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風卷怒濤（八）

    2021年10月25日

    我側(cè)身一看，只見一位風韻少婦緩緩走來。

    她一身樸素的淺藍襦裙，合襟窄袖，風塵仆仆，爽利短發(fā)，滿面塵黃卻難掩姿色，明眸皓齒，瓊鼻潤唇，光額紅頰，眼角眉梢?guī)缀醪灰姲櫦y，身姿窈窕，胸前鼓脹略顯飽滿，腰間系著一對峨眉短刺。

    我尚未反應過來，讖厲道長卻率先開口：「你來了？有收獲嗎？」

    「回道長，一無所獲?！?/br>
    少婦緩緩走進，熟稔地答話，「這才想問問這位公子?！?/br>
    我眉頭一挑，兩人看來言語默契，似乎甚是熟悉。

    讖厲道長似乎是無可奈何地擺手說道：「也罷，隨你?！?/br>
    問我？問我什么？我不禁皺眉，與此人萍水相逢，卻又有何事相問？那少婦在我身前數(shù)步停住，別扭地施了個萬福禮：「公子，請恕妾身唐突，想向公子打聽一個人。」

    她這番尋人之語說得恭敬，但似乎并沒抱什么希望，感覺已經(jīng)快要放棄了似的，眼神中也無一絲希冀。

    明知無望卻仍不放棄，我心中既可憐又敬佩，于是點頭道：「你問吧。」

    「妾身先謝過公子?！?/br>
    少婦不再糾結(jié)禮數(shù)，迫不及待地開口，「不知公子是否見過這樣一個人，他有四十余歲，但是白皙俊美，臉上應該沒有胡子，說話聲音也應該像太監(jiān)一樣尖細?！?/br>
    「太監(jiān)？」

    為何如此少婦會找一個太監(jiān)似的人，我不禁疑惑發(fā)問。

    「嗯，此人從前是個yin賊，被我丈夫廢去了孽物，成了太監(jiān)。」

    少婦點頭，確認自己沒有口誤。

    「等等，」

    這番說法直接指向了一個「老熟人」，我略帶驚疑地反問，「你說的該不會是玉龍?zhí)交ò?？?/br>
    「公子見過此人？」

    少婦的眉眼瞬間活了過來，如桃李綻開，但卻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我自是見過，但他已經(jīng)死了?！?/br>
    「死了？什么時候的事？不對，公子在哪里見過他？也不是，公子可曾見過一個幼兒……不是，孩兒應該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

    少婦睜大了杏眼，上前幾步，死死抓住我的左手小臂，似乎被這個消息震驚得禮數(shù)難周、語無倫次，連番說出胡話。

    「你先冷靜點，我又不會跑?！?/br>
    我身懷武藝，這番素手抓握自是不痛不癢，但男女授受不親，教我不由皺眉，抬起被抓住的手示意。

    少婦這才放開雙手，退了一小步，單手撫胸深呼吸，平復了激動的心情，歉意一笑：「妾身失儀，讓公子見笑了?！?/br>
    我點頭道：「沒事，你慢慢問吧?！?/br>
    「請問公子是在何處見到這yin賊的？」

    「百歲城中的紅袖添香園，他在里面當龜奴?！?/br>
    「竟然在這種地方？疏忽了。」

    少婦口中自責懊惱，又急忙回神問道，「他是什么時候死的？」

    我勉強回憶道：「本月初三還是初四，記不太清了。他被岳鎮(zhèn)巒抓住，想要拒捕逃罪，被隨行的沈……赤鋒門門主就地正法了?！?/br>
    「就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br>
    少婦咬牙切齒，而后希冀又緊張地問道，「那他身邊有沒有跟著一個年約十八的少年？」

    「有?！?/br>
    我一個點頭，少婦立即捂嘴，眼淚奪眶而出，抽泣不已：「云兒，我的云兒還活著……老天有眼……」

    可不是老天有眼，而是我娘親宅心仁厚。

    我翻了一個白眼。

    眼前少婦的身份再無疑問，毫無疑問就是洛乘云的母親。

    但我令疑惑的是，洛夫人不是說她憂思而亡了嗎？我皺眉問道：「夫人，您就是洛乘云的母親嗎？」

    「嗯嗯……」

    少婦激動得呼吸不暢，素手在胸前緊握，只能點頭回應。

    「恕在下無禮，我記得洛家大夫人說，您已經(jīng)去世了啊？」

    「妾身……沒有……」

    少婦激動得哽咽不止，說話都結(jié)結(jié)巴巴的，她趕緊深深吸氣，勉強壓抑了抽泣，「妾身當年沒有身亡，而是神智失常，得了失心瘋，洛家為了顏面，便謊稱妾身去世了，實則將妾身關在小院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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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竟有如此隱情，我點頭繼續(xù)追問：「那夫人如今怎么又……」

    「后來，家丁看管不力，妾身便逃了出去，瘋瘋癲癲地跑到破舊的道觀里，被這位道長救起，并將妾身的失心瘋治愈了?！?/br>
    少婦一指旁邊的讖厲道長。

    「原來如此?！?/br>
    我點頭道，這經(jīng)歷也夠曲折的了。

    「公子，請問我家云兒現(xiàn)在何處？」

    少婦小心翼翼地問道，雙眼中的光芒閃爍著。

    「他就在楚陽縣城中，不過……」

    少婦先是一喜，而后又一雙妙目緊張地盯著我：「不過什么？」

    我也沒必要隱瞞這可憐人，嘆了一口氣道：「不過他身中火毒，全靠我娘親以冰雪元炁壓制，否則命不久矣?！?/br>
    「火毒？這可怎么辦……」

    少婦急得咬唇踱步，淚水再次流出，將面上塵土沖淡，擔憂非常。

    「嗯咳！」

    讖厲道長突然干咳一聲，少婦渾身激靈，一抹淚水，轉(zhuǎn)身哀求：「道長，你醫(yī)術(shù)高明，一定有辦法救治我兒?！?/br>
    少婦急得雙膝一曲，讖厲道長一甩拂塵，她就無法再下跪。

    道長收回拂塵，，淡然卻極為自信地說道：「貧道一生精研醫(yī)道，區(qū)區(qū)火毒，雖不敢說十分把握，但九分半總還是有的?！?/br>
    「妾身替我兒謝謝道長！」

    少婦欣喜萬分，深深作揖，這次讖厲道長卻沒再阻止，安然受之。

    醫(yī)術(shù)高明的道長？記憶中的奇人名字瞬時浮起，我不禁脫口而出：「你是顧道窮？！」

    讖厲道長輕輕頷首：「正是貧道?！?/br>
    「你不是叫讖厲嗎？」

    「讖厲是師傅為貧道所取的道號，顧道窮是俗家名字，不足道哉。」

    讖厲道長，也就是顧道窮，淡淡說道。

    我萬萬沒有想到，顧道窮就在眼前，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不過此時此刻，更重要的是，洛乘云的母親仍在人世，顧道窮也有把握為他治愈火毒，換言之，我可以甩掉他這個累贅了！我心中大喜，今日真是無巧不成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對我來說，終于變成了好事。

    「公子，能否帶妾身去見我兒？公子！」

    少婦一聲呼喚讓我驚醒過來，我連忙回答道：「不，不可……」

    「公子可是想要報酬？但妾身常年在外并無銀兩?！?/br>
    少婦一愣，皺眉不已，而后又抓緊衣襟，一副豁出去了的樣子，「若公子不嫌棄妾身蒲柳之姿，妾身自當侍奉枕席，只求公子……」

    「等等，夫人誤會了。」

    少婦過于急切、一陣搶白，竟說出如此話語來，我趕忙打斷她，「我的意思是，夫人不必隨同，今日我便會將他送來此處，也免得夫人多跑一趟。」

    「啊，這樣??？」

    少婦并未因方才的自薦枕席而害羞，反而是咬著嘴唇，思考疑慮，「可……」

    見她還在猶豫不決，我繼續(xù)勸道：「夫人見子心切，我可以理解，只是道長若不能同行，那仍需多跑一趟；今日辰光尚早，足以將他送來，不必擔心——況且娘親曾答應故人會盡量找到顧道窮為他解毒，若無我娘親為他壓制火毒，令郎早已火毒攻心而死了，夫人應當相信我們的誠意。」

    「那好吧，公子說得也有道理。」

    望著我認真的眼神，少婦終于咬唇點頭，只是無處安放的小手還是說出了她的心急如焚。

    我正欲告辭，忽然想起一事，便問道：「還未請教夫人芳名？」

    「妾身姓賀，名羽還?！?/br>
    原來如此，那洛家的羽還小院，應該就是按照她的名字取的。

    望望天空，今日一連串的事情如同連珠炮一波接一波，而羽玄魔君的極速也令人驚嘆，從城中到不知名的道觀里，用時不到一刻鐘，此時竟然尚未過午。

    「此事解決了？老夫送你回去吧?！?/br>
    羽玄魔君還算人道，還惦記著將我送回拂香苑。

    「請稍等。」

    我暫且不忙回去，得先將此地所處位置問明，「道長，這是何地？」

    「此地乃小桃山真虛觀?！?/br>
    「多謝道長，還請道長今日在觀內(nèi)等候?！?/br>
    我作揖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