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喬木兮 第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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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木壽數(shù)漫長,若真能修成人形,便是活上萬年之久也不算什么。而小椿成年又晚,哪怕頂著三千歲的“高齡”,外表瞧著也就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 她容貌干干凈凈,面頰隱約帶了點孩童般的圓嫩,模樣實在有些人畜無害。 司馬揚自己有孫女,心里便尤其不忍,眼看她漸走漸進,不由揚聲喝止:“我這‘銀藜刺’鋒利無比,玄龜之甲也能洞穿,刀劍無眼,你若再過來,可是會命喪黃泉的!” 然而那姑娘竟充耳不聞,仍舊走得面不改色。 這回反倒是司馬揚著急起來:“‘銀藜刺’一旦發(fā)動,就算是我也無法撤回,萬箭穿心之下你當(dāng)場便能化成血水!” 一時連他夫人也跟著小聲規(guī)勸:“他沒嚇唬你,是真的……” 司馬揚:“可不是與你鬧著玩的,我、我真的會……” 說話時,小椿已然行至黑墻五步之外,她根本半點也不遲疑,一腳踩下去。 就在這剎那,墻上的刺應(yīng)聲而動,猙獰而暴虐地朝著地面扎下。 乍起的銀刺粗細(xì)不一,密密麻麻,只是望一眼都能讓人毛骨悚然,雞皮鼓動。 角落里的司馬家?guī)缀跆崃丝跉庠谏ぷ友邸?/br> 女眷們不禁驚呼出聲。 “叮叮當(dāng)當(dāng)”一片響。 小椿神色自若地朝前走著,連個格擋動作也沒有,那些寒光凜冽的銀刺便被輕而易舉地?fù)踉谒韨?cè)幾寸之外。 少女來到墻下,抬手掀起結(jié)界,簡單得好似在挑一卷簾帳那般。 眾刺猬精驚惶不已。 更多的則是讓這場面愣得出了神。 司馬揚的冷汗從額角滴到了衣襟上,心頭恐慌到了極點。 想不到自己的防御會被人毫不費力地打破……而對方甚至都不曾出手! 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小椿踏入這方屏障內(nèi),目光隨意打量周遭,在面前的司馬家人臉上掃視了一圈,最后停在一處。 滿場的人全在發(fā)怔,近乎都呆了。 司馬揚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到自己年幼的孫女跟前,忽然單膝蹲下。 這小刺猬興許才剛學(xué)會講人語,清澈水靈的雙眼里滿是懵懂。 小椿執(zhí)起她的手臂,抬起掌心覆在一條險惡的刀傷上,傷口既深且長,或許才留下不久。 不多時,淺淡的螢光便自她手中緩緩亮起。 光團里浮蕩著草木清新的水汽。 她神色平常,嘴里像哄小孩兒那樣悠悠道:“很快就要長新rou了哦,會有點癢,可別撓它?!?/br> 司馬揚微張著嘴,望著她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而這姑娘似乎并不在意其他,從始至終只垂著眼瞼,專注地給女孩治傷。 * 嬴舟本就不是個能說會道之人,與其費口舌辯解一通,還是暴力解決來得更直接。 司馬揚引以為傲的術(shù)法在小椿絕對的防御面前幾乎不值一提,一家老小給人捏在手里,他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了。 破廟里劍拔弩張的氛圍終于退卻下去,難得平和起來。 嬴舟與司馬揚夫婦對坐而談,小椿則在一旁抱著司馬家的小女兒,一副時聽時神游的樣子。 而兩只猞猁由于劣跡斑斑,依舊被罰守在黑墻之外,蹲坐于大門處,呵欠一個接著一個。 “‘朝三暮四’兄弟倆說的不錯,我來白石河而今這是第三十二個年頭了?!彼抉R揚長嘆道,“禁術(shù)發(fā)動時犬子一家與我夫婦二人正在房中安睡,整個鎮(zhèn)上在此間待得最久的妖,大概也就是我們了。算算時日……” 他掐了掐指頭,帶著詢問的口氣望向自己的夫人,“有兩年又八個月了吧?” 司馬夫人糾正:“兩年八個月又二十六天?!?/br> 他哦了聲,示意嬴舟,“就是如此?!?/br> 事發(fā)至今,居然已有整整兩年。 嬴舟面色不著痕跡,心頭卻狠狠地震驚了一番。 “那在此之前,城內(nèi)什么征兆也沒有嗎?” 司馬揚搖頭且道:“這事講來確實古怪,白石河一代慣來風(fēng)平浪靜,百姓又都安居樂業(yè),真是好端端的,突然第二日睡醒便重復(fù)起了上一日的事情?!?/br> 小椿正專心玩著小女孩兒的發(fā)辮,聽聞不經(jīng)意問了一句:“上一日到底是哪一日?” 司馬夫人:“八月十六。你看那街市鋪子里還有不少月餅賣呢。” 八月十六。 今年的月亮似乎是八月十五滿月。 古早便有前人口口相傳,說月輪中蘊藏著深不可測的靈力,是以月圓之日擅長夜行的妖類會比平時法力更加高強。 施術(shù)者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選擇在十五日作法嗎?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辟鄢烈髟S久,開口問道,“既是被稱作‘禁術(shù)’,那使用這個術(shù)法,究竟能得到什么?” 目前來看,那個施法之人似乎猶在暗處。而除了讓時光往復(fù)循環(huán)之外,他也未曾有別的什么舉動。 在門口百無聊賴,坐著撿石子兒的大猞猁回頭應(yīng)了一句,“還能有什么目的,不就是放任大家自相殘殺,最后好坐收漁利唄。苗疆的蠱王您知道吧?想想看,滿城的妖力都聚在某一個人身上,不比它自己挨個抓省事兒???” 嬴舟聽完,沒有全然無視,卻也不覺得有理,兀自摩挲著手指,若有所思地否認(rèn)。 “不對。” 白石河鎮(zhèn)并非什么熱鬧之地,對方若真想養(yǎng)蠱,大可尋個繁華的城市下手,犯不著找這種鄉(xiāng)野村落。 更何況。 兩年。 足足兩年。 明顯這術(shù)法若要維持,施術(shù)者必然得耗去極大的靈力。 而城中的精怪多是如司馬揚這樣不耽于修煉的小妖,指不定最后全吞噬了也無法不足缺口,舍本逐末,至于么? 嬴舟沉默片刻,抬頭去詢問司馬揚的意見,“先生對此怎么看?” 后者起初看他與猞猁為伍,原以為也是個不懂禮教的莽夫,不曾料幾番交談之下,發(fā)現(xiàn)這少年竟意外地謙恭端方,態(tài)度自然而然就緩和了許多。 “我與公子所慮相同。” “你既在意施術(shù)者求之為何,倒不如換個思路?!彼抉R揚手指打了個圈,“不妨想一想,為什么選擇在白石河,而不是別處呢?” “白石河鎮(zhèn)里……”他垂目說完這幾個字,望著司馬揚,“必定有它未盡未了之事?” 所以才會把時間定在八月十五。 也就是說,那一天。 一定發(fā)生了什么。 第16章 白石河鎮(zhèn)(十) 告訴你,我可不吃這套…… “這些天來,我也有此猜想?!?/br> 司馬揚看出他并非亡命之徒,自然樂意與他相商,“那么,對于眼下的困局嬴公子有什么打算嗎?” 嬴舟自胸腔內(nèi)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自己猶在思忖遲疑,目光盯著虛里,“我倒是認(rèn)為,若要破陣,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要查清對方究竟是誰,又因何而為。 “人族有言云‘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在對局勢僅一知半解的情況下,我不想貿(mào)然行動?!?/br> 說罷,便輕舔了下嘴唇,“或許,城里發(fā)生過什么我們不曾留意的事,才導(dǎo)致了這場亂局。我準(zhǔn)備花幾日的時間,仔細(xì)探查一番?!?/br> …… 小椿坐在邊上正翻看司馬揚小孫女的胳膊,瞧之前的傷是否有留疤。 突然,一只黑不溜秋的東西自窗外而來,張牙舞爪地落在她肩膀處,撲騰之際簌簌地撒下好些灰黑之物。 窩在她懷里的小丫頭驚奇地咿咿呀呀,伸手一撈,抓了根在手里。 那竟是一枚帶花紋的翎羽。 小椿被那不速之客壓得險些抬不起脖頸,定睛看時才發(fā)現(xiàn)居然是只山鸮。 這扁毛畜生個頭還不小,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大得出奇,爪子緊勾在她衣衫上,一歪腦袋活似能把頭給擰下來。 “你從哪兒飛來的?嚇我一跳?!?/br> 小椿伸手欲將它揮開,豈料這山鸮全然不怕生,還眨了下眼,拿臉頰不住去蹭她頸窩,十分親昵的樣子。 “若非城內(nèi)暴徒橫行,老夫也想助嬴公子一二……奈何實在法力低微?!?/br> 那邊的交談約莫是要結(jié)束了,司馬揚起身送客。 “如果往后再有什么需要老朽幫忙的,可盡管開口?!?/br> 嬴舟禮貌性地抱了抱拳:“多謝?!?/br> 他回身來喚小椿,也是沒想到她一個老的抱著一個小的,還掛了只寵物,僅是說幾句話的時間都能玩的不亦樂乎。 “走了?!?/br> 嬴舟輕輕一趕,伸手拉她起來,那夜貓子倒是挺怕他,老老實實地飛了出去。 ** “你方才說要進城調(diào)查,但城中少說也有幾百口人,想尋出端倪可不容易。” 自打走出關(guān)帝廟,嬴舟就一路抱懷不語。 小椿步調(diào)散漫地與他同行,兩頭猞猁卻提不起多少興致,無精打采地跟在背后。 “司馬揚的話不錯。”半晌他才終于出聲,“人多些會更好辦事,況且總留著那條大蟒在夜里發(fā)瘋,對我們而言同樣很礙眼?!?/br> 這里的妖若沒那么急躁,三兩句話就被人挑撥離間,他們現(xiàn)在也不至于如此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