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蛇也會有不想醒來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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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外面在下雨。 雨滴打在玻璃上,像是連綿不絕的交響樂。他聽見風(fēng)的聲音,樹木搖曳的聲音,遠(yuǎn)處縹緲的鳥叫,在他醒不過來的深夢中。 他偶爾還會夢到曾經(jīng)。 02. 夏伯瑞站在一旁,看著十歲的自己。 他的故事是一個爛俗的狗血故事,生長在貧民窟的私生子,在母親死后被接回父親身邊,上面有叁個虎視眈眈的哥哥。吃人的大家族,他只好步步謹(jǐn)慎,走一步看叁步,他的父親狠毒而多疑,而他的哥哥們是一等一的蠢貨,他夾在他們中間,假裝自己弱小愚鈍,是一只無害的兔子。 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一條一條的紋路,覺得自己被困在一座吃人的宅邸里,身陷囹圄。 要是能在今晚死去就好了。 他不是被人期望的存在,從來都不是。 他在貧民窟為了生存,總是掛著笑臉,到了大宅之后為了麻痹別人,也總是溫文爾雅地笑著。日子過久了,他總覺得那副笑臉像一張鐵質(zhì)的面具焊在他臉上,掩蓋著底下早已腐爛生蛆的軀殼。 二十叁歲的夏伯瑞站在窗邊,看著十歲的夏伯瑞躺在花園的泥地里,假裝自己已經(jīng)死去,不必再去面對所有的冷眼、嘲笑和沒有未來的明天。 “你在看什么?” 他聽見了童安的聲音,他沒有回頭,就能聞到她身上好聞的,甜甜的香氣。她的語氣懶洋洋的,讓人想起陽光下睡覺的貓。 “在看一些我以為已經(jīng)忘記的事情?!彼卣f,大宅、花園,和那種陰郁的氛圍似乎飛快地從他身邊褪去了,他聽到了校園鼎沸的人聲,下午金色的陽光慢慢鋪開,cao場上吹來了清爽的微風(fēng),枝頭的花散發(fā)著好聞的清香。童安躺在cao場的綠地上,身邊放著一本折了角的舊書,好像剛剛下了一節(jié)她不喜歡的精神力課。 “既然忘記了,那就不要去想了?!蓖搽S意地說,“與其想那些不好的事情,不如想想一會兒晚上吃什么怎么樣?” 于是夏伯瑞也笑了起來:“好啊,你想吃什么?” “食堂新出了手撕拉面,要不要去嘗一下?” “好啊。” 他其實不在乎吃了什么,但是他想和她多待一會兒,像是想將明亮的星星在自己身邊多留一會兒。 03. 有書頁翻過的聲音。 這個聲音把夏伯瑞從接連的夢境中吵醒了一點,他恍惚間總覺得是童安在他身邊翻書,他們以前在學(xué)校的時候童安就老是看書,她安靜地坐在他旁邊,蜷著腿,眼神在書頁上一掃一掃的,翻到新的一頁的時候,書頁摩擦發(fā)出令人安心的,細(xì)微的響聲。 他聽見了童安的呼吸聲,她的呼吸聲很輕,暖暖的體溫挨著他。 他感覺到童安的手在他的額頭上輕輕碰了一下,帶來些許的涼意。 “你發(fā)燒了。”她說。 夏伯瑞覺得有點委屈,她拉黑了他的號碼,不接他的終端,也不見他,她生氣得那么狠,那么決絕,讓他連懺悔都沒有地方。 他有點賭氣,想,他要晾她一會兒,但又忍不住想抱抱她,親吻她的指尖。 過了一會兒,他湊到童安身邊,伸手想去抓她的手腕:“對不起?!?/br> 他的夢醒了。 夏伯瑞睜開眼睛,看到漆黑的,空空蕩蕩的房間,只有他一個人躺在床上。外面下著大雨,他的窗戶沒關(guān),風(fēng)把窗簾吹得呼呼作響,窗簾劃過玻璃,發(fā)出像是書頁翻動一樣的聲音。 他嘆了一口氣,突然覺得有點冷。 他真的發(fā)燒了。 都燒傻了。 童安怎么會在這里呢? 04. 獸人本來不應(yīng)該發(fā)燒的,他們的rou體極其強大,但是夏伯瑞就是發(fā)起了危險的高燒,他躺在床上,每天由宗植送文件給他批示。 宗植站在門口,一邊翻閱他批好的文件,一邊說:“大人,您是不是差不多該好了?” 夏伯瑞說:“我也很想?!?/br> “就算您一直臥病在床,童安也不會來看你的?!?/br> “和她沒關(guān)系?!?/br> “可是大人,您在文件上簽的都是童安的名字?!弊谥舶盐募f回給夏伯瑞,簽名處工工整整地簽著“童安”兩個字。 夏伯瑞沉默了一會兒,問:“那她知道了嗎?” 宗植夸張地打了個寒顫:“大人,您別這么純情好嗎?有點惡心。” “你給我滾出去。” 05. 喜歡是什么? 在夏伯瑞的人生里,好像從來沒有什么柔軟的情緒,他走的每一步都是靠算計,他從泥潭里一步一步走出來,早就習(xí)慣把一切都握在手里。童安是帶著夕陽撞到他懷里的小鳥,是他上輩子求來的一個意外,她帶他走出黑暗,卻從來不曾為他唱歌。 他想說,我很想你。 可惜沒人愿意聽惡人的剖白了。 06. 夏伯瑞睜開眼睛看到童安坐在旁邊削蘋果的時候,還以為是另一個夢境。他盯著童安看了一會兒,又看向那個圓潤的蘋果,慢慢地說:“我想要個蛇的?!?/br> 童安抬眼看了他一眼,她扎著高高的馬尾,穿著一件黑色的衛(wèi)衣,看起來剛旅游回來。她有些匪夷所思地看了一眼蘋果,調(diào)轉(zhuǎn)了一下刀尖,思考了一下,說:“我沒削過蛇的,不過可以試試。” 夏伯瑞愣了半晌,才如夢方醒地說:“童安?” “嗯,是我?!蓖舱f,“聽說你病了,我來探望一下你?!?/br> 夏伯瑞在那一瞬間,幾乎是本能地在腦中閃過了無數(shù)的想法,要怎么賣慘才能讓童安不再生氣,要怎么樣才能把童安留在他身邊…… 但是最后,他只是小聲問:“你是原諒我了嗎?” 童安用小刀把蘋果削成了一條盤踞著的蛇,她搖搖頭,平靜地說:“沒有。” 她的手很巧,削出來的蛇身上還有細(xì)密的鱗片,張著嘴露出兩顆尖利的牙。 夏伯瑞盯著那條蘋果蛇看了一會兒,說:“對不起。” 他看著童安,認(rèn)真地說:“我錯了?!?/br> 他學(xué)不會愛,胸腔里和愛最接近的情感是近乎偏執(zhí)的占有欲,所以只能妄圖把星星攥在手心里。他恨不得把心挖出來,再把他的星星捂進(jìn)胸膛,讓她只能為他一個人發(fā)光。 童安沒說話,她只是把削好的蘋果蛇遞給夏伯瑞,近乎嘆息地看了他一眼。 她說:“那就等你改好了,我再原諒你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