了聲。

    行至樓道門口的時候，遇見清潔工正在掃地,其面色忿忿，大力揮著掃帚,自言自語道：究竟是誰把吃完了的零食袋往樓下扔??？還有沒有公德心了，能不能注意點公共衛(wèi)生？窮得連垃圾袋都買不起了？高空拋物犯法的不知道啊

    牧奇聞言看了眼清潔工身邊的地面，零星散落著一些食品包裝袋,有吃完了的空袋，也有沒吃完的食物殘渣。

    阿圓只注意到公德心那個詞，瞬間聯(lián)想到那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糖果銷售專員，氣不打一處來，捏緊拳頭，對著空氣揮了揮，主人，以后就由我保護你，誰再欺負你，我一定叫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