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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塵倒是乖乖上了車,坐在副駕駛。 牧星海打開電子屏上的導航,問:“要去哪?” 阮塵別過臉看著窗外,說:“不知道。” 牧星海指尖在屏幕上停滯片刻,隨即cao作起來:“那去市中心的廣場吧,應該會有新年活動,比較熱鬧?!?/br> 阮塵不說話。 牧星海只好追問:“好嗎?” 阮塵:“隨便?!毕裨谡f:反正我也沒地方可以去。 牧星海自認是個很會聊天的人,朋友們都愿意來找他聊心事,盡管其實不感興趣,但他總能說出合適的體面話,讓會話挑不出差錯,也叫朋友被安撫好?,F(xiàn)在卻完全不知道該從何開口,怕阮塵嫌棄,怕阮塵厭惡,怕阮塵更不開心。 等他斟酌好措辭,卻發(fā)現(xiàn)阮塵已經(jīng)睡著了。 唉。 睡著也好。 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飄起小雪。 碎雪在車燈光束中飛舞。 沒下多久雪就停了,牧星海關掉雨刷的時候,阮塵也醒了,他是被過亮的光給照醒的。 身體還是很鈍重,好像更累了,阮塵疲倦地想,掃一眼路邊的霓虹燈火,問:“快到了?” 牧星?!班拧币宦?,說:“我找個地方停車?!?/br> 阮塵低頭看手表:“快要十二點了,你家里人不催你嗎?不用回家嗎?” “你現(xiàn)在才問這個有點晚吧?”牧星海故作輕松愉快地說,“你剛才睡著的時候我已經(jīng)跟我爸媽報備過了,我說在外面跟朋友一起玩慶祝過年,他們不介意。我也不是第一次過年在外面玩,這一片我來過,我?guī)闳ネ?。你不要想別的,跟著我去玩就好了?!?/br> 阮塵這才感到意外似的,有了點活氣,轉頭,抬頭看著他。 過幾秒,問:“去哪?” 牧星海說:“跟我走就好?!?/br> 阮塵慢吞吞跟在牧星海身后,亦步亦趨,不想和他并排走路,最好被當成不小心走在附近的不相干人士。 下車。 廣場上搭建了臨時舞臺,正在進行演出,樂聲鼎沸,臺下擠滿了人。 牧星海隔著衣服抓住阮塵的小臂。 他們來得晚,自然在最后面,只稍微沾染點熱鬧氣息。 零點前最后一場表演結束,巨大電子屏幕上煙花閃爍,開始顯示倒計時數(shù)字。 稀稀落落的人聲逐漸聚集起來。 “十——九——八——” 牧星海轉頭,看到阮塵也微微仰著頭,雖然沒開口,但看上去開心了一些,似乎在猶豫要不要一起喊。 “七——六——五——” 牧星海握著他的手一起舉起來,阮塵紅著臉,終于也隨大眾開了口。 “四——!” “三——?。 ?/br> “二——?。?!” 匯作最大聲。 “一?。。?!” “新年快樂!??!” 只在說這句話時,牧星海特意轉過來,對他燦爛一笑。 阮塵覺得心臟猛地跳動一下,大抵怦然心動就是這么回事了,隨機卻又輕微地疼痛起來,嫉妒得疼痛。他不由自主地喜歡牧星海這浸滿自信和幸福的英俊帥氣,畢竟向往幸福就和蟲子驅光是一個道理,可光越是強烈,影子就越是濃黑。 鼎沸的噪聲如擱在另個世界。 他只怔怔地看著牧星海,在這一刻,像有無形的隔膜被戳破,突然控制不住地撲簌落淚起來。 反正那么吵,沒人會發(fā)現(xiàn)的。 這里也沒人認識他。 他抱住牧星海,把臉埋在他懷里哭泣起來。 他知道很丟人,可情緒已脫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哭得停不下來。 他嘗試止住哭泣,稍微壓住,輕聲些許,接著忍不住,反彈哭更響。 被牧星海拉著回車上以后還在哭。 去買冷飲的時候也在哭。 終于訂到酒店空房,他仍在哭。 簡直像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不,他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從沒有這樣不看場合,從沒做過這樣不體面的事。 他上次哭是什么時候?十年前?記不清了,好像是高中時候的事吧。 總算哭完了。 阮塵緩口氣,試圖裝成無事發(fā)生,說:“我去敷一下眼睛,等下還去玩嗎?” 牧星海說:“你想去玩的話,就去玩。我去給你擰毛巾。” 阮塵自己站起來:“不用,我自己弄?!?/br> 牧星海就跟著他進了衛(wèi)生間。 阮塵摘下眼鏡,看見鏡子里的自己,眼睛都哭紅腫了,難看的不像話,牧星海欲言又止的臉也毫無遺漏地照在鏡子里。 牧星海問:“……你要是有什么想說的喪氣話,有什么想罵的人,都可以告訴我啊。像之前那樣。我不會說出去的?!?/br> 阮塵擰緊毛巾,沒轉頭,惡狠狠地盯著鏡子里的牧星海,冷不丁地說:“我真討厭你。” 牧星海渾身僵住,如當頭被潑冰水。 是因為他嗎? 阮塵接著又說:“我以前一直覺得我過得也沒什么不好的?!?/br> “從小到大沒有缺衣少食,身體健康,人生大致算順利。我想,世上有許多比我不幸的人,還有人吃不上飯,還有人沒有學上,也有人沒有父母。所以,我應該滿足,應該感恩,應該覺得自己足夠幸福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