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舊時往事(1)
辰安從小在父母為他編織的關(guān)系網(wǎng)中摸爬滾打,很早就學會了面對不同的人,給予不同的笑容。他二十三歲就被媒體封為商業(yè)奇才,也正是那年,他收起了笑容。因為,他有實力不再為奉承而賣弄這種虛偽的表情了。 他繼續(xù)努力強大自己,希望有朝一日,集體主義變成自由主義,只為自我而笑。 可三年后,他認識了生活上傻里傻氣,工作上卻出類拔萃的趙得得。 他所有的計劃和腳步全亂了。 他開始愛上吃飯,因為她總吐著舌頭喊餓;他開始不敢工作到太晚,因為她總無怨無悔的等候著他;他開始期待周末,因為他要陪她吃遍全柳城的棉花糖。 逐步的,他沒那么在意計劃了。縱使他計劃變得再快,也趕不上她犯錯的速度。 這樣的生活持續(xù)了不到一年,他就被現(xiàn)實的重拳擊倒在地。那時他才明白,商場上錯中復雜的利益關(guān)系就像張蜘蛛網(wǎng),只要你一輕舉妄動,便會引來成群的捕食者將你吸干。 面對命運,再自負強大的人,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柳城的領(lǐng)導班子因貪污全員撤換,前政府扶持的項目全部嘎然而止,相關(guān)企業(yè)相繼倒霉,晨啟和盧氏雙雙陷入困局。 兩家企業(yè)是上下游關(guān)系,自然選擇同舟共濟。而商場上的老狐貍們則希望有份雙保險,揣度著怎么使兩家的關(guān)系再牢固些。 最后,他們把算盤打到了兩家兒女的聯(lián)姻上。 在辰安不知情的情況下,一場全市矚目的訂婚儀式悄然公布于眾。 面對無法確認的將來,他唯能從實招來:“得得,報紙上的新聞你看到了嗎?” 當然看到了,不僅看到了,還從膽戰(zhàn)心驚變得萬念俱灰。她不是全然不懂辰安的無可奈何,只是沒那份心情去分析,去接納。 “盧氏千金是不是很漂亮?” “我有些事要做,”辰安說得并不那么確定,甚至連聲音也越來越輕,“你能等我嗎?” 等?! 等什么? 等晨啟起死回生,或者……等他再次功成名就,離婚回頭娶她?還是,等著做他不見天日的情婦? 得得好憎惡自己此刻的清醒,讓她清晰地邃曉辰安說的“等”,對于她,是不平等。 被富家子弟玩弄的感覺,真糟! “我們分手吧?!边@是她盤桓在理智邊界上的沖動決定?!巴髣e再見面,留些尊嚴給我?!?/br> 她竟如此不信任他! “能容我說兩句嗎?”辰安憤恨地說。 “不必了!”她怕辰安給的解釋不是她想要的,更怕辰安的解釋能輕易地讓她甘愿成為第三者。 辰安緊閉雙唇不再言語,郁郁的消失在清冷的夜色中。 失戀又失業(yè)的她,沒臉回家,更無處可去,便隨著魚貫的人群如浮萍般亂蕩。 腳下機械且卡頓的步子,配極了她黯然無主的心。 再抬頭,面前是座用錢就可換得一個棲身之所的建筑——旅館。 “開房。” 反正只要她賴著辰安不放,自會有人拿著大把的錢請求她離開。她為何不提前消費,提前享受那?!拔乙詈玫姆块g?!?/br> “姑娘,你沒事吧?”有些年紀的老板娘擔心地問,而身前的女孩視線凝結(jié)在胸前,如行尸走rou,一言不發(fā)。 顯然又是位失意人,老板娘取了房卡,親自送顧客去了房間。 老板娘將空調(diào)和熱水調(diào)好,并帶走了玻璃杯等能制造成鈍器的物品,在房門前稍作停留后,回了柜臺。 旅館的隔音很差,嘈雜的人聲忽近忽遠,參差模糊,與得得腦中預演著的父親的責備和同事們的取笑重疊在了一起。 她捂住耳朵,曲起身子縮成一團,一直干干的眼睛此刻才噴涌出淚水。 突然感覺手臂上火辣辣的疼,抬手一看,上面有一條細細的口子,正緩緩溢著血。 想必是在外面哪里劃到的,只是劃傷她的那個東西可能太鋒利,以致疼痛有所遲滯,見血的速度也有所延遲。 不過,這點倒與心傷無異,越沉重的打擊,淚流的越晚。 得得終于明白,為什么剛才在辰安面前她哭不出了。 窗簾的顏色由深轉(zhuǎn)淺,上面布滿了星星點點的閃爍。 可不是嘛,一夜已過去,又是一日晨光熹微。 呃,嘴巴好痛! 不用想,定是哭到脫水,嘴唇開裂了。 從粘粘的唇縫中伸出舌頭,舔舔嘴巴。舌尖一碰上唇,便被黏住。輕輕拉回舌頭,唇上的口子被撕扯得更痛。 她沖進洗手間,打開水龍頭,灌了幾口涼水。 不知是自來水的氯氣味兒,還是自己身上的腐臭,令剛進肚的水又被嘔了出來。 得得看了看鏡子里落魄的自己,笑了笑,然后擰開水,洗了個通透的澡。隨后整理好頭發(fā)和衣服,讓一切恢復如常。 唯獨眼睛里還冒著求乞般的傷韻。 她……是還在盼著辰安能來找她嗎? 可辰安連一個電話都沒打過…… 出了門,得得散歩到一個早餐車前,城管正揮著執(zhí)法棒,趕催著餐車里的女人。 那女人顫顫微微的,急的快要哭了,告求著說:“城管大哥,我知道時間到了。就兩分鐘,我給這幾個客人做完就走?!?/br> 城管繞過這女人,先去驅(qū)趕其他攤位。 女人這才松了口氣。 見城管走遠,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從女人身后冒了出來,慌忙拿過刷子給蛋餅涂起甜面醬,然后撐著袋子協(xié)助女人給顧客打包。 “行了行了,你趕緊上學去,媽忙得過來?!迸送妻泻⒄f。 “媽,你別生氣,我這就走?!蹦泻⒁徊揭换仡^地說,“mama,我們今天發(fā)成績,我還能考第一。mama,你晚上能給我簽完字再出門嗎?” 女人低頭笑著,可眼下她卻抽不出空兒給兒子個回復。 城管看了看表,回來了,臉上的不厭煩又加深了。他抬起執(zhí)法棍在地上敲的咚咚響,那聲音將他手臂上的疤襯得狠辣非凡。 得得忙上前學著小男孩的動作,幫那女人販售起早餐。 收攤兒后,女人把車子推到隱蔽處,給她做了個蛋餅?!爸x謝你,還沒吃飯吧?拿著,不用給我錢了?!?/br> 女人好似沒有要休息的意思,把蛋餅遞給她后,繼續(xù)專注的忙活著。得得將錢偷偷塞進她油乎乎的圍裙里時,她竟然完全沒有發(fā)覺。 女人把錢罐里滿滿的紙鈔和硬幣胡亂地倒進一個塑料袋里,眼神空空的,似乎剛才的爭分奪秒全然不是為了這些錢。 可當她把餐車推到兒子上學的路上時,眸中卻立即被幸福充滿。 “年輕人,我得走了,要去市場辦晚上的材料?!?/br> 得得點點頭,與她辭別,而后轉(zhuǎn)回了旅館。 旅館里的老板娘滿面春風,嘴角翹得老高。那樣的神態(tài),著實引人懷疑她的嘴角再也耷不下來了。 突然內(nèi)堂中傳來一陣幼童嚶嚶的哭聲,老板娘撕開尿布,對她說:“姑娘,我去去就來?!?/br> 得得清楚老板娘是想關(guān)心一下她,可她沒心情和別人說話,便邁步上了樓。 但剛走了幾個臺階,就被老板娘喊了回來。 “過來,姑娘。”老板娘看上去格外興奮,像不找人說說話,會被憋死?!肮媚?,你這氣色可不行。你爸媽看見了,多擔心呀。來,進來坐?!?/br> 得得隨老板娘進了柜臺,指著老板娘懷里多出來的嬰孩問:“你的孩子?” “對,我的寶貝女兒。我真幸運,一歲左右的寶寶很難領(lǐng)養(yǎng)的,我排了好久。”老板娘拉過椅子,看架勢是要長談,總歸也無所事事,得得便坐下了。 “跟男朋友分手了?”老板娘對自己的眼力甚是有把握,沒等得得回應,就接著開講:“男人都靠不住,孩子才是永恒的。我年輕的時候不缺男人,還不是都散了。自己過了這么多年才想明白,得要個孩子??傻搅宋疫@個年紀,哪里還有人愿意跟我生?我就隨便買了個男人結(jié)婚,先領(lǐng)個證再說,要不哪有資格領(lǐng)養(yǎng)孩子?!?/br> 老板娘伸頭向外探了探,“你可別給我說出去!男人啊,唯一的用途就是給咱們送個孩子。以后我就守著我的店,守著我的寶貝女兒過一輩子,想想就美。” 門鈴響了,老板娘站起身,正了正衣服:“來客人了,你幫我看會兒孩子,我馬上回來?!?/br> 那孩子一點不認生,躺在她的懷里,上手就掐她的臉,還笑得直流口水。 誠然,人人都在努力的活著。 她也沒有學林黛玉悲春傷秋,用錦緞做成囊袋葬花的資格。她要找個新支柱,換種沒有辰安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