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會憐惜一個妖鬼 第112節(jié)
琉雙不知道的是,白日那些服侍琉雙的鬼婢,全被處理了,一個都沒留下。 她們沒有把琉雙的性命當回事,才落得如此下場,進來的小鬼婢怕自己重蹈覆轍,索性什么都不說,只管做事,把自己當成一個聾子,一個啞巴。 晏潮生晾了琉雙三日,她都以為他不會來了,沒想到一個清晨,他把還在睡覺的她拎起來,粗暴得令她從睡夢中驚醒。 他語氣嘲諷,陰陽怪氣的:“你在這里,竟然也能睡得安穩(wěn),琉雙仙子真以為,我不會傷你?” 琉雙被他拎在空中,困意沒了。 其實她心里,已經(jīng)認為晏潮生不會傷害自己。琉雙在鬼域待了這么幾日,晏潮生除了嚇唬她,動作粗暴,把她當成布偶一樣拎來拖去,什么都沒做,就連十二殿,也沒有真的把她扔進去。 前幾日還替她擋了劫雷,擋了其實也就算了,他偏偏還給她傳了靈力??v然他應該恨她的。 于是琉雙抬眸看他,一雙眼睛帶著連她自己都不曾覺察的淺淺笑意。 她的笑惹惱了他,晏潮生扼住她的脖子,傾身而上,便撕開了她的衣裳。 女子的肌膚大片暴露在空氣中,琉雙顫了一下,是被冷的。鬼域的氣候若沒有靈力傍身,就像凡人的冬日一般,令人難捱,晏潮生驟然來這么一下,她沒有準備,在第一時間被嚇了一跳。 “嗯……” 她的肩膀被人咬了一口,不深,但是見了血。 如同在反駁她那句,他不會傷害她,他在用力證明著什么,證明他的仇恨清晰,證明他不會原諒她的欺騙! 她疼得皺了皺眉,卻冷不丁,一言不發(fā)抱住他腦袋。 她袖子被撕破了,一小撮布條就這樣掛在她手臂上,隨著清晨的風晃來晃去,她想起那滴黑色的魂息,心里終究軟了下來。 “別這樣,對不起?!彼p輕地說,“晏潮生,對不起?!?/br> 他驟然僵住,腦袋死死埋在她頸間。 她聲音溫軟,隨他這樣禁錮著自己,把困在心頭三年的話說出來:“是我不好,我騙了你,可我從來沒有想過殺你,三年前,我只是想把你困在無盡海,法陣不會要你性命,我沒有想到你在來空桑之前,已經(jīng)受了重傷?!?/br> 他一動不動,伏在她身上,連氣息都沒有,整個身子都是冷的,身體卻微微顫抖起來。 他縱然回來,也是一抹有今生沒來世的鬼魂了。 她抱著一顆黑色的腦袋,笨拙地拍了拍,心里其實別扭得很。兩個人之間,誰也沒有試著走出來這一步,琉雙知道,自己一直在等一個道歉,等七百年后的晏潮生道歉,可今生的自己,同樣也欠身上的少年一個道歉。 她本來打算一輩子不說,就這樣下去,從此形同陌路。他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可她想起那些在妖宮相互依偎取暖的日子,少年明亮的目光,他意氣風發(fā)地抱住她,說他真幸福。 她想起他滿懷希望,不顧生死地來,最后凄涼死在她的腳下,懷中至死都揣著那身嫁衣。他的身子分崩離析,嫁衣卻好好的。 她還想起縱然他這般恨她,可依舊不舍得折磨她,自己身上被軒轅劍弄出來的傷,第二日就好了,還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劫雷下,也是他護住了自己。他嘴里說著恨不得她死,然而他不曾傷害她。 連此刻咬她一口,證明他的恨,都只咬得淺淺的,跟才出生,故作兇狠的小狗一樣。 那一刻,她突然就心軟了。 誰都做錯過事,她再也等不到七百年后那個桀驁的妖君道歉,可她能夠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從此不再后悔。她為什么要學晏潮生那么壞呢? 風吹動珠簾作響,她抿著唇角,小聲地重復:“我不好,是我不好?!?/br> 是我讓你傷透了心。 她松了口氣,竟然覺得輕松不已,一旦把他們當作兩個人看待,原來說出來,也沒有那么難。 而方才還恨不得在她身上撒野的人,身體已經(jīng)僵得不像話,晏潮生再沒此刻這般,清晰地覺得自己臟污不堪。 第96章 嫉妒 晏潮生短促的、近蒼涼地笑了一聲。 他寧肯琉雙冷著臉,跟自己鬧,把仇恨和厭惡發(fā)泄出來。他知道她是怎樣滿身傷痕,來到這個世間,也知道她心里的怨與難過。 她被傷得怕了,于是豎起一身刺,扎得少年晏潮生也滿身傷。她誰也不信,心如堅冰。 在狡詐冷血的妖君看來,這樣很好,她不用愛上誰,便永遠不必再像當年那樣吃虧。 可他沒想到,那個自己永遠也無法成為的少年,如同一顆在懸崖上頑強生長的種子,撬開琉雙受傷后緊閉的心,讓她如今小心翼翼,別扭萬分,卻又輕輕地、鄭重與他道歉。 原來變了千萬般,她始終是當初睜著一雙清亮的眼睛,來到他面前的仙草。 晏潮生的心仿佛被人攥緊,難受得窒息。 他終于不得不承認,他嫉妒這世界的自己,嫉妒得要命!他的小仙草,終究不再愛他,她喜歡上了七百年前的自己。她在和那個少年道歉,這些話,原本都不是說給他聽的。她對那少年心疼了。 這些年被晏潮生死死壓抑著的,不敢承認鋪天蓋地的悔恨與痛苦,一瞬浸沒他,令他喘不過氣。他逃避的東西,被她這樣輕而易舉揭開,那張開大嘴,露出獠牙的怪獸,等著將晏潮生吞沒。 他蒼涼的笑聲,回響在殿中。 明明率先打破僵局的是琉雙,晏潮生看上去卻顯得更難受。 人總是這樣,晏潮生明明利用著琉雙對少年的愧疚,可當他真的得知她對那人的情愫,這份難以自抑嫉妒變成一張網(wǎng),反噬了他自己。 外面有人聲音響起,一本正經(jīng)道:“妖君陛下,有大事請您去殿中商議?!?/br> 旋即,琉雙身上一輕,身上的人不見了。從始至終,她一直沒能看輕晏潮生的表情。 她嘆了口氣,心里卻松快極了,拉起一旁的錦被,把自己軟和地埋進去。盡人事聽天命,她當然沒指望晏潮生這樣就原諒自己,但既然有了好的開始,她就知道接下來怎么做了。 其實和少幽商量好假成親那日,她已經(jīng)能區(qū)別看待日后的妖君與如今的少年,只不過后來發(fā)生的事太突然,才導致如今的局面。 * 宿倫搖著折扇,看見晏潮生陰著臉出來,挑了挑眉。 “妖君心中不愉?” 晏潮生彎了彎唇,抬眸看他:“宿倫,少自作聰明?!?/br> 宿倫摸了摸鼻子,實在不是他自作聰明,是他本身心眼兒就多,三日前殿中仙子渡劫,妖君為她擋下所有劫雷,回來就在鬼域陰氣最重的地方,閉關了三日養(yǎng)傷。 今日傷才好,妖君就找到他,讓宿倫適時出現(xiàn)在殿外,將妖君叫走。 宿倫實在很容易揣測發(fā)生了什么。 妖君陛下并不會真的傷害琉雙,只是需要做個樣子,但又不能收不了場,于是方安排了自己。 可如今自己也沒晚來一刻,卻看出妖君并不高興。從殿中出來時那表情難看得,活像回家發(fā)現(xiàn)自己夫人和人偷情一樣。 這話宿倫不敢說,只敢在心中笑笑。 “不過,屬下來叫妖君,還真有一事,妖君且去前廳聽聽看。” 晏潮生和宿倫一道過去,戰(zhàn)雪央和伏珩,帶著一眾妖將迎上來。 伏珩說:“妖君陛下,鬼域大門外,空桑仙將白羽囂,讓我們放了他們的少主?!?/br> 晏潮生走過一段長長的回廊,心頭嫉妒總算壓了下去。他坐在首座,笑道:“哦?我們何時捉了仙族的人?!?/br> 下面的人低著頭,暗自腹誹他的無恥,睜眼說瞎話。 那日昆侖于不周山天族交戰(zhàn),風伏命大獲全勝,即墨少幽成為俘虜,琉雙卻被妖鳥捉走,眾目睽睽之下,那么多將士都看見了,也難怪白羽囂反應過來,就來鬼域要人。 戰(zhàn)雪央好笑地道:“那小子說,若我們不放人,七日后陰氣大盛,鬼門大開,他自會出戰(zhàn)鬼域,向妖君討個說法?!?/br> 晏潮生漫不經(jīng)心道:“隨他去,屆時別把他們弄死了,扔出去便罷?!?/br> 伏珩道:“是?!?/br> 伏珩心道,白氏兩兄弟,白羽囂的兄長,當初大義殉了太初鏡,魂魄險些成為器靈,而今這位白氏二公子,不顧空桑境主命令,帶了自己的私兵,前往鬼域要人,都算得上有情有義了。 晏潮生:“昆侖那邊如何了?” “仍在僵持,靈脈一事非同小可,若昆侖真的交出靈脈,從此昆侖就徹底被風伏命掣肘,整個八荒,除了空桑,盡歸風伏命之手,妖君,我們真的不插手此事?” “仙族紛爭,與我妖族鬼族何干?”晏潮生說得冷冷的,那說話之人便立刻不再多言。 其中眾人心中都有不解,只有他問出來了而已,晏潮生沒有歸來之前,妖族被風伏命打得那么慘,本以為晏潮生會帶著他們揚眉吐氣,就像三年前一樣,可他除了鞏固鬼域的安穩(wěn),什么都沒做,隔岸觀火。 這樣下去,空桑又能撐幾日?若八荒的仙族皆在風伏命手中,屆時他們妖族可還有還擊的余地? 許多人心里都有這樣的疑慮,只不過出于對晏潮生的信任,沒人多說什么。 待人散去,戰(zhàn)雪央留下了,他本來也是要跟著一眾人離開的,如今猶豫道:“前幾日我路過無情殿,聽見一女子聲音,她說她叫夢姬?!?/br> 晏潮生看過來,笑意不達眼底:“你想說什么?” 戰(zhàn)雪央對上他視線,有些心虛,他咳了一聲:“屬下自是跟隨妖君的,可她說得情真意切,說妖君忘記了昔日大仇,沉浸在仙族女子編織的溫柔鄉(xiāng)中,不愿再復仇?!?/br> “她還說……她還說……”戰(zhàn)雪央的聲音越來越小,心里也覺得荒誕不已,“她說她是您的母親。” 晏潮生沒有說話,手指漫不經(jīng)心點在身下的王座上。 戰(zhàn)雪央心里訝異,妖君這個反應,莫不是那瘋女人說的是真的? “不過屬下也想知道,妖君是否還取徽靈之心?” “你不信本君?” 戰(zhàn)雪央蹙眉,搖了搖頭。 晏潮生說:“那這件事,你便不必再管,本君心中自有決斷?!?/br> 戰(zhàn)雪央垂下頭,懨懨離開。 他心里壓著事,走出寢宮不遠,聽見幾個妖族在議論幾日前那場劫雷。 他們憤憤不平地道:“都說仙族渡劫兇險萬分,怎么就沒劈死那個赤水琉雙。” 還有的說:“劈不死她,妖君總也會折磨死她?!?/br> “今日不是你給她準備膳食嗎,我給你說,加點……” 他們提起琉雙,滿眼的厭惡。戰(zhàn)雪央的手觸摸著自己的斧頭,心里有幾分沉甸甸的。 他驟然想起三年前,仙體潰散的那個女子,她抱著他的流沙人,安靜又可愛,半點兒都沒有頹喪之氣,還恭敬地喚自己為先生。 戰(zhàn)雪央被困在泑山,本以為自己到死也出不去,八千年的怨憤,最后導致他那樣做。那件事在他心中徘徊良久,如今又出了泑山,他實在是忍不住了,從來沒有干過這么缺德的事,他嘆了口氣,腳步一轉,去了關押琉雙的宮殿。 那些宮婢認得他,倒是沒有攔,琉雙已經(jīng)起來了,如今鬼域冷,她穿了一件大氅,身上的鏈子長長蜿蜒至桌案,她自己執(zhí)黑子,在下棋。 大氅把她整個人裹進去,襯得小臉瑩白,她傷才痊愈,看上去氣色并不好。 見了戰(zhàn)雪央,她緩了一會兒,才認出來:“先生?” 戰(zhàn)雪央看見她就心虛,他行醫(yī)那么多年,真正害過的人就兩個,一個在大殿里坐著,如今成了飄渺無倚的魂,一個在面前,被那人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