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時候想，我對你來說可能也只是一個會說會動會照顧你的新玩具，你玩幾天就膩了，因為你有你自己的家，那么多人喜歡你，我只是一個新鮮事物而已，你過幾天就忘了?！?/br>
    “結(jié)果我想走的那天，你哭得那么慘，慘到小區(qū)保安以為我們家在虐待小孩?！鼻刈右?guī)想起當(dāng)時的場景，低頭笑了，“你知道嗎，你那個時候腿特別短，跑著都跟不上我們，過大鐵門的時候，還要抱著欄桿才翻得過來，結(jié)果你居然就那么追上我們了，想哭又忍著不哭，就踮著腳，捧著三塊兩毛錢，一直說衍衍求求你了，衍衍求求你了?！?/br>
    “其實(shí)那時候你根本不用求，他巴不得不要我，小姨夫的家人其實(shí)也不接受小姨他們收留我，我當(dāng)時就覺得可能沒有我，所有人都會高興一些，我本來是這么想的?！?/br>
    “但你當(dāng)時哭得太傷心了，傷心到我竟然覺得，還好，最起碼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會因為沒有我而難過，還有一個人要我，那我以后就為這一個人活著好了了。”

    “好在我運(yùn)氣很好，小姨，小姨夫，許姨，姥姥，姥爺，都對我很好，但我也知道，那個時候他們對我更多是出于可憐和心疼，他們并不需要我，只有你會每天纏著我問東問西，會犯了錯就在我面前裝可憐，會想要什么了就跟我撒嬌，會每天晚上抱著我睡覺，然后突然驚醒，說子規(guī)哥哥，你不會走吧。”

    “而且你當(dāng)時那么大點(diǎn)兒的人，每天非要和胖虎他們打架，就因為聽不得他們說我一點(diǎn)不好，可能你自己都不記得了，你人生中第一次打架就是因為我?！?/br>
    “你也不準(zhǔn)任何人說我，欺負(fù)我，學(xué)校要開家長會，小姨小姨夫忙，你就讓姥姥姥爺給我開，說姥姥姥爺是大官，他們給我開家長會，就沒人會說我不好了?！?/br>
    “你又會撒嬌，每天子規(guī)哥哥叫個沒完沒了的，那時候大人們也忙，顧不過來，我明明只比你大一歲，你就拿當(dāng)我大人一樣，什么都問我，什么都聽我的，我就只能管著你吃飯，睡覺，喝牛奶，不準(zhǔn)你打架，不準(zhǔn)你挑食，還要幫你扛錯背鍋，時間一久就成了習(xí)慣。”

    “那我小時候可真煩人?！?/br>
    盛衍低著頭覺得鼻子堵得慌。

    “但是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被需要?！鼻刈右?guī)替他輕輕揩了一下泛紅眼角，“阿衍，你知道被需要對于一個被拋棄的人意味著什么嗎?！?/br>
    盛衍并不能切身體會。

    “意味著存在的意義?！鼻刈右?guī)的嗓音在雨夜里顯得有些渺遠(yuǎn)，“所以阿衍，我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我就是因為那三塊兩毛錢存在的人，我們幾乎占據(jù)了對方整個人生，所以只要你不讓我走，我這輩子就永遠(yuǎn)不會走。”

    他不想讓秦子規(guī)走。

    盛衍很確定。

    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能回饋給秦子規(guī)什么。

    盛衍不知該如何開口，雨珠不帶停歇地砸著傘面像是催促。

    秦子規(guī)像是想緩解他的壓力般，又笑了一下：“但是如果你想讓我走，我就把三塊兩毛錢還給你，然后跟我爸走，沒關(guān)系的?！?/br>
    “怎么就沒關(guān)系了！”他一說完，盛衍就著急抬頭，“我什么時候說讓你走了！你不是說不稀罕你爸！你怎么能一會兒一個說法呢！”

    “我是不稀罕我爸那邊的財產(chǎn)，那是因為我惦記別的錢。”秦子規(guī)看上去像是個財迷心竅的壞蛋。

    剛剛還感動得要哭的盛衍愣了愣：“什么別的錢？”

    秦子規(guī)低頭笑道：“比如你的老婆本。”

    “……”

    艸！

    盛衍沒想到秦子規(guī)居然還有這么一招，簡直防不勝防，紅著臉，慌張道：“我老婆本是要給我老婆的，關(guān)你什么事。”

    “你不是說你想娶個長得好看又聰明又會照顧人還能考年級第一的老婆嗎，我覺得我樣樣合適?！鼻刈右?guī)基本是臉都不要了。

    但說得倒也沒錯，確實(shí)是樣樣都合適。

    除了那個比他的都大。

    盛衍紅著耳朵：“但你是個男的！怎么給我當(dāng)老婆！”

    “那你喜歡男的嗎？”

    “廢話！老子當(dāng)然不喜歡，我筆直！”

    “那你喜歡我嗎？”

    “……”

    一個沉默，足夠說明很多。

    秦子規(guī)低聲道：“阿衍，你對我不是沒有想法。”

    “但是我不確定那個想法就是那個想法！”盛衍咬了咬唇，有點(diǎn)著急道，“秦子規(guī)，你對我真的很重要，我想不出你跟別人在一起或者我跟別人在一起的樣子，我還會因為你對其他人好不高興，但我不確定這種喜歡是因為愛情還是因為習(xí)慣?！?/br>
    “就像你說的，我們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在一起了，我們幾乎占據(jù)了對方整個人生，我們和對方肯定有和別人都不一樣的占有欲和依賴感，甚至有時候還會有那種感覺，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我怕這就是摻雜著青春期反應(yīng)的親情或者友情，我怕等到我們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就連朋友都沒得做了?！?/br>
    “所以秦子規(guī)，你又能確定你對我的喜歡，就是真的是那種喜歡嗎，你分得清嗎？你要分錯了怎么辦？”盛衍抬頭看著秦子規(guī)，眸子里倒映著身后暖黃的路燈燈光，像清澈湖底見了星星。

    秦子規(guī)垂下眼眸，指腹撫過盛衍剛剛被咬過的唇角：“我確定?！?/br>
    盛衍反問：“你憑什么確定？”

    “憑你每次這么看著我的時候，我都想吻你?！鼻刈右?guī)指尖劃過盛衍的唇，眼皮微掀，迎上他的視線，“所以，阿衍，要試一試嗎，試一試你對我的喜歡，到底是哪種喜歡?！?/br>
    嗓音低沉得像是在蠱惑人心。

    兩個人的目光在雨夜下唯一一處無風(fēng)無雨的地方直直相對。

    雨珠砸上傘面，發(fā)出了沉悶又劇烈的聲響，卻絲毫掩蓋不住盛衍的心跳。

    盛衍看著秦子規(guī)的眼睛。

    又是那種讓人無處可避的鄭重與溫柔，一如當(dāng)時對著他說的那句“我愛你”一樣。

    讓他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

    而他看著秦子規(guī)的唇，喉頭上下一滾，覺得似乎也不是不行。

    第47章 純情

    區(qū)分那種喜歡和別的喜歡的最直接的方法, 就是看和對方有沒有親密接觸的欲望。

    盛衍再遲鈍，這個道理還是懂的。

    所以他覺得秦子規(guī)這個提議也不是不行。

    而他看著秦子規(guī)的唇，發(fā)現(xiàn)唇形很薄, 顏色很淡, 感覺如果吻上去應(yīng)該是涼的。

    七月末的南方夏夜, 即使下著瓢潑的雨，也依舊黏熱得厲害。

    盛衍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唇。

    他覺得伸頭也是一刀, 縮頭也是一刀, 那不如試試就試試, 快刀斬了亂麻算了，反正親一下又不會少塊rou，自己總不能像個小媳婦兒似的扭扭捏捏的。

    于是他又舔了一下自己的唇, 說：“那, 那就試試？”

    “嗯, 好, 那就試試?！?/br>
    秦子規(guī)低笑一聲，然后撐著傘，緩緩俯下了身。

    盛衍透過透明的雨傘, 可以看見秦子規(guī)身后大雨傾盆是如何砸下，又是如何被他手中的傘阻擋在外, 雨水就順著傘檐垂落成簾，把他們從這個世界徹底隔絕開來, 只剩下一方窄小的獨(dú)屬于他們的天地。

    藏著兩個少年彼此忐忑不安珍惜又試探的心意。

    盛衍一動不敢動, 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眨，怕一眨，就錯過了些什么不該錯過的東西。

    而秦子規(guī)的唇就在他的咫尺。

    好像這一吻下來，就有些什么事情注定變了, 再也回不到從前。

    盛衍垂在身側(cè)的手，握緊成了拳。

    他的心臟跳得快聽不到雨落下的聲音了。

    秦子規(guī)的呼吸就落在他睫毛上，他緊張地等待著那個讓他惴惴不安的吻。

    然而就在即將觸碰到的前一面，雨中卻突然響起一聲：“子規(guī)！小衍！這么大的雨！你們站在外面干嘛！”

    一切戛然而止。

    秦子規(guī)無奈地閉上了眼。

    盛衍猛然回神，一把推開秦子規(guī)，慌張應(yīng)道：“知道了，姥姥，我們馬上回來！”

    說完就轉(zhuǎn)身準(zhǔn)備飛快逃離預(yù)備犯罪現(xiàn)場。

    秦子規(guī)卻及時抓住了他的手腕：“又要跑什么?！?/br>
    “哎呀！姥姥在呢！你別動手動腳的！松開！”盛衍到底臉皮薄，生怕被發(fā)現(xiàn)不對，一邊試圖扒開秦子規(guī)的手，一邊紅著臉小聲著急地催促道。

    秦子規(guī)卻只是低聲道：“以后總要一起走的?！?/br>
    盛衍意識到秦子規(guī)說的這個“以后總要一起走的”是什么意思后，微頓，停下手，低下頭，沒再掙扎。

    于是秦子規(guī)就一手撐著傘，一手牽著盛衍，一起從大雨之中朝著那間點(diǎn)著明亮燈火的開滿薔薇花的院子走去。

    而關(guān)心了他們一輩子的老人正在著急地等著他們回家。

    看著他們手牽著手一起回來的樣子，兩個老人似乎一點(diǎn)也沒覺得不對，只是連忙把他們招呼進(jìn)屋里，一邊端出熱湯，一邊心疼地嗔怪道：“你們兩個倒霉孩子也真是的，這么大的雨，明天一大早還上課呢，怎么說跑來就跑來了。”

    被牽連的倒霉孩子秦子規(guī)同學(xué)有些玩味地看了盛衍一眼。

    真正的倒霉孩子盛小衍同學(xué)聽到這個問題心虛地低下了頭。

    知道盛衍臉皮薄又不會撒謊，秦子規(guī)無聲地笑了一下，然后看向老兩口，低聲解釋道：“江飛這幾天在我們家，你也知道，他和他奶奶一直都挺不喜歡我的，我也不想讓小姨和小姨夫為難，就想回姥姥家住幾天?！?/br>
    “住住住，隨便住?！笔⒀芾牙咽侵喇?dāng)初秦茹和江平?jīng)Q定收養(yǎng)秦子規(guī)的時候，江平的哥哥和媽是有多反對的，也知道從小秦子規(guī)就沒少受江家那些人的夾板氣，所以一聽這話就覺得心疼，“你放心，要是江飛賴著不走，你就跟小衍住，小衍家還沒裝修好，你就來姥姥家住，我們不去受那個閑氣?！?/br>
    “你倒是心疼他?！迸赃叺氖⒀鼙еu湯，小口小口抿著，看著自家姥姥一臉心疼別人家孫子的樣子，忍不住小聲嘟囔道。

    看到他這樣子，姥姥也笑了：“你這孩子說的，姥姥就不心疼你啊?！?/br>
    “你本來就不心疼我，你還幫著秦子規(guī)瞞著我呢。”盛衍像小孩子吃醋生氣一樣不滿地抱怨道。

    盛衍姥姥側(cè)目看向秦子規(guī)。

    秦子規(guī)說：“阿衍都知道了，今天還為這事兒跟我吵架呢。”

    “嗐?！崩先思覈@了口氣，“你說這事兒鬧的，我們不告訴你，也是怕你沉不住氣，多想多鬧，小到大，哪次提起子規(guī)要被他爸爸接走，你不是哭得天都要塌了？事情落定之前，我們就沒想著說。”

    “姥姥，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你老提它干嘛?！笔⒀芙裉毂黄嚷犃俗约盒r候好多羞恥往事，覺得成熟男人的面子簡直全沒了。

    姥姥卻不給他面子：“那現(xiàn)在子規(guī)走了你就不哭了啊？”

    “誰要為他哭了?！笔⒀艿拖骂^，繼續(xù)喝湯。

    盛衍姥姥和姥爺看著他那副又心虛又不好意思的表情，打趣地笑著：“你放心，子規(guī)答應(yīng)了我們的，以后還要給我們養(yǎng)老送終，跑不掉的?！?/br>
    那是他姥姥姥爺，秦子規(guī)養(yǎng)什么老送什么終啊，還真把自己當(dāng)他老婆了嗎。

    盛衍這邊紅著耳朵小聲在心里嘀咕道

    那頭秦子規(guī)就低低開口：“嗯，反正以后我們是一家人，阿衍的責(zé)任就是我的責(zé)任……”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