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經(jīng)歷了一次車橋研發(fā)，還有多種型號的改進，但是在麥文舟的腦海中，認為研發(fā)一款全新的橋也不過是數(shù)倍的費用，就算花它三五個億，夠不夠？

    但是顏苿卻實證打臉，告訴他，這次全新車橋產(chǎn)品研發(fā)，其實是個無底洞。

    不要以為麥文舟之前帶著隊伍搞了七八個月就試制成斯太爾橋，就覺得新橋易搞，實則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當初，研發(fā)新橋，其實有完整的、現(xiàn)成的設(shè)計、材料、組裝參考，而這一次，看似是一次簡單的升級，實則顏苿想要做的是一套全新的設(shè)計。

    可以說，是要全新打造一套屬于秦威的車橋系統(tǒng)。

    車橋產(chǎn)品開發(fā)分這么幾個階段：概念設(shè)計階段，圖板設(shè)計階段，樣機試制，功能驗證，小批量樣機試制，臺架驗證，裝車驗證，路試驗證，設(shè)計凍結(jié)這幾個階段，而且在這些階段當中都會有大量的返工和設(shè)計優(yōu)化等等工作，所以真實的開發(fā)周期是在一年起步，沒有上限，雖然開發(fā)完成到小批量這個階段，只需要三個月左右，然而大量的時間都是花費在試驗驗證階段的，而且花錢也主要是在這幾個階段，這需要大量的投入。

    算上試制投入的材料，設(shè)備，工裝，人員，能源等等，一個產(chǎn)品從概念設(shè)計到定型，從單品到系列到生產(chǎn)上線，至少需要三個億起步，全周期下來，如果中間有失敗，重新設(shè)計調(diào)整驗證，反復(fù)折騰，花它十個億也并不稀奇。需要說明的是如果開發(fā)雙聯(lián)橋，翻倍，如果加上懸架，再加30%，如果是主機廠來要求開發(fā)，成本和時間都有20%以上的上浮，用于雙方對接和反復(fù)設(shè)計修改。

    而這些，本就是顏苿這幾年一直在琢磨、思考和計算的結(jié)果，她對這件事情有著清醒的認識。

    麥文舟當然知道做這件事情的難度，他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哪怕要花三年時間，哪怕要吃掉兩三年的利潤，也在所不惜。

    甚至是哪怕失敗了又怎么樣？在這個過程積累的經(jīng)驗、人才還有部分成果，都可能幫助秦威再上一個臺階。

    但是顏苿現(xiàn)在告訴他，這是個無底洞。

    與他的預(yù)期不大相同。

    他現(xiàn)在是把前途命運一把全押在了這個新項目上，所以他呆了呆道，“你說你有把握的?！?/br>
    不只他，秦小槍和周之雅都有些愕然，在秦小槍的計劃中，今天爭取要讓兩個人有一個坦誠相對的機會，互相解釋傾訴，但是誰料到顏苿根本不理會這一套。

    今天的顏苿，表情中帶有一絲的調(diào)皮，有一種惡作劇得逞后的單純快樂，給人的感覺與以前不大一樣。

    周之雅忍不住了，“顏jiejie，你怎么有一些不一樣了?！?/br>
    顏苿?chuàng)u頭，“沒什么不一樣的?！?/br>
    她掉頭認真地看著麥文舟，“你還記得不？我當年進橋廠的時候怎么說的？”

    麥文舟當然記得，那時候，他們倆那么年輕，憧憬著未來，心比天還要高，曾經(jīng)有很多的大言不慚，顏苿明明是個女生，卻有著遠超男兒的志向和雄心，她有一天曾經(jīng)和麥文舟，手拉著手走在秦威老廠外面的那條路上，她說，“文舟，我們的技術(shù)太落后了，跟世界先進技術(shù)相比，差的不是三五十年，是整一個時代，這樣下去，中國這塊市場將來只能被外國人壟斷了，靠著進口討生活了?！?/br>
    麥文舟還記得自己當初怎么回答，“不怕，不還有你跟我嗎？”

    “對，有你，有我！我總有一天，要親手設(shè)計一套新橋，打造一套新體系，證明我們中國人的能力不輸給任何民族，證明我們倆個組合在一起，那就是超級superman！說吧，文舟，咱們一起？”

    “一起一起！不過啊，我怎么覺得你更像個男人?。　?/br>
    “哼，誰說女兒不如男的，我就讓要讓你瞧瞧，這技術(shù)活啊，不是只有你們男人才行的?！?/br>
    “好好好，算你厲害！我認輸，自愧不如，行了吧？”

    說這話的時候，顏苿?wù)麄€人全身像是放著光，眼神熾熱，麥文舟也被感染了，兩人一起發(fā)誓要干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yè)。

    那時真年輕啊，什么話都敢說，在廠里他們還都是實習(xí)生呢！

    后來發(fā)生的事，就是在日復(fù)一日毫無前途的消磨中，麥文舟漸漸失去了信心，在得到機會后，毅然決然地離開了秦威，去機關(guān)工作……

    往事歷歷在目，佳人猶在眼前。麥文舟從記憶中抽身回來，看著眼前的顏苿，歲月雖然已經(jīng)讓她不再年輕，讓自己不再年輕?？墒茄矍暗念伷?，多了些成熟，少了些嫵媚，氣質(zhì)如遺世之蘭，常年冷如冰霜的表情下藏有讓麥文舟覺得驚心動魄的美麗，與此同時，她還著絕高的智慧，全身散發(fā)著一種讓人傾心的氣息。

    麥文舟的表情復(fù)雜難言，“苿苿，那時我們還年輕，沒想到，你比我要堅持。”

    顏苿不在意他的暖味稱呼，“我不是堅持，只是有夢想，現(xiàn)在是離我夢想最近的地方，我不想錯過。我雖然不大關(guān)心廠里的業(yè)務(wù)，但是我很清楚，換了任何一個人主管秦威，都不可能像你一樣能懂我，支持我，就算新來的領(lǐng)導(dǎo)能夠理解研發(fā)新橋的重要意義，但是他們肯定不可能掉進無底洞。只有你，肯這么干，你知道，這對我們意味著什么。所以，我拼了命想要留住你，哪怕說得更樂觀些，給你信心，這可能耽誤你的前程了，對不起，我不得不這么做！”

    麥文舟點了點頭，默然無聲。

    只有秦小槍有些駭然，他有點聽出門道來了，似乎麥文舟又要離開秦威，他怎么一點也不知道？他忍不住看了看身邊的周之雅，只見周之雅一臉淡然，顯然對這些毫不意外，那也就是自己一個人什么也不知道嘍？

    他看向麥文舟，眼神里全是不解，還帶著一些不滿和質(zhì)疑。

    麥文舟沒有解釋，沒必要解釋了，反正都已經(jīng)留下來了，他只是朝秦小槍翻了個白眼。

    “所以，接下來，”顏苿掉頭看向秦小槍，“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是在這里，我想表個態(tài)，關(guān)于我個人的問題，我此生是再也不會考慮了，時間那么珍貴，我沒有時間談戀愛、生孩子、照顧家庭，接下來，我要全部身心投入到新橋研制中來。我動搖過，我想過回到過去，我甚至想過美好的生活，可如今，我已經(jīng)明白了我的人生道路，我會對所有人都說，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光了?！?/br>
    說完，她用飽含深意的目光投向麥文舟。是的，愛情是個奢侈品，對她來說太奢侈了，又浪費時間，她不需要了。

    看著她澄靜、明亮、堅毅的眼神，麥文舟心里很疼，哪怕自己選擇了放棄前途，結(jié)果換來的又是一次拒絕嗎？

    他不甘心，又無可奈何。

    他當然可以強求，可以蠻干，不顧一切地要和顏苿在一起，但是要那么干了，他麥文舟可能還是他麥文舟，顏苿卻肯定不是顏苿了。

    她的決心既定，帶翅的天馬都追不回來了。

    麥文舟心中涌起難言的挫敗感，他覺得自己是真正輸給了顏苿，無論從個人人生選擇還是從個人能力智慧而言，都不如顏苿，不如眼前這個他深愛的女人。他的人生道路一直是飄移的，容易受到干擾和波動。而從技術(shù)能力上來說，他更是已經(jīng)遠遠不如了。

    但是他又想到今天看到的那一雙雙期盼自己的眼神，他們給予了他最大的信任和支持，他們愿意在他的帶領(lǐng)下為夢想而奮斗，他已經(jīng)成了秦威的精神圖騰。他不能辜負這份信任和期待。

    想到這里，他精神為之一振，是啊，他同樣在這里也找到了自己的人生道路，雖然這個道路已經(jīng)與顏苿的道路密不可分了。

    “那就讓我們?yōu)閴粝牍餐瑠^斗吧！”說著，他好像回了年輕時，那份豪情萬丈，那份誰也摧不毀的信念。說著，他站了起來，“以茶代酒，我們干一杯，吃完這頓飯，我們就各自奔赴去自己的戰(zhàn)場，顏苿，你負責最難的那部分，要什么我支持什么，小槍，小雅，從今天起，你們跟著我，開疆拓土，把生產(chǎn)搞上去，把產(chǎn)品賣出去，想方設(shè)法賺錢，然后把賺到的錢投入研發(fā)，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

    四人站起身來，慷慨激昂地干了這一杯。

    秦小槍也懶得再計較了，反正麥文舟也沒走是不是？之前他想什么了，無所謂。但是后來有一天，當他得知麥文舟放棄的是一個省廳的職位，頓時大驚失色，如果麥文舟干下去，將來前途真是無可限量，實在令人嘆息。當他明白了這個，才知道麥文舟的選擇有多么不易。

    匆匆結(jié)束這頓飯后，四人就趕回廠里工作，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沒有時間浪費，顏苿需要整備材料，麥文舟需要安排工作，研發(fā)新橋事情太大，他們還需要進行幾場立項理論論證的過程，找準方向好下手。

    周之雅則意外地沒有追隨麥文舟的腳步，而是隨著顏苿，在后面亦步亦趨。

    顏苿回頭，“小雅，你有心事？”

    周之雅艱難地點了點頭，不知道如何開口。

    “記得那部流傳甚廣的電影里有句臺詞嗎？我覺得套用在你身上很合適？”

    “嗯？！”

    “或者，回到十年前他是屬于我的，但是來到現(xiàn)在，也許他找到的是你。放心吧，小雅，我不反對，反而真誠地會祝福你?！?/br>
    “顏jie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