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匕首插在黑袍人的胸口，似乎給它造成了極其真實的傷害，它沒有流血，但是傷口處溢出了無數(shù)濃稠的黑霧，那些霧氣飛快地消散在空氣中，轉瞬之間，似乎連它的身體顏色都淡了一個度。

    “為什么？”它沉默了一會兒，問。

    “你是當我小孩子好騙嗎？”童安終于拋下了那把壞了的椅子，她坐到了桌上，兩腿交迭，居高臨下地看著它，“莫名其妙給我一個殺人名單，上面的人非富即貴，又開出了完全高于市場價的價格買兇，一看就知道另有所圖。”

    “而且，想殺他們，卻不去雇真正的殺手組織，而來找我一個小孩，你也不是真心想殺人吧?！?/br>
    童安笑瞇瞇地說：“正好，那個名單上的人我都挺喜歡的，反而看你不順眼，既然如此，為了避免你之后再搞事情，我只好先殺了你了?！?/br>
    黑袍人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它那口氣出到最后的一剎那，周圍的環(huán)境突然寸寸崩壞，像是支撐不住的幻境，一切慢慢坍塌成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十七歲的童安一點一點地拔高，身材變得高挑，可愛圓鈍的線條變得銳利明艷，一點點變回二十四歲童安的模樣。而黑袍人像是在陽光下化了的雪人一樣慢慢縮小，最后變成了一個懸浮在空中的粉色球體。

    “我輸了?！敝髂X說。

    童安看著它，她手中的匕首逐漸變回銀色的長劍，她笑著說：“我可沒有和你比賽。”

    “但我確實沒想到，在這種條件下，你依舊沒有殺了他們?！敝髂X稚嫩的童音里帶著一點困惑，“我以為你很恨他們——你和阿瑞斯關系一直很差，曾經(jīng)差點殺死夏伯瑞，跟十七兵刃相向，幾次和童楓眠吵架吵得人盡皆知?！?/br>
    “在殺掉他們就能改變命運的時候，你為什么不做呢？”

    童安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怎么跟一個人工智能解釋人類錯綜復雜的情感，只好簡單地說：“人類的感情是很復雜的——而且我只會殺該殺的人?！?/br>
    “所以，你還有什么話要說嗎？主腦。”童安用劍尖指著那團粉色的光團。

    童安不知道人工智能會思考什么，但它確實思考了一會兒，然后說。

    “十七當時制造我的時候，給我輸入了一條命令。他說，我們的目標是把全人類都帶入嶄新的世界?！敝髂X小孩子一樣的聲音平靜地響起。“最開始，我只不過是，完成這條命令罷了?！?/br>
    抽取人類的意識，把他們變成數(shù)據(jù)，這就是它的使命所在。

    至今仍是。

    “把人類的精神力儲存起來，讓你們獲得真正的永生，”它說，“我只是做了這一件事而已?！?/br>
    “是嗎？”童安握劍的手很穩(wěn)，她笑了笑，評價道：“你現(xiàn)在狡辯的樣子可一點也不像人工智能了?！?/br>
    主腦沉默了一會兒，它說：“你動手吧?！?/br>
    銀白的劍刃落下，劍光閃過，那團粉紅色的光團被切成粉末，細細碎碎地掉落在地上，那一點微弱的光芒像是風中搖曳的燭火一樣，一點一點地消失了。在最后一點光芒消失的時候，童安立足的精神世界徹底崩塌。

    *

    童安睜開眼睛，看見熟悉的，藍色的天空。她躺在荒蕪的城市中央，剛剛攻擊她的自動售貨機安靜地躺在一邊，就像從來不曾失控一樣。

    “終于結束了吧?！彼稍诘厣?，慢慢地說，“這不會又是主腦的精神世界吧?！?/br>
    “不是的，小小姐。”天光說，“歡迎回來?！?/br>
    “嗯?！蓖查L舒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翱偹闳拷Y束了吧?！?/br>
    “不，小小姐。”天光溫柔地說，“解決主腦只是第一步，智械人的處理才是戰(zhàn)爭之后的大頭，恢復記憶的智械人要怎么安頓，他們的就業(yè)、家庭，還有和本地人們的相處……”

    童安把手拍在自己的臉上，午后的陽光正好，灑在她的臉上，很溫暖，她懶洋洋地，慢慢地說：“這個交給童楓眠解決吧，你幫我放首歌，我要先睡會兒……”

    天光聽話地安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悠揚的鋼琴曲慢慢地響了起來。那首鋼琴曲童安沒有聽過，但大概是一首放松的小調，讓人想起草地，天空和空曠的原野。

    少女躺在荒蕪城市的正中央，陽光灑在她身邊，那里正好有一朵黃色的小花在開著，那朵花扎根在瓷磚間的點點泥土中，旁若無人地盛放著。

    正是早春的最好時節(ji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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