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秦威，看著熙熙攘攘正在下班，成群結(jié)隊趕往食堂，聊天嘻笑的工人們，麥文舟自己都不知道是個什么滋味。

    “胡師傅，前面停吧。你早點去食堂吃飯，我有點事，走路回辦公室去?！丙溛闹鄯愿篱_車的周師傅，有時候他出去不想太累，就找司機來開車，他休養(yǎng)一下精神。

    “好咧，麥總，您也別太cao勞了，早點吃飯?！焙鷰煾凳莻€老司機，成熟穩(wěn)重，比麥文舟還大上五六歲。

    “嗯，沒事。我先下去了?！丙溛闹壅f著，下車沿著人行道朝辦公室慢慢走去。

    一路上，一些膽子大的工人，還有管理層的干部們都主動地和麥文舟打著招呼，有的是真熱情，有的是躲不過去了帶著點羞澀……

    看著眾人，麥文舟心里感慨萬千，想當年，剛搬來這里的時候，才百來個人，數(shù)十條槍，如今的隊伍，已經(jīng)這么大規(guī)模了。

    連帶著，附近的廠房都開始進駐各種不同的廠家了，周邊也開始熱鬧起來了，開起了各種各樣的餐館、商店，甚至是打臺球的娛樂場所，應有盡有了。

    時光真快，他一邊回應著眾人的招呼，一邊在心里默默地想著，這兩年，他真的很忙，為了橋廠能夠發(fā)展壯大，他一直在奔波忙碌的路上，有時候為了應對客戶和供應商，他不得不長時間出差去談判。有時候，很多細節(jié)事情同樣需要他去cao心，生產(chǎn)中出現(xiàn)的每個事情，下面解決不了，都得他出面解決。而且人越來越多，怎么培訓、管理 ，他也需要和人事部門、生產(chǎn)部門等各個部門去探討、決策。

    不知不覺，四年就過去了。

    努力沒有白費，他欣慰。

    對眼前的一切，他有些不舍。

    但是想一想，還有更廣闊的舞臺等著他去施展，他的內(nèi)心又蠢蠢欲動，不可遏制。

    走著走著，出來的人越來越稀少了，隨著天氣漸冷，天黑得越來越早了，車間的燈光在漸熄，而辦公樓的燈光則依然明亮。

    他猶豫了一下，轉(zhuǎn)身朝另外一處大樓走去，當初人員不滿時那幢樓沒有用處，但后來，就開辟出來，專門用作研發(fā)單位使用。隨著業(yè)務的壯大，他很少來這里，哪怕，一些新產(chǎn)品的研發(fā)無非就是微調(diào)，沒有必要他像當初那樣cao心。

    他走進大樓，大部分人都已經(jīng)去食堂吃飯了，只有少數(shù)辦公室還亮著燈。

    一樓的那處空間最大的試制車間，燈光卻依然通明。

    他悄悄地走到門口，從半敞的大門朝里面瞄去。

    果然，只見顏苿還在，她拿著一個軸頭，看了兩遍，隨口道，“這個規(guī)格不行，再找?！?/br>
    旁邊一位年輕的技術人員有點不服，“這個規(guī)格就是啊?！?/br>
    顏苿瞥了他一眼，“小陳，差了兩微米，安上去會出問題，你自己測量一下?！?/br>
    那個技術人員拿著卡尺測量了一下，佩服地說，“顏工您真厲害，這rou眼測量賽儀器啊?！?/br>
    顏苿淡淡地道，“沒什么，熟能生巧而已，時間長了，你也行的?！?/br>
    年輕的技術人員點了點頭，“我爭取向您看齊！”

    旁邊站著一位記錄員，也是一位年輕的技術人員，不過和顏苿一樣也女性，麥文舟知道，整個車橋研發(fā)處，也就兩個女性，看起來，都是拼命三郎的性格，這個點了也不下班。她笑著說，“陳翔，要跟顏工比，你差太遠了，再干十年吧！”

    那個陳翔很是不服氣，正要說些什么。顏苿制止了他，她顯得有些疲憊，對他們道：

    “好了，你們?nèi)コ燥埩T，我在這里待一會兒，安靜地考慮一下。”

    兩個年輕人早餓了，聽到后迫不及待脫工作服，邊脫邊勸顏苿也早點去吃飯，餓壞身體不好。顏苿淡淡一笑，“我胃有些不舒服，今晚就不吃飯了?！眱蓚€年輕人又勸了一陣，便急匆匆地開門離去，一開門發(fā)現(xiàn)麥文舟站在門口，兩人嚇了一跳，正要打招呼，麥文舟擺了擺手，兩人對視一眼，心有靈犀地默不作聲地走了。

    其實，麥顏二人的事，在廠里本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事關兩個重要人物，再加上周之雅這個人事部長，最煩別人在背后嚼舌根，動搖士氣軍心，嚴令不允許亂傳八卦，甚至都開除了兩個長舌男后，基本上很少有人再敢公開談論了，都是私底下悄悄流傳，而近年來新入廠的年輕人，都不知道兩人的事情了。他們倆要不是來得早一點，又在顏苿身邊工作，也不會知道太多。

    現(xiàn)在麥文舟在這個點來看顏苿，顯然會有點什么故事發(fā)生，但是，還是小命要緊，萬一周之雅回頭算賬，不劃算，兩人心里像貓抓一樣癢，想偷聽，想聊點什么，但最終什么也沒說，就化作不停的視線碰撞。突然，他們倆好像同時都聯(lián)想到了什么，臉上一紅，距離拉開了一點，低著頭匆匆往食堂趕去……

    顏苿繼續(xù)低著頭在研究著零件，又打開電腦查看了一下設計圖紙，然后又去翻了一些外文資料，冥思苦想著什么。

    麥文舟幾次想推門進去，勸她休息，和她聊點什么，但猶豫了良久，卻終于還是沒有勇氣在這個時候和她說些什么，悄悄地轉(zhuǎn)身離開了。

    走出大樓，他仰望著黑暗的天空，最終，他掏出手機，吩咐秦小槍安排干部食堂晚上，做點熱湯給顏苿送過去。

    回到總經(jīng)理辦公室外，他一怔，發(fā)現(xiàn)周之雅還呆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電腦前，手撐著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雅，你怎么還不去吃飯？”麥文舟走進去問道。

    “沒胃口?！?/br>
    “怎么你也沒胃口？”

    “咦，還有誰也沒胃口？”周之雅詫異，看到麥文舟有些難為情的樣子，便又道，“不管是誰了，反正我晚上也不想吃，正好減肥?！?/br>
    “好罷！”麥文舟說著，便想出門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突然想到什么，又回頭道，“有個事，回頭你安排人幫我整理些材料。”

    “什么材料？嗯，也沒什么，就是目前省內(nèi)這些重點企業(yè)發(fā)展狀況的材料，各個廠的都不要放過，有的內(nèi)部資料有，有的報紙雜志上甚至網(wǎng)絡上有發(fā)布，你安排人都搜集整理一下給我，我有用?！丙溛闹鄯愿?。

    “好！”周之雅回答，突然又轉(zhuǎn)話題問道，“黃部長那邊今天找我，問年終職工福利怎么搞?！?/br>
    “按往年定的規(guī)矩搞啊，老黃不會這點預算都拿不出來罷？”麥文舟有些詫異。

    “今年很多賬還沒收上來，老黃擔心明年會資金斷裂，所以考慮要不要壓縮福利開支。”

    麥文舟沉吟了一下，問道，“你的意見呢？”

    “我的建議是照常，但是老黃那邊的擔心也有道理，我正發(fā)愁呢，對了，你找林總要錢沒？”

    “放心吧，還不至于摳索成這樣子，你們大膽放心去辦，適當增加點都未嘗不可?！丙溛闹塾值?，“林總那邊難處也很大，我還要再去跟他交涉。這個你們就先不要太過cao心，畢竟那是總公司，還不至于看著我們餓死?！?/br>
    “那可未必！當年他們就差點看著秦威餓死了。”周之雅冷笑。

    “情況完全不同了，不能這么類比。”麥文舟笑道，“接下來這一段時間，你多注意一下廠里的紀律，人多了，矛盾就多，事情就復雜，年底了，不要鬧出什么事情來?！?/br>
    “我知道的，放心吧。話說，這不像麥總你的習慣啊，你什么時候關心起這些細枝末節(jié)了？”

    “我作為總經(jīng)理，難道不該管？”

    “該管，就是有些怪?！?/br>
    “你想多了?！丙溛闹鄯裾J。

    麥文舟第二天，找來了黃志成。

    過了這么多年，黃志成的性格還是那樣，表格做得一絲不茍，匯報的語氣一成不變，但麥文舟徹底習慣了。兩人聊起了貨款的事情，目前來看，大致財務還能平衡，但是隨著時間推移，西汽積壓的貨款越來越多，已經(jīng)有些周轉(zhuǎn)不開了，黃志成的意見是，必須要盡快解決掉這個問題，否則秦威的資金壓力越來越大，哪天萬一有急需，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麥文舟何嘗不知道重要性，但是西汽現(xiàn)在的狀況，他同樣清楚，開銷巨大，只能分攤壓力，而秦威車橋現(xiàn)在幫西汽分攤的壓力是最大的。商量來商量去，依然還是拆東墻補西墻，加大一下對其他客戶的貨款催逼，哪怕對方有些不高興也沒有辦法了，不然實在是周轉(zhuǎn)不開。而唯一的解決之道便是西汽還錢。

    這個商量無果后，兩人又談了一下福利的事。然后黃志成再次提出了一個老問題，這兩年，他發(fā)現(xiàn)銷售部的業(yè)務開發(fā)報銷資金越來越多，04年還只是20多萬，05年就暴增到100多萬，事來銷售部人員增加到四十來號人，各種資金開支更大，以現(xiàn)在一年馬上就超過千萬了。

    這讓黃志成極其難忍，認為業(yè)務人員濫用資金，虛報了大量開支。

    這次，連麥文舟也有些難以容忍了，他很清楚，業(yè)務開發(fā)，有時候需要請人吃飯，出差住宿，各種開銷難以避免，卡得太死，對業(yè)務開拓不利，但是眼下廠里這種狀況，再加上這么大額的開支，確實有些問題。

    兩人商量了一上，覺得還必須要節(jié)流。黃志成在財務審查上面要進一步把關，提出更詳盡的業(yè)務報銷策略。還有銷售提成，隨著銷售額的巨增，這些獎金收入也必須改正。

    說是改正，其實就是相應減少，一些客戶都是常規(guī)客戶，再像開拓初期那樣的高提成已經(jīng)不合適了。

    而這，就是現(xiàn)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