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dú)g整天都跟沒長骨頭似的，懶洋洋的，可舉手投足間，又給人一種凌厲和不容拒絕的氣勢(shì)。

    哪怕手里拿的不過是個(gè)勺子，顧知?dú)g都能拿出一柄劍的感覺。

    韓越垂眸看著貼在自己嘴邊的勺子，第一次有想要不顧一切拍屁股走人的念頭。

    顧知?dú)g卻像是沒有察覺到韓越的僵硬一樣，膽大包天地還用勺子擠開了韓越的唇：“吃啊，這不沒有香菜大蒜生姜八角茴香，也帶毛的帶皮的帶血的半熟的太軟的太硬的太甜的太咸的太腥的嗎？”

    韓越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他只是隨口一說而已，沒想到顧知?dú)g全部記住了。

    望著面前的番茄燒蛋，和蛋燒番茄，韓越從牙縫里面擠出了幾個(gè)字來：“我不吃蛋?！?/br>
    這句是真的。

    顧知?dú)g不耐煩地直接用筷子將兩盤菜分成了燒蛋和燒番茄，直接把番茄朝著韓越一推，語氣猙獰地道：“吃。”

    韓越遲疑了一下，迎著顧知?dú)g那兇神惡煞的眼神，識(shí)趣地拿起了筷子。

    眼瞼眉梢間，盡是嫌棄之意。

    為了分散嘴里奇怪的味道，韓越難得主動(dòng)開了口：“我還查到一件事?！?/br>
    “說?！?/br>
    “是在梁邱生死前。他在你這里算過一卦后，在客棧里和人起了沖突，差點(diǎn)打了一架。之后才去見的樓瑛?！?/br>
    “張方信沒有提這件事?！?/br>
    “最近京中人流混雜，雞毛蒜皮的小事多不勝數(shù)。張方信沒有記住也很正常。”韓越頓了頓：“還有一種可能?！?/br>
    顧知?dú)g揚(yáng)眉。

    韓越?jīng)]有說話，只是用一雙眼睛看著她。

    他似乎在等顧知?dú)g接下去。

    顧知?dú)g不由一樂。

    敢情這是在考她。

    顧知?dú)g嘴角勾了起來：“張方信當(dāng)初隨梁家離京去了京都，他或許知道梁家離開的內(nèi)幕，也知道梁邱生找樓瑛的原因，甚至知道這件事會(huì)給梁邱生帶來殺生之禍?！?/br>
    韓越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他沒有想到顧知?dú)g居然真的能從自己的三言兩語中猜出和自己一樣的東西。

    就仿佛是他們之間有一種奇妙的默契一般。

    顧知?dú)g慢悠悠地接著道：“梁邱生與人起沖突，張方信應(yīng)當(dāng)看見了，但他覺得這和梁邱生的死沒有關(guān)系，所以他沒有提?！?/br>
    說完，顧知?dú)g掀起眼皮默默地望著韓越，一直把他望到匆匆低頭在碗里挑番茄炒蛋之后，才不緊不慢地繼續(xù)道：“韓大人，我對(duì)你可是知無不言，希望韓大人將心比心啊?！?/br>
    韓越跟被人綁在柱子上一樣，坐得四平八穩(wěn)的：“我沒有隱瞞。”

    “梁家的事，韓府的事，或許都是同一人所為?！鳖欀?dú)g的手指在石桌上輕輕敲了敲：“雖說韓府成了無頭冤案，但這么多年了，以韓大人的能耐，總歸有些許的猜測(cè)吧。”

    韓越吃飯的動(dòng)作徹底停了下來。

    顧知?dú)g在窗戶紙上虛虛地戳了一下，得到了韓越的注意，就沒有試圖一次性沖進(jìn)去了。

    她收回了自己放在石桌上的手，笑著再次轉(zhuǎn)移了話題。

    “無妨，韓大人心里有所考量即可?！鳖欀?dú)g說道。

    “不是。”韓越突然道。

    顧知?dú)g怔住了。

    韓越放下碗，望著顧知?dú)g，神色有些認(rèn)真：“與梁邱生起沖突的人，與我猜測(cè)的人并不相符。”

    顧知?dú)g無意識(shí)地舔了舔下唇：“是誰？”

    “樓易?！表n越道。

    顧知?dú)g驚訝地挑眉。

    樓易是樓瑛獨(dú)子，樓瑛這人吧，雖然有些刻板和討厭，卻是京都少有的一把稱。

    在他手下，從來沒有斷錯(cuò)的案子。

    韓府當(dāng)年一事就是樓瑛主辦的，樓瑛拿出了人證物證，叛了老管家凌遲。

    然而韓越堅(jiān)持兇手另有其人。

    一來二去間，兩個(gè)便有了嫌隙。

    可以說，當(dāng)年韓府的案子成為了樓瑛的一處疤，偏偏韓越還每天在他面前晃來晃去。

    樓瑛的另一道疤，便是他的獨(dú)子樓易了。

    大概樓瑛把精力都給了大理寺，樓易在沒人看管的時(shí)候，成了一個(gè)不折不扣的敗家子，四處惹是生非。

    若不是樓瑛這些年在京都有些人脈，樓易恐怕早就被人套個(gè)麻袋扔在了某個(gè)不知名的角落了。

    韓越?jīng)]有錯(cuò)過顧知?dú)g驚訝的樣子，他想了想，終于還是徑直開口問道：“顧大人為何驚訝？”

    以樓易惹事的能力，他除了不敢在凌霄寒面前蹦跶，幾乎沒有什么不敢做的事了。

    顧知?dú)g喝了一口酒，這才在韓越的注視下慢吞吞地開口：“因?yàn)槲也檫^韓府的事?！?/br>
    韓越被她的長槍直入刺了一下。

    他完全拿不準(zhǔn)顧知?dú)g這個(gè)人。

    每次以為她要逼問的時(shí)候，她又突然撤走。

    每次猝不及防的時(shí)候，她就冷不丁扎你一刀。

    顧知?dú)g一副截然不知自己說的話有多危險(xiǎn)的模樣，她右手緩緩轉(zhuǎn)著青玉的酒杯，月光在杯上泛出冷白的倒影。

    “只是我查到的那個(gè)人，和樓家毫無瓜葛?！鳖欀?dú)g說：“一開始我以為是樓瑛被人收買，叛了冤案，但后來發(fā)現(xiàn)人證物證并不弄虛作假，樓瑛只是按照條例斷案，至于背后是否有人搞鬼，他并沒有查到?！?/br>
    “一方面，布這個(gè)局的人心思縝密，整件事情可以說天衣無縫，另一方面，你尚且年幼，家中逢變，對(duì)此案執(zhí)著情有可原，樓瑛也沒往心里去?！鳖欀?dú)g放下酒杯：“不過這次樓瑛這么執(zhí)著地想要插手梁邱生的案子，恐怕他也是察覺到了當(dāng)年的紕漏?！?/br>
    韓越轉(zhuǎn)頭看向了一旁的大樹：“已經(jīng)太晚了。”

    他似乎還想說什么，可突然間喉嚨一緊，一股難以抑制的反酸就從胃里涌了出來。

    顧知?dú)g見狀，忙站起身來，扶住了他：“怎么了？想吐？”

    韓越咬了咬牙：“當(dāng)年我因病沒有吃的那個(gè)菜……就是番茄炒蛋?！?/br>
    顧知?dú)g：“……”

    真是見了鬼。

    她忙給韓越指了個(gè)方向，示意他去那邊吐。

    韓越推著輪椅一眨眼沒了影。

    顧知?dú)g有些頭疼地看著桌上的番茄炒蛋，完全沒想到自己居然撞到刀口上了。

    她突然反應(yīng)過來，韓越這些年可能不是挑食，恐怕是看見任何食物，都會(huì)想到當(dāng)年的事情，只是找了個(gè)借口，不愿吃罷了。

    韓越去得快，回來得也快。

    他的臉色比之前更白。

    韓越甚至都沒有進(jìn)院子，就在院門口對(duì)顧知?dú)g說道：“多謝顧大人款待，時(shí)候不早了，我先回府。”

    他的表情和語氣都和之前別無二致。

    顧知?dú)g卻是敏感地察覺到了韓越的不對(duì)勁，她猛地站起身，走到韓越面前，擋在他的去路上，冷聲開口：“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