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錢要銀行走西汽，再從西汽轉(zhuǎn)到秦威橋廠，所以預計會兩三天才會真正到賬。

    讓人振奮的消息是，這次秦威車橋?qū)@得五百萬，銀行大方批放貸款，西汽自己又內(nèi)部通過決議索性再補貼一點，這才湊了個整數(shù)。這筆錢如果放在往年景氣的時候，也不顯得特別大，秦威車橋產(chǎn)品，是卡車關鍵部位，生產(chǎn)最好的時候一年生產(chǎn)達數(shù)千根，收入粗算都能超過千萬元。

    然而此刻，這筆錢卻是能夠讓秦威起死回生的關鍵。

    但是在總經(jīng)理會議室，眾人卻開始了一場爭論。

    那就是拿到這筆錢怎么用？

    大家莫衷一是，有的說應該趕緊給大家發(fā)放拖欠工資，再不發(fā)人心就散了，廠子就完了；有的說要現(xiàn)在就應該趕緊添置各種設備，比如機床之類的，否則產(chǎn)能上不去，一切都白費；還有的建議用來招聘技術人才，畢竟現(xiàn)在橋廠的一些骨干人才流失得非常厲害，就算是有了訂單，還能不能把產(chǎn)品造出來都是兩說。

    看大家說的熱鬧，麥文舟就讓大家先討論下，自己去洗把臉。

    他需要用冷水來澆澆自己，坐火車已經(jīng)坐得暈頭轉(zhuǎn)向了，這才剛回來而已，什么事都不著急，冷靜一下頭腦更重要。

    回宿舍洗漱了一下，換了套干凈的衣服，麥文舟才回到辦公室，大家都在等著他。

    “怎么不討論了？接著說??！”麥文舟有些意外，這些人有的站有的坐，還有的靠墻上死勁蹭，好像跟墻上的灰粉有仇似的，那是馮瘋子，麥文舟發(fā)現(xiàn)這家伙確實瘋，除了開會，基本不坐，而且還喜歡手舞足蹈，實在手腳沒處放就蹭墻，好像那會讓他舒服一點。

    “別蹭了，再蹭下去墻都禿擼皮了?！丙溛闹蹖嵲谑懿涣?，“開完會了，這地板馮科長負責把地蹭干凈怎么樣。”

    馮瘋子打了個哈哈，這才停止了蹭墻行為。

    “我知道，大家比我還熱切盼著這筆錢到賬?！丙溛闹壅砹艘幌滤季w。

    “因為我知道大家確實生活很難受，”麥文舟坐回到自己的“寶座”，唯一沒被人占領的地方，望向一屋子里的人，臉色平靜，“但是抱歉，這筆錢不是用來解決大家眼下生活的困難的?！?/br>
    說完他停頓了一下，自個兒找了瓶開水倒進杯子里，有點燙嘴。

    屋子里一片寂靜，眾人要說不失望那是假的。

    連秦小槍都張大了嘴巴，不知道能說什么好。

    氣氛有些壓抑。

    “我們是用這筆錢來啟動一份宏偉的事業(yè)，它會解決大家一輩子生活問題的?！丙溛闹鄄患辈痪彽卣f道。

    眾人愕然，轉(zhuǎn)瞬明白過來，頓時又歡聲笑語一片。

    “麥總，你一次性能不能把話說完，讓我們這一上一下怪難受的?！瘪T瘋子怪叫道，倒是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今天在這里，正好趕巧了，我想非正式地說幾件事，和大家商量一下。”麥文舟感覺自己可能是被黃志成感染了，說話怎么這么能沉得住氣呢，他斟酌著說道，“所有人都知道這筆錢對我們廠的意義，坦率地說，大家都有自己的判斷和智慧，不用我說，你們也都明白這筆錢應該怎么用，肯定是大部分都要投到生產(chǎn)建設上去，爭分奪秒搞出技術和產(chǎn)能來，一分都不能白白浪費?！?/br>
    “錢來之不易，但花出去卻可能像是開閘的水龍頭，嘩啦啦幾天功夫就沒了?！丙溛闹鄣?，“第一件事情，關于這筆錢，我們要制訂一個方案，我答應過大家一定會解決拖欠工資的問題，但不是一次性，我們做不到，要分步走，周之雅回頭負責做一個方案，把拖欠大家的工資，分期支付，否則還沒等到我們的貨款到，廠子就要被吃垮了。咦，周之雅呢？”

    “我在！”大門推開，一個腦袋伸了進來，周之雅今天一身藍色裙裝，像動畫片里的公主，“里面人太多，我擠不下了。在外面隨時候命?！?/br>
    “好吧……你這段時間，沒闖禍吧？”麥文舟有些不放心，補了一句。

    “沒有，沒有……”

    “小周同志很乖的……”

    “這段時間我看她挺勤快的，有她在，廠子都干凈多了?！?/br>
    “對，衛(wèi)生搞不好有她來查，同志們連抽根煙都不敢了，怕掉煙灰……”

    周之雅還沒開口，一堆老同志都開口為周之雅辯護了。

    麥文舟有些啞然，怎么才半個月不見，大家都在為她說話呢？這人緣比我要好啊。他不知道，上次周之雅坑了麥文舟一把，老同志覺得這事性質(zhì)太嚴重，會讓周之雅失去麥文舟信任，然后周之雅實在是做了一件大家都覺得大快人心的事，那就是速度開除任曉東，橋廠搞成今天這個鬼樣子，老董不說了，這個任曉東起碼有一半責任，在其位不謀其政，早就讓大家深惡痛絕了。

    這段時間大家看到周之雅很勤快地把廠里的后勤人事都逐步搞起來，有點步入正軌的意思了，而且她整天像個精靈似的飄來飄去，也給廠子里增加了不少生氣，大家已經(jīng)開始拿她當工人好姐妹了。因此主動都開始幫她說話。

    周之雅得意地麥文舟揚了揚下巴，這讓麥文舟把想說的話給咽下去了。

    “嗯，那個，好吧，下一個話題，我呢，早前就準備改革咱們橋廠的管理體制，具體來說，就是廠里將進行體制改革，各個科室都可能會動，分廠也可能會動，整體框架呢，改天條件合適就會公布?！?/br>
    這個消息，已經(jīng)不是什么秘密了，新官上任三把火，麥文舟要改組在大家的預料之中，只要在座諸位的職位沒有大的變動，誰也不會那么傻自己往改革的槍口上撞，所以無人發(fā)聲反對。

    “接下來，還有一個更大的計劃，就是引進設備、擴大產(chǎn)能，重新調(diào)整，甚至是新建生產(chǎn)線。這才是我這筆錢最大的開銷所在。”麥文舟終于透了實底。

    只是把廠子搞活算什么？

    麥文舟根本志不在此，那要他來干什么？要干，就干大事。

    橋廠這點設備，這點人，這點地方能干什么大事？就是靠著西汽的訂單混吃混喝？那不是麥文舟要的。

    他的野心很大很大的。

    這里一點小小地方已經(jīng)根本承載不住。

    “新建生產(chǎn)線？”有人有些不解？

    “對，新建。”

    “可是我們這里就這么點地方……還能怎么擴充產(chǎn)能啊?！北娙硕奸_始嘀咕起來，有些不安。添置新設備、改良技術、擴大產(chǎn)能，這些都在大家的意料之中，新廠長來了，哪怕是把廠里現(xiàn)有的架構重新打散了重構，他們都不是特別吃驚，要是新廠長不能折騰，他們都懷疑這不像是個年輕人。

    但是要新建生產(chǎn)線，可不是那么簡單的事。

    “這點錢也不夠我們用啊。”馮瘋子嚷嚷道。

    是的，涉及到汽車生產(chǎn)的設備，哪有便宜的，新建一條生產(chǎn)線，要投資多少錢？大家不敢想像。

    而且，麥文舟什么時候說過只新建一條生產(chǎn)線，在他心里，建幾條，取決于他接下的訂單有多大了。

    “這件事情只是跟大家吹個風，大家要有點心理準備?！丙溛闹壅f這話的時候語氣平和，但是不容置疑，他不想在這件事情到關鍵時候有任何站出來跟他唱反調(diào)，那個時候別怪他翻臉無情，“目前我們的產(chǎn)能連完全滿足西汽都做不到，何況將來我們要打開全國市場。所以，必要的時候，該做的我一定會去做，事關發(fā)展，任何人都得服從廠里發(fā)展大計?！?/br>
    他說這話的時候，緊緊地握著拳頭，兩眼精光直射，眾人看著不免都心中一凜。

    “好了，總之，這筆錢很寶貴，我們要精打細算地花，但主要用來打造未來需求，大家拖欠的工資、福利，都要從發(fā)展效益中去要。等方案出來，大家要做好全廠人員的思想工作，我不想看到到時候還有人不聽指揮到我辦公室門口鬧事，到時候有一個算一個，開除。”

    麥文舟回來這么久，第一次說話這么硬朗，或者說是嚴厲冷酷。

    “大家明白了么？”

    眾人好像是第一次認識麥文舟一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紛紛無奈表態(tài)會做好工作。

    這里還包括老翟，他心里嘆了口氣，這位徒弟最終變得還是像個當官的了。他能理解，有點不舒服，此時此刻，卻又不能不支持。

    只有馮瘋子實在忍不住，“麥廠長，你不會是想挪窩了吧？咱老馮不是想反對，你要瘋，我跟著瘋，就是想問一句你的打算。”

    “是?！丙溛闹埸c頭，他不想瞞著眾人。

    “去哪兒啊？”

    “還沒想好?！?/br>
    眾人聽到后心中震驚，各懷心思地散去了。

    等眾人散去，秦小槍抱怨道，“我說老麥，你今天可真威風了，這錢一到，我感覺你的腰桿就硬了呢？”

    “不該硬嗎？”

    “這個，該……吧?！鼻匦屜肓讼耄@事放自己身上，那也得威風起來啊，這個時候不抖一把怎么能鎮(zhèn)住滿場的老油條？

    “別說這些廢話了，我問你一件事，這半個月人，你沒把我的車給折騰壞吧？警告過你，這可是我借來的。”麥文舟這一趟走前把車鑰匙給了秦小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