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端正坐著，笑呵呵看向沈少廉，道：“好啦，如今沒有外人，有什么問題，問吧？”

    沈少廉嘿嘿一笑，道：“老爺子，咱們還是老規(guī)矩，可成？”

    “嗯？”

    “就是咱們今天說的事兒，出我口，入您耳，咱們可不能當告密的小人！”

    “成，依你！”

    老朱早料到沈少廉會有這么一出，這小子雖然混賬，但是辦事，頗有些滴水不漏的感覺。若非如此，他也不會看重他。

    沈少廉立刻就樂了，道：“老爺子，您在皇上面上是能說上話的人，那您覺得藍玉會造反嗎？”

    “這個，莫須有吧！”

    被沈少廉如此直接地詢問這個問題，老朱也是有些掛不住臉。不說藍玉，就算是之前被他誅殺的胡惟庸，又如何是會造反的人？他只是想要將權(quán)力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宰相這個權(quán)力太大，由不得他不防。

    但若是平白地撤銷了宰相一職，也是麻煩事兒。

    思來想去，為了天下太平，有些人必須死。在這種思維下，胡惟庸就只能被殺，而且是以謀反之罪被處死，牽連甚眾。

    而今，為了朱氏江山萬代，藍玉也必須死！

    當然，這些話，老朱是不可能跟沈少廉說的。

    沈少廉笑了，他就知道，莫須有！

    這個詞，最早見于南宋秦檜冤殺岳飛，被韓世忠詰問時，秦檜所言。

    莫須有，意思是也許有，我認為是有。實則是捏造誣陷，無中生有。

    “老爺子，那您覺得，藍玉真的該死嗎？”

    “該死與否，非是你我決定的，這在陛下！”

    “是啊，決定權(quán)在陛下！”沈少廉呵呵一笑，“但是，小子認為，藍玉不能死！”

    “哦？說來聽聽！”

    藍玉該不該死？老朱的想法是，該死。他的所作所為，若是換作旁人，早已是尸體成灰。也就是他看在藍玉有功于社稷，這才一再寬恕他。

    這樣的一個人，沈少廉居然認為他不能死，他倒是要好好聽聽，這小子能有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沈少廉微微笑，道：“藍玉若死，必然牽連甚眾。我朝開國勛貴，半數(shù)會被牽連，此舉于陛下聲名有累！此為一不妥！”

    “陛下從不注重自己的名聲，他關(guān)心社稷江山，勝過自己的名聲！”

    老朱主動給自己辯護。

    他兢兢業(yè)業(yè)，刻苦勤勉，是真為了天下黎民。他不是在作秀，他起于潦倒，最是清楚百姓需要什么。至于身前身后名，他不在意。功過，自有后人評！

    沈少廉呵呵，道：“老爺子，我知道陛下不在意名聲，但是為人臣子者，卻不得不為君王謀?！?/br>
    “哦？如此說，你倒是一片忠心愛國之心？”

    “老爺子，瞧您說的，我都懷疑你這是在諷刺我！”

    “你倒是沒聽錯！”

    老朱哈哈笑。

    沈少廉嘿嘿地笑，道：“若說小子這般所為，沒有私心，那是假的。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小子也會死不能免俗的！”

    “那你得到了什么利？”

    老朱打量著沈少廉。

    沈少廉神秘一笑，道：“名利雙收！”

    “小子設計了涼國公，算計了蔣瓛，這消息肯定是瞞不住的。況且，小子也沒有想瞞著！”

    “狂妄，你難道就不怕陛下動怒，將你法辦？”

    老朱冷哼一聲，面色變得有幾分的嚴厲。

    如果不是他跟沈少廉結(jié)識在先，當知曉沈少廉在背后挑動一切的時候，他必然會直接下旨將沈少廉擒拿審問。

    沈少廉微微一笑，道：“老爺子，這個，就是小子需要請您喝酒的原因了！”

    “你就這么肯定老朽會為你說話？又怎么肯定陛下能聽的進去？”

    “人生如局，不過一場賭。凡事中規(guī)中矩，如何能成大器？陛下當年若是苦守寺中，不曾走出那一步，又何成今日的九五之尊？”

    “放肆！”

    老朱動怒，他之一生，豈是沈少廉這小子可以評斷的？

    沈少廉擺擺手，道：“老爺子，咱不動氣成不？咱們就是在閑話家常，您不是陛下面前的紅人，小子也不是錦衣衛(wèi)?！?/br>
    “縱然如此，陛下的一生，也不是你這小子能評斷的！”

    老朱依舊是氣不平。

    他算是看出來了，沈少廉這小子，心里毫無敬畏之心。人，若不懂得敬畏，那么行事必然肆無忌憚，將來若是被這小子掌權(quán)，豈不是無法無天，大逆不道？

    一瞬間，老朱起了殺心。

    他愛惜人才，但卻不會為了一個人才，而讓朱家的江山置于危險之境！胡惟庸死了，李善長死了，該死的人，在他活著的時候，會一個個都宰了！

    沈少廉苦笑一聲，道：“老爺子，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況且，陛下起于微末，無寸階之地，終至九五之尊，富有四海。這是前無古人之壯舉，我輩生在陛下這個時代，是我輩的榮幸，自當高歌而贊！”

    “陛下大度，又豈會在意這些？”

    “這非是恥辱，這是榮耀！普天之下，誰人能與陛下一較短長？”

    這是馬屁，這也是實話！

    歷史上諸多帝王，不管是一統(tǒng)天下的秦始皇，又或者開啟貞觀盛世的唐太宗，或者是黃袍加身的宋太祖，沒有任何一人能跟朱元璋相提并論。

    從金字塔的最底層，走上金字塔的最頂層，踏足人生巔峰。

    老朱，堪稱史上勵志楷模，無人能比！

    “你這小子，果然是個馬屁精！”

    老朱展顏一笑，心中的殺意淡去。

    沈少廉卻是全然不知，自己剛才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趟。若是沒有他后來的這些言語，他是妥妥地將自己的脖子送到了老朱的屠刀下。

    “老爺子，這不是馬屁！”

    沈少廉一本正經(jīng)地開口，道：“小子這是肺腑之言。天下之人，對陛下，都當有一顆感恩的心。如非陛下橫空出世，天下黎民尚在暴元的苛政下茍延殘喘?！?/br>
    “天生朱重八，方教日月?lián)Q新顏！”

    末了，沈少廉更大逆不道地直呼了老朱的名字，而且還是已被棄用的俗名。

    但在這一刻，老朱心中并無絲毫的芥蒂。

    因為沈少廉的這一句拽文，是個大大的馬屁，卻拍在了他的心坎上。他說不在乎名聲，但他又豈會真的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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