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會憐惜一個妖鬼 第80節(jié)
晏潮生甚至冷冷說:“你若沒事,回妖宮去?!?/br> 叢夏扁著嘴跺腳,都忍不住懷疑,山主到底喜不喜歡女人。 彼時她也沒想到,過幾日她便會知道,山主也喜歡的,只不過喜歡的,不是她這一款。 晏潮生握著“葬天”,化作一抹玄色流光,飛入太初鏡中,去尋白追旭那一縷魂魄,將之絞殺。 * 泑山天漸明,琉雙睡了一夜,醒來總覺得心緒不寧,似有什么大事即將發(fā)生。 她按在狂跳的心臟,跌跌撞撞出門去找戰(zhàn)雪央。 流沙人們簇擁著她,把她帶到戰(zhàn)雪央屋子外。她敲門:“先生?!?/br> 戰(zhàn)雪央剛好在煉藥,把她放了進來:“仙子有何事?” 琉雙說不清令自己心緒煩亂,感到擔憂的事,到底是什么:“先生,我心悸得厲害??傆X得有何大事會發(fā)生,您可知外面如今怎樣了?” 戰(zhàn)雪央眸光一閃,想到在太初鏡里的白追旭,即將魂飛魄散,他道:“你們仙境,可有出征在外的仙將?” 琉雙唇微微上揚,溫和說:“有的,他叫白追旭,寬和勇武,慈悲仁厚?!?/br> “他是你的誰?”見她這樣的神情,戰(zhàn)雪央忍不住問道。 “是我兄長?!彼曇羟宕?。 “你們感情很好嗎?” 琉雙不明白戰(zhàn)雪央怎么會突然對白追旭感興趣,想起少幽說,戰(zhàn)雪央性子很怪,喜歡聽別人的故事,她頷首,只當作為回報,給他講故事:“是,我從小與白追旭一起長大,小時候,我缺了一魂,總是闖禍,有一次拿了父親的天雷幡,在空桑引雷,那雷劈壞了一整個后山,毀了小半靈池,父親生氣極了,要懲罰我。結果棍子落下來,全部打在了白追旭身上?!?/br> 回憶起往事,她忍不住輕輕一笑:“他其實也疼,但把我護得嚴嚴實實,沒讓我挨一下?!?/br> “以前我很怕黑,父親總讓我跪九思潭,您知道九思潭么,里面伸手不見五指。我一個人很害怕,后來白追旭進來,他與我一起被關在蓮花臺,教我法術,給我藏了很多吃的,還讓我枕著他的衣裳睡覺,在里面變出漫天的螢火蟲。我被關了半年,他半年寸步不離地守著我?!?/br> “父親事務繁忙,母親身子孱弱,我記憶里,陪伴最多的人就是他。他護著我長大,還說等我以后出嫁,要以兄長之禮,背我出空桑?!?/br> 戰(zhàn)雪央低聲道:“是么?!蹦悄阋欢ǎ诤跛麡O了。 琉雙提起白追旭,哪怕蒙住了眼,可是整個人,均帶著溫暖之意。 戰(zhàn)雪央看她一眼,琉雙在泑山,完全不知外面此刻到底發(fā)生了何事。他譏諷一笑,命該如此,她來不及的。 “你先出去?!睉?zhàn)雪央說,“你的藥,很快就要練好了?!?/br> “先生,我……” 戰(zhàn)雪央不由分說,讓小流沙人把琉雙帶出去。 戰(zhàn)雪央走入內間,看著面前兩份血,諷刺一笑。 一份是晏潮生今晨送來的,另一份,是昨夜有個名叫“沃姜”的仙族送來的。 即墨少幽到底回了昆侖,不過他回去前,拼著重傷,在潛龍谷殺了那妖獸,取出血,讓師尊沃姜送來。 緊趕慢趕,剛好半月。 沃姜來的時候,臉色很難看,戰(zhàn)雪央猜,不外乎兩種情況,要么就是昆侖實在危機,要不就是即墨少幽,也傷得很重。 戰(zhàn)雪央先前思慮良久,趁晏潮生外出,把這血藏了起來。即墨少幽有此一舉,令他十分意外。少幽遵守了諾言,帶回來“龍血”,只不過付出的代價,比原本想象的,還要大。 戰(zhàn)雪央沒有說出龍血的事,本來就是試探晏潮生的態(tài)度。 他想看看,這位未來的君主心中,如今有多少兒女情長。結果便是今晨收到新的“龍血”。 不僅如此,晏潮生還說,這是即墨少幽帶回來的“龍血”,他怕那個小仙子傷心,竟然做到了如此地步。 未來的君主,應該有情么?戰(zhàn)雪央臉色沉下去。 不,戰(zhàn)雪央心道,他一旦有了軟肋,這條路必定走不長,莫說有人抓住他的軟肋威脅他,晏潮生會妥協(xié),就說他日需要徽靈之心為引,融合所有仙脈,晏潮生會舍得看她被剜心去死嗎? 戰(zhàn)雪央刺刺一笑,把那晏潮生帶來的“龍血”一腳踹翻,他看向另一份“龍血”,帶著它去煉制丹藥。 熊熊爐火在眼前燃起,戰(zhàn)雪央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沒關系,晏潮生總會與她徹底決裂的。白追旭的死,不就是最好的機會嗎?殿下殺她兄長,她哪里會放過殿下? 算算時間,晏潮生也應該進入太初鏡了。 * 門外,琉雙捂住心口,不安之意愈發(fā)濃重。 她甚至疼得微微蜷起了身子,冷汗直冒。她是仙身,還擁有徽靈之心,本不該心口疼。戰(zhàn)雪央沒有告訴她發(fā)生何事,她咬牙,喘著氣,在門外道:“先生,我要提前離開泑山?!?/br> 一定出事了! 她解開鮫綃紗,小流沙人們圍著她,驚呼勸阻。 琉雙眼里流下一行血淚來,她正要強行恢復五感,出泑山看看,門從里面再次打開。 戰(zhàn)雪央捉住她手腕:“急什么,藥引有了,藥很快就能練好,再等半個時辰。半個時辰而已,不會出事的?!辈槐卦偃?,反正也已經來不及。 半個時辰后,戰(zhàn)雪央把藥煉制好,拿去給琉雙。 這么多日過去,琉雙終于又恢復了知覺,她的身體漸漸凝實,恢復成以前的模樣。 琉雙睜開眼,看清了面前的戰(zhàn)雪央,道:“多謝先生。” 她心里的不安揮散不去:“是少幽回來了嗎?怎么不見他,他出事了?” 戰(zhàn)雪央笑盈盈說:“即墨少幽他沒回來,昆侖有事,他回去了。你缺的這位藥引,今早有人補齊了。” “誰?” 戰(zhàn)雪央驚訝地說:“你不認識他嗎?昨夜他來探望你,今早便用自己的血為引,為你入藥。我以為你們情誼很深厚,他才會為你如此。” 他這樣說,琉雙想起昨夜,有人抱她回屋子,還用靈力安撫她的心情,那靈力很暖,陪了她整整一夜。 琉雙遲疑看向戰(zhàn)雪央,實在想不到,除了少幽,誰會這樣做。會是她心絞痛的來源嗎? 戰(zhàn)雪央一笑,嘴里吐出一個名字:“晏潮生?!?/br> 話音一落,果然,他面前的小仙子,臉色變了變:“你是說晏潮生……”她緊抿這唇,戰(zhàn)雪央一時看不住她在想什么。 戰(zhàn)雪央只好冷不丁拋出另一個話題,說:“對了,我方才煉藥時才想起來,似乎有一位仙將,被困在太初鏡,快要魂飛魄散。也不知,是不是你之前說起的兄長。” 琉雙臉色一剎那慘白:“你說什么!” 想起那股令人心驚的不安,她甚至顧不上告別,腳步倉皇往泑山外面跑。 戰(zhàn)雪央攪亂一池水,看她急急忙忙往外走,身后小流沙人不舍地跟了一串。 本來不欲講話,她離開的背影,卻不經意觸動了他七千年來,最不甘的那一抹痛恨。 “等等?!睉?zhàn)雪央開口,待琉雙回頭,他抿了抿唇,“你既是仙族,可認得一名喜著紅衣,手腕有疤的仙子?” 琉雙被他叫住,匆忙回想,仙族有誰喜著紅衣這樣艷烈的顏色?似乎沒有,何況手腕有疤……每一個仙族都會治愈術,誰會任由傷痕留在自己的手上。 “不曾見過先生口中所說的這名女子?!?/br> 戰(zhàn)雪央眼里微弱的亮光,漸漸黯淡下去,變得一片沉寂,許久,配著額飾的男子微微一笑:“知道了,仙子離開吧,一路順風?!?/br> 琉雙離開了泑山。 在她身后,戰(zhàn)雪央虛假的笑意收斂住,他背靠著泑山唯一的大樹,手中的花種幾乎被他捏碎。 他嘴唇幾乎咬出血來。 那人的樣子,他快記不住了,真的快要記不住了。 他守在這里,日日夜夜,種了七千四百年的花。很早以前就在想,是不是因為他身邊萬物不生,孤寂腐朽,連一朵討她歡心的鮮花都開不出來,只能像一只無力沖著她搖尾乞憐、又令人憎惡的狗,她才不愿留在這死地,七千多年,不曾回來看他一眼。 如今泑山長出大樹,他等到荒蕪,她依舊沒有回來。 第67章神仙釀 戰(zhàn)雪央僅剩的記憶里,七千四百年,在一個清晨,他迎來了一位仙族的病人。 泑山最美的時刻,在黃昏,西望出去,夕陽恢鴻,寶石在陽光下閃爍著熠熠光彩。 彼時他還是少年心性,一個人孤單被關在泑山久了,每一個到來求醫(yī)的人,對他來說都是饋贈。 他盡心盡力醫(yī)治他們,他們留在泑山的日子,也會與他說起許多外面的事,說如今四大仙族境況,說人間會下雨,還會下雪。 戰(zhàn)雪央活了那么大,從未見過雨或者雪。 泑山能留住的,只有一輪夕陽,還有夜間偶爾能看見的月亮。 他想象不到那是怎樣一種場景,小雨翩翩,或者整個大地銀裝素裹,雪花比羽毛還要清盈美麗,他抿緊唇,努力不讓自己生出“向往”的情緒。 戰(zhàn)雪央生來就知道,他得留在這泑山,獨自渡過千萬年,直到王族的后嗣出生,拼合靈脈,那才是他重獲自由的一日。 仙子來的那日,不是泑山最美的時辰。 天空難得這樣霧蒙蒙的,連太陽都還沒升起,她身著一席紅衣,眉間朱砂烈烈,緩步而來,紅色仙衣繡著一朵朵銀色蓮花,隨著她的步子,露出纖白的腿,那仙衣竟然一路開到了大腿,艷色若隱若現(xiàn)。 戰(zhàn)雪央在擦他的斧頭,見到她,險些手滑弄傷自己。 她驚愕片刻,彎唇笑道:“小妖怪,你眼睛不規(guī)矩啊,看哪里呢?” 戰(zhàn)雪央面紅耳赤,一半是羞憤,一半是氣的。他居于泑山,也是一個境界的主人,竟然這主人當得寒磣,整座山,只有他一個活物,不過泑山除了沒有活物,有世間罕見的法器,還有涓涓的靈泉,以及僅存的上古法陣。 無數人求他救命,對他自是畢恭畢敬,有求必應,只有這個奇怪的仙子,穿得……跟妖精似的,但身上的氣息卻是濃烈純凈的仙氣??扇羰窍勺?,仙子怎會這么穿!她不羞么! 戰(zhàn)雪央也是一時之間驚疑她的身份,才多看了兩眼。 沒想到被她叫“小妖怪”,還冤枉他是個色胚。 醫(yī)者哪里有“色胚”,他年齡不很大,還沒到想女人的時候,一心只想等到殿下,或者惦記去人間看一場美麗風雪。 他當即拉下臉來,拿出泑山一境之主的威嚴:“我不治你,你走?!?/br> 這還是第一次,他把人拒之門外。 她沒有生氣,也不驚慌,反而走過來,彎下腰看他:“別那么小氣嘛,我只是同你開個玩笑,不然,我向你賠罪好不好?我真的很疼,你給看看唄。” 她伸手捂住胸口,一副哄孩子的語氣,面上卻笑嘻嘻的。 戰(zhàn)雪央聽了冷笑,拎著她后領,想親自把她從泑山扔出去。這是他見過……最討厭的病人。 在泑山,他就是最厲害的存在,她縱然看起來囂張,卻也反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