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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母種情錄(85)不破不立

    第八十五章·不破不立

    2021年11月4日

    不知不覺,夜幕降臨了,堂內(nèi)點起了微弱燭光。

    我與娘親在此期間沒什么交流,甚至連肢體接觸也少有,偶爾對望,一切盡在不言中。

    娘親溫柔的美目更不稍移,此時才輕聲說道:「霄兒,你身體初愈,不可久疲,今晚還是早點歇息吧?!?/br>
    「嗯?!?/br>
    「那娘也回去休息了?!?/br>
    說完,娘親施然起身,白袍一旋如蓮瓣綻開,便欲離去。

    我忽然膽大包天,伸手抓住了娘親的柔荑。

    「怎么了霄兒?」

    娘親又回身坐下,毫不吝嗇地以溫涼滑嫩的玉手回握,溫柔相問。

    我期期艾艾,終是鼓起勇氣道:「娘親,你能不能……親我一下?」

    娘親桃花眼一瞇,仙音嬌俏:「霄兒想親在哪兒???」

    「……額頭」

    望著笑吟吟的娘親,我囁嚅了一會兒,終究沒敢得寸進尺。

    「還不是那么壞嘛?!?/br>
    娘親妙目微瞇,滿意點頭,柔波淺淺,「那好,霄兒閉上眼睛。」

    「嗯!」

    雖說與娘親鴛鴦約盟,但終究心里沒底,此時冒昧出言本不抱希望,但娘親卻毫無保留地答應了,讓我心情激動得無以復加,不再討價還價,趕忙閉上雙目等待著娘親的愛吻,生怕錯失了良機。

    但不知是閉上眼睛失去了時間感覺,還是娘親猶豫不決,我靜待了半晌,額頭卻始終沒有動靜。

    我急得眼珠子亂轉,有些想不管不顧地睜開雙目,心中正天人交戰(zhàn),一陣清香卻在此時襲來,額頭上忽然被兩瓣柔軟潤滑的雪脂碰了一下,彷佛春雨滴落、冬雪乍臨,一觸及分,只余一聲微不可察的「?!梗壹泵Ρ犻_眼睛,卻見娘親嬌軀傲立,妙目眄流,玉手將青絲撩至耳后,風情萬種,優(yōu)雅施然。

    「霄兒,記得早些睡覺。」

    娘親溫柔一笑,撂下一句囑咐,蓮步款款,踏著燭光進了東廂房。

    額上的觸覺早已消失,眼中的仙影也沒多停留,但我卻沒有失落,滿心甜蜜,摸著難以觸及的唇印吻痕,又癡又笑,久久不能平復。

    身體恢復小半,但心神的消耗實在說不清、道不明,不知何時,我在幸福的輾轉反側中睡去了。

    第二天,在娘親的精心療傷與調(diào)養(yǎng)下,我自覺已經(jīng)能夠下床,但娘親卻堅持不許,無可奈何,只得又在病榻上躺了一天。

    直到第三天,我吃過晨食湯粥,實在無法在忍受躺在床上了:「娘親,孩兒身體已經(jīng)恢復得差不多了?!?/br>
    娘親自是領會我話中意圖,卻蹙眉憂心道:「這……還是多休養(yǎng)一會兒吧。」

    眼見娘親并未強烈反對,我趕緊趁勝追擊:「娘親,你每日都為孩兒調(diào)養(yǎng)身體,肯定知道我恢復得如何——再躺下去,四肢都要廢了?!?/br>
    「哪有你說得這么恐怖?」

    娘親莞爾一笑,不再堅持,退開一步,「好,那霄兒就試試,不過可不許逞強?!?/br>
    「嗯嗯?!?/br>
    我忙不迭點頭答應,掀開薄被,緩緩起身坐在床邊。

    娘親從一旁拿了鞋襪過來,攏住白袍蹲下身子,一撩青絲,似乎想為我穿鞋戴襪。

    「別別別,娘親,還是我自己來?!?/br>
    如此禮遇我豈能受之,趕忙止住娘親。

    「嗯,好吧?!?/br>
    娘親并未堅持,微微一笑,起身將襪子遞來。

    我從娘親手中接過襪子,舒了一口氣,將腳抬到床沿上,套籠襪子,而后雙手扶住雙腳穿進鞋中。

    我雙手扶著床沿,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一個深呼吸之后,邁出了一步。

    果然,僅看身體平常的行動能力,已經(jīng)恢復了十之七八,這一步邁出,除了微微酸澀之外并無異樣痛楚。

    「娘親你看,沒事吧!」

    我向娘親報喜,只見她美目微瞇,螓首輕點,笑靨如花,似是憂慮盡去。

    此時穿著深色的布衣布褲,寬松得很,我再次踏出一步,兩步,三步……緩緩在堂中踱了個來回,步伐漸漸快了起來,身軀也更加自如。

    行動無礙的我,走出了正堂,對著初升的朝陽張開擁抱,順便伸了個懶腰。

    「呼——」

    我一吐胸中濁氣,感覺神清氣爽。

    在一旁的娘親此時走上前來,玉顏泛愁,略微猶豫:「霄兒,有件事,娘還未告訴你?!?/br>
    「何事?娘親但說無妨。」

    我偏頭問道,只見娘親目有憂色,緩緩開口:「霄兒,療傷時娘察覺你的元炁堵塞于奇經(jīng)八脈中,你的武功恐怕……難復舊觀?!?/br>
    聞言,我先是嘗試調(diào)動元炁,果然阻滯難行,微有一絲痛楚。

    望著娘親擔憂的美眸,我不由啞然失笑:「原來是此事,娘親勿需擔心,孩兒早有預料——能保住性命,已屬不幸中的萬幸,武功不再奢求——再說了,只要能和娘親在一起,有無武功,也沒什么分別?!?/br>
    娘親美目打量了半晌,喟然嘆曰:「霄兒長大了?!?/br>
    受了羽玄魔君一掌,當時便有功體破碎的征兆,醒來后雖然身體未復,

    不敢輕易運氣,但也不是毫無察覺,失去武功,只能說意料之中。

    失了武功,卻得生母垂青,不啻于我人生中最大的幸運,又怎會憂郁自抑呢?因此我反倒安慰起娘親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好一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滄桑而中氣十足,我立時辨明,這是羽玄魔君的聲音!娘親反應更為迅捷,幾乎在辭句乍起之前便已身形一閃,橫袖擋在我面前,散發(fā)出騰騰殺意,冰冷徹骨,盯著出現(xiàn)在前坪的人影,森寒厲喝:「羽玄魔君!傷我孩兒之仇,不共戴天!你竟還敢出現(xiàn)在我面前!還是說喚你龍淵閣大學士——范從陽!」

    來人身穿麒麟緋袍,帶四梁朝冠,皂靴素帶,腰間斜挎一柄劍器,雙目清澈,面容滄桑而精神矍鑠,眉宇依稀殘留著俊朗的影子,既是羽玄魔君,也是我在田野間所見的龍淵學士,更是洛嘯原曾經(jīng)提到過的作者——范從陽!「仙子息怒,子霄現(xiàn)下可受不得你這等殺意?!?/br>
    范從陽怡然不懼,反倒提醒娘親注意我的身體。

    「哼?!?/br>
    娘親這才稍稍斂去勃發(fā)的殺機,擔憂地回望一眼。

    雖說娘親盛怒之下殺機森冷徹寒,但她控制得極有分寸,我其實絲毫不受影響,娘親此舉只能說是關心則亂了——當然,我也對此極為受用就是了,便笑著點頭,示意安然無恙。

    娘親放心回身,興師問罪:「范從陽,你雖是獄殘的老師,但傷了我孩兒,便是當今天子也罪無可赦,還敢上門討死?」

    娘親言辭冷淡,殺機已是牢牢鎖定了范從陽。

    「仙子恕罪,當日老夫也是不得已而為之?!?/br>
    范從陽喟然長嘆,面帶愧疚,毫不設防地深深作揖。

    「你傷我孩兒那一掌,我親眼所見,還敢狡辯?」

    提及我受襲重傷之事,娘親久違地失了冷靜方寸,怒氣騰騰,粉拳緊握。

    我忽然回想起當日的一個細節(jié),出聲喚道:「娘親,且聽聽他怎么說?!?/br>
    娘親回眸,定定地望來,我自然心領神會,回憶道:「孩兒想起,當日那一掌……元炁沖入體內(nèi),最先感受到的乃是護住孩兒心脈?!?/br>
    若要對娘親痛下殺手,自該毫無保留;若一開始目標便是我這個初生牛犢,則無需如此大費周章,更不該以元炁護我心脈。

    這番南轅北轍的情形雖然教人困惑難解,但我卻記得一清二楚,武者的記憶很少出錯——其實也符合一定道理,否則絕世高手全力施為的一掌之下,輕則心脈俱斷,重則腑內(nèi)重傷,便是有扁鵲在世也回天無術,豈有活命之理?「也罷,既然霄兒如此說了,就聽聽你的說辭?!?/br>
    娘親稍微收斂了殺機,但語氣仍舊森冷,更是時刻注意著范從陽的東西,絲毫沒有放松警惕。

    「多謝仙子給老夫一個解釋的機會。」

    范從陽松了一口氣,向我點頭致意,「不過在此之前,老夫有一物歸還?!?/br>
    說罷,他從腰間解下劍器,輕輕拋給了娘親。

    娘親素手一養(yǎng),袍袖綻開,穩(wěn)穩(wěn)抓住劍器,美目一凝,沉聲道:「含章劍?!?/br>
    我這才看清,其形制、紋路、劍首,儼然就是沈師叔贈送的寶劍。

    「不錯?!?/br>
    范從陽頷首撫須,「當日仙子救子心切,將其落在了云隱寺,老夫知是徒孫愛劍,便代為保管,此時原物奉還?!?/br>
    范從陽甫一現(xiàn)身,我便看到了此劍,但失去了靈敏目力,我并未將其與含章劍聯(lián)系,畢竟儒家圣人佩劍講道、周游列國,后人效彷先圣風采也不是孤例。

    這兩日未曾再見含章,只道是娘親為我身體與心情考慮,既怕我興起亂動武藝,又怕我見獵心喜之下察覺自己武功盡去,因此收撿在側,誰知竟落在了留香坪,為范從陽所拾。

    不過由此觀來,更是佐證了當時我命懸一線、情形險峻到了極點,娘親心急如焚、無暇旁顧,否則以娘親的顧慮周全、無微不至,知我對含章劍愛不釋手,定不致有此疏漏。

    不過我并未從娘親手中接過佩劍,搖頭道:「多謝閣下歸還愛劍,不過現(xiàn)下我形同廢人,要來也無用?!?/br>
    聽得此言,娘親目露擔憂,我則回了個微笑,示意無恙——武功盡失我都不在意,何況一柄劍器?再說含章既已失而復得,即使我不能揮劍決浮云,用以裝飾佩身也不落俗套,并非毫無用武之地。

    孰料范從陽緩緩搖頭說道,「徒孫言之過早——你并非那失馬的塞翁?!?/br>
    「此言何意?」

    此話并不難解,乃指我并未失去武功,但我功體破碎,體內(nèi)奇經(jīng)八脈俱已堵塞,元炁難以調(diào)動,轉圜余地將從何來?「呵呵,其中緣由正與老夫不得已出此重手有關——若老夫所料不差,你體內(nèi)當是元炁堵塞了經(jīng)脈,無法運功?!?/br>
    此回范從陽卻一改鋪敘贅述的性子,并未等我問答,馬不停蹄,「但你可曾想過,功體若是散盡,豈有殘留元炁之理——因此其實你功體仍在,只是破碎,現(xiàn)下你所要做的乃是凝聚圣

    心,屆時永劫無終便可恢復如初,展現(xiàn)它原本的神威,更上一層樓?!?/br>
    元炁殘留之事,他所言確實有理,但轉念一想,我又有了新的疑問:「閣下日前不是說圣心隨時可以凝聚嗎?又為何要將我功體打碎?」

    范從陽閉目撫須,緩緩搖頭:「那是一家之言,老夫岐黃醫(yī)道涉獵不深,算不得準——讖厲道兄以青帝元炁探查之后,才告知老夫緣由:你體內(nèi)的永劫無終是你父親留下的,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自元炁顯現(xiàn)便丹田已存,功法也初具規(guī)模,但也成了你的桎梏——無論你怎么修煉,再也無法開拓丹田,再也無法突破元炁上限,是也不是?」

    「沒錯?!?/br>
    此節(jié)倒是沒什么可隱瞞的,我大方承認。

    范從陽點頭撫須:「這便是了,當初你父親留下的功體,應當是沒有圣心,經(jīng)你十余年來日夜修煉,愈加渾然堅固,但同時功體本身也變成了無法自行突破的瓶頸,此時再祭練圣心也無濟于事,二者難以相融,更不用說再現(xiàn)神威了——唯有不破不立,以外力擊碎功體,再以圣心重聚,只是這個力道卻需精準至極,不能有一絲一毫的誤差?!?/br>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告訴我等,由我們母子自行決斷?」

    娘親冷冷發(fā)問,并未聽信他的一面之言。

    范從陽苦笑道:「仙子與徒孫十余年來相依為命,舐犢情深,即便如實相告,你也下不去手,說不定還會百般阻撓?!?/br>
    我們母子一時無言以對。

    憑心而論,范從陽所言不無道理,哪怕這個方法真能助我突破瓶頸,娘親定然不會同意,也不會親自動手,更不會任由外人將我重傷。

    范從陽連連嘆氣,搖頭不已:「故此老夫只能先斬后奏——當日子霄與貪酒廝殺,除了仙子,老夫也緊緊盯住戰(zhàn)場,不斷推演他的身體狀態(tài),精心計算該當用力幾分,出手時老夫亦是歉疚不忍——若非知道仙子的冰雪元炁療傷續(xù)命極具神效,老夫會先將讖厲道兄請到此地,再行動手。」

    我沉思了一會兒,開口問道:「如此說來,你教會我碧落黃泉,又偷襲娘親,也是刻意為之?」

    「不錯,一來對付貪酒禿驢,碧落黃泉確實不可或缺;二來老夫亦無把握能從你娘親看護下得手,只好出此下策?!?/br>
    娘親仍是疑心不減:「你為何不惜做到如此地步?」

    范從陽仰天長嘆,由衷惋惜道:「老夫一生無妻無子,獄殘是座下唯一弟子,好學勤做,天資聰穎,老夫視若己出,如何忍心見他親子于武道一途寸步難行?」

    娘親不置可否,橫眉冷對:「哪怕他背叛了你?」

    「呵呵,談不上背叛。當年水天教欲舉大事,時機并未成熟,只因教眾對朝廷積怨甚深,眾怒難犯,再加上有心人從中推波助瀾,浮出水面已成定局,哪怕老夫身為教主,亦是無力回天。老夫本打算趁此機會,忍痛清洗教中二心蠹蟲,但獄殘跟隨仙子暗中調(diào)查,揪出了不少心志不堅、搖擺不定以及一意孤行之人,在上報朝廷之前發(fā)了密信給我,老夫順勢帶領核心及時收縮潛伏,勉強算是保住了根基。」

    范從陽回憶當年之事,神色悵然,緩緩道來,「老夫一直打算在教內(nèi)為他洗清污名。德化十年,仇道玉攜大勢相逼,爭國本得逞,我便知獄殘不日定會回歸,已然做好準備相迎,誰知他卻慘死于途中——老夫當年若是主動尋他,便不會發(fā)生此等事情,老夫本就愧疚至今,又豈會加害他的獨子?」

    沒想到當年事情還有如此隱情,其中曲折令人唏噓不已,看娘親神色,似乎此前也并不知曉。

    場內(nèi)三人俱都陷入沉默。

    范從陽于局面設計上城府極深,但對于父親的愧疚也不似作偽,我心中已然信了七八分,便出言道解圍:「那閣下可否將凝練圣心之法告知于我?」

    「自無不可,本座便是為此而來——若仙子不放心,可先行過目?!?/br>
    范從陽從懷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冊子,扔給了娘親,「不過有一事讖厲道兄曾言過,祭練圣心之后,重聚功體之時,可能會行動不便,勿需擔憂,功體凝成自會無恙?!?/br>
    娘親玉手一揚,輕松接住,并未急于翻看,冷冷出言:「不管你是真心還是假意,但你傷了霄兒是不爭的事實,將來我自會討回,現(xiàn)在暫且記下?!?/br>
    「仙子果然愛憎分明,將來討債老夫必不抵抗?!?/br>
    羽玄魔君無奈搖頭,「老夫這便告辭了,若需見老夫,托胡大壯傳話即可?!?/br>
    說完,未等娘親下逐客令,緋袍便攸然消失不見。

    范從陽神出鬼沒,我的注意力卻轉到奇怪的地方——他此回沒有吟詩作對,讓我莫名其妙地有些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