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思心中暗自嘆息。

    躁郁兩種狀態(tài)往往是緊鄰而來的。她的病人們在狂躁狀態(tài)中短暫得到了異常高漲的幸福感，但很快就會被接下來抑郁的喪失感完全擊垮。大起大落中比起單純的抑郁更加折磨人心智。

    因為長期以相同的模式循環(huán)，很多病人都會出現(xiàn)類似的狀況：他們習慣了這樣緊密關(guān)聯(lián)的得失, 會將正常出現(xiàn)的情緒也與之混淆，認為快樂之后緊接著一定是無盡的悲傷。

    即使并不在病程里，在收獲了生活給予的驚喜時，他們也會因為慣性而立刻生出喪失感。來不及像正常人一樣享受愉悅，就已經(jīng)條件反射般提前墜入了喪失的絕望當中。

    “或許我們不應該稱它為‘問題’。”

    段思思說，“畢竟我們今天聊天的內(nèi)容是你喜歡的人，而不是某種疾病?！?/br>
    “但我還是……我想知道應該怎么做?！?/br>
    “這要看你自己。你的感情是屬于你自己的，當然由你自己來決定怎么做。或者跟其他朋友聊聊天，問問他們的意見？最重要的是，要把它當成每個人都可能會有的經(jīng)歷，而不要看成某種特別的‘問題’?！?/br>
    段思思笑道，“偷偷告訴你，其實我也沒什么戀愛經(jīng)驗。但如果有需要，還是可以幫你分析進展提提建議的。”

    這段談話在今早出門之前無論如何都意料不到。秦覃走出辦公大樓，又忍不住回頭看一眼咨詢室所在的樓層方向，晃了下神。

    好像自己從那里帶走了什么，又把什么東西留在了那里。

    文頌的微信也在這時候到來。

    【我收拾好啦！你還不來接我嗎】

    今天中午的航班去外市。他剛好早上抽空來一趟咨詢室，原本以為只是常規(guī)聊天，結(jié)束后接著就去工作也不耽誤事。這會兒卻很想回家，推掉所有工作所有邀約，躺到被子底下睡到天黑。

    連帶著，竟然頭一回生出了不想再見文頌的念頭。

    秦覃在路邊站足了五分鐘。曾經(jīng)在書上看過某種說法，人所做的每一個選擇都會改變接下來的人生方向，有些只改變了細致末節(jié)，有些卻會導致人生向另一個方向發(fā)展。只是在重大選擇的路口，人們往往自己意識不到。

    蕭瑟秋風里，天色陰沉。行人往來匆匆。他卻靜靜地站著，看著對面的人行道提示燈一次次地變換循環(huán)，清晰地覺得自己就站在那個路口。兩條不同方向的分叉，各自沿途會遇上些什么還不得而知，唯一望得到的是一條路上有文頌，一條沒有。

    直到綠燈亮起，一切如舊。

    【這就來】

    **

    嫌棄了飛機餐之后，文頌在機場便利店里獲得兩盒pocky的投喂，去酒店的出租車上吃了一路。

    跟著秦覃最大的好處是從不會餓著。文頌時常覺得如果他有弟弟meimei，應該也是像這樣cao著老父親的心去照顧。畢竟家里的長輩都指望不上，也就只能靠哥哥拉扯。

    再往下想就要破壞出門來玩的愉快心情了。文頌及時打住清空頭腦，跟著他來酒店前臺辦入住，聽前臺小jiejie報完房間之后，秦覃說，“再開一個房間。”

    文頌一愣。

    “我不能和你住一個房間嗎？”

    這次來的機酒都是由主辦方報銷的，本來不用多花錢的。秦覃卻說，“住一起不方便?！?/br>
    就這么兩天，能有多不方便。

    文頌向來挑剔都沒覺得有什么，這會兒卻被他有意地往外推，合理懷疑他是在打擊報復。

    雖然上次拉著他在家里留宿的時候讓他睡沙發(fā)了，但那是因為家里只有臥室有一張床，“標間里不是有兩張床嗎？我們一人一張，又不用擠一起睡。干嘛還要再多開一個房間啊?！?/br>
    前臺小jiejie也附和道，“對，其實如果只有您兩位一起住的話，就不用再……”

    “再開一間給他。”秦覃打斷道。

    “……”

    房卡居然還是連著號的。上樓的電梯里兩人全程無話，等找到房間，秦覃伸出手打算刷卡開門時，文頌擋在門前，不滿地看著他，“什么意思啊，嫌棄我?！?/br>
    “……不是?！?/br>
    秦覃這時候才解釋，“待會兒他們找我去工作，房間會有很多人來來往往，動靜太煩。這兩天都是這樣，你會休息不好的?！?/br>
    倒也算是有理有據(jù)。但文頌總覺得是他精心編撰的理由，說不定剛才上樓的電梯里他一直沒出聲就是在編這個，不然干嘛不在前臺的時候直接說。

    “可我住你隔壁也一樣聽得見動靜啊?！?/br>
    “總會好一點?！?/br>
    秦覃說，“有事隨時叫我。下午我去上課，晚上回來帶你出去玩。”

    “……”

    他說完就打開門直接進了房間。文頌被關(guān)在房門外，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走廊里，氣不打一處來。

    辛辛苦苦飛了一千公里來陪他，居然連跟我住一個房間都不愿意。

    文頌不高興地刷卡開了隔壁的門，進屋后甩手關(guān)門哐地一聲巨響，整個走廊都聽得到他這脾氣。

    秦覃站在門口的的洗手間鏡子，正掬水往臉上潑，被這聲震得手一抖：“……”

    “莫名其妙啊他！”

    進屋后把旅行包摔到窗邊的軟椅上，文頌連行李都沒有收拾，趴在床上跟藍嵐告狀，“他自己非要帶我來的，結(jié)果到了這又不許我跟他住一個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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