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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筑金屋在線閱讀 - 筑金屋 第19節(jié)

筑金屋 第19節(jié)

    他從前怎不知自己這個端莊規(guī)矩得小嫂嫂還有這般媚態(tài)。

    眼前忽閃過大雨中二人短暫輕淺的吻,陸潯盯她,喉骨略略滾動了下,鼻尖相觸,他啟唇,“嫂嫂,我些悔昨夜沒做。”

    做什么呢?

    沈沅茫然片刻。

    陸潯眼下,桃花淡粉從她襦裙露出蝶翅欲飛的鎖骨,直直升到她的耳尖,猶如他昨夜手中沾滿的熱血,可這要比那些骯臟的血討喜得多。

    他一手捏住沈沅的下頜,強迫她對視自己,眼睫垂落,低眼看她,眉骨高突,深邃的眼專注時叫人覺深情無比,仿佛正面對的是他心愛之人。

    離得愈發(fā)近了,幾欲貼近時,沈沅忽地別過頭,抬手推開他的腰腹,氣喘吁吁站到別處,以背相對,素手縮在袖中攪緊雪帕,眸合緊,快速道“我有些乏了,想回去歇歇?!?/br>
    話罷,三步并作兩步就要走。

    昨夜,她是拋了平生所有世家規(guī)矩和臉面,才一咬牙做出那些想之羞恥的事。可真當朗朗乾坤和他親近時,沈沅反而膽怯了。

    她還是放不下,放不下骨子里守了近二十年的規(guī)矩和驕傲。她也不敢,不敢堂而皇之把私事擺到明面上,陸潯可以不管不顧,可她還有沈家,祖母身體不好,知她這般自輕自賤,還不氣得昏過去。阿爹也會責罵她有辱沈家門風,阿娘更會因她自輕而傷心落淚。她太怕,不像陸潯毫無顧慮。

    所以,她在關鍵的時候退縮了。

    “嫂嫂想好了,若再往前走一步,今夜宮里的馬車可不會轉彎再到九重閣樓?!?/br>
    陸潯立在遠處,面色微冷,聲音也涼涼的,叫人脊背生寒。他撥弄指骨的扳指,遠遠看那抹越走越快的窈窕身影,陡然定住,一動不動,僵住一般,他冷嗤道“你對陸晉便是如此癡情嗎?!?/br>
    自己不用威脅,她甚至連敷衍都不愿。而陸晉,他只需勾勾手指,喚兩句阿沅,她就千般柔情,婉轉承歡。

    陸潯眼顯出厲色,便再沒說話,轉身闊步走了。

    沈沅被他說得發(fā)愣,她對誰癡情了?是陸晉?可她回府后聽從他的話,絲毫不敢怠慢,陸晉上門借口找過她幾回,都被她拒了。難不成,陸潯是誤會了她?

    她轉身看他,可人已經(jīng)沒了身影。

    …

    回屋后,沈沅心神不在,坐立不安。環(huán)素瞧見夫人一副嚇傻呆滯的模樣,也慌了神,忙上前仔細詢問,沈沅只無力笑道“不妨事?!?/br>
    環(huán)素便沒再說話,熱盞茶水退了出去。

    不只沈沅,整個陸府也因陸潯至而掀起風波。

    沒見沈沅時,陸潯先去了正廳。

    寬敞廳室,陸潯坐于首位,陸老太太,陸晉,陸識以及其他居于陸家的陸氏子弟一一陪坐。與陸潯冷肅氣勢不同,陪坐陸晉則是憤憤不滿,空有郁悶,卻也奈何不得上座的人,朝中風云變幻,誰人知,昔日無人看起的庶子一朝權傾朝野,無人可比。

    陸晉不愿奉承陸潯,場面話則陸老太太和陸識說了,陸潯卻始終沒搭理,好半晌才說了一句話,“我與陸家如何,各自心知肚明,祖母應知,我大仇未報,會留你們陸家茍延殘喘幾天,給你們喘息的些許日子,望祖母和長兄們好好珍惜?!?/br>
    “陸潯,你算什么東西!有何資格用這種口氣和祖母說話!”陸晉聽他囂張玩弄的語氣,拍案起身,怒不可遏。

    “晉兒!”陸老太太拔高音,打斷他。

    “祖母無需攔我!”陸晉憤憤道。

    “坐下!”陸老太太拐杖觸地,猛點了幾下。

    陸晉再氣也不會違抗祖母的命令,乖乖坐下了。

    陸潯笑看這番鬧劇,只字未語。他來這,就是想讓他們惶惶不得終日,過不上一天好日子,那樣才對得起他們當年所造下的孽。

    讓陸家惶惶懼怕的庶子陸潯終于在半月后入了府,但并沒入住,當夜,他便離開。

    廳內(nèi)人各自散去,陸老太太坐于下首,身形佝僂,面目頹然,滿頭銀霜頭發(fā),仿佛一瞬間蒼老百余。

    當年,她就該在這頭狼尚未養(yǎng)成時不顧長子遺愿殺了他,也不至于落得今日陸家困窘地步。

    陸晉侍奉于側,手捧茶水遞于陸老太太手邊,“祖母,陸潯他就是一頭白眼狼,要不是陸家養(yǎng)他,他怎能活到現(xiàn)在,早在孤島上活活餓死了。是我們陸家好吃好喝養(yǎng)大,他怎能將我們陸家逼至這般絕境。”

    “祖母,你且安心,朝中對陸潯豎子不滿的朝臣甚多,待我聯(lián)合朝臣,暗中集兵,必割下陸潯豎子頭顱,懸于城樓,一雪陸家前恥?!?/br>
    “住口!”陸老太太拐杖拄地,啪啪作響,她怎不知自己養(yǎng)的孩子有幾斤幾兩,陸潯能有今日,必是自身的本事。手段果決,心腸狠辣,沒一樣,她的晉兒能比得上陸潯。而且當年一事被先帝禁令,是不能說的秘辛,誰也提不得。

    陸晉養(yǎng)在陸老太太身邊這么多年,這是第一次,陸老太太發(fā)狠訓他。

    “沒有什么孤島,陸潯就是一賤婦之子,當年無事發(fā)生,休要再提起!”陸老太太揚聲道。

    陸晉慌忙撂袍跪下身,“孫兒知錯,祖母莫氣?!?/br>
    陸老太太平復下,擺擺手,“罷了,這一日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br>
    陸晉還欲再說什么,見祖母確實乏了,便住了口不再說話。

    那日,祖母把他叫去屋中私語,便是把陸潯的身世告訴了他。陸潯的命是他父親非要留下的,為此還逼迫祖母下誓。

    三年前,祖母本是要殺陸潯,想到臨死的父親,終是心軟,把陸潯關到后山自生自滅,卻想不到他竟然逃了出來。

    陸晉后悔,為何早沒殺了陸潯,才致使如今養(yǎng)虎為患。

    …

    后午

    沈沅小睡后起身,叫環(huán)素去給自己泡一盞花茶,她俯首案側,拿出一卷楷書出來。這是市面流傳甚廣的前朝大書法家劉玥之的仿體。

    想找到原本極其不易,而沈沅手中這本,則是與原本最為相近的一卷,字跡瀟灑飄逸,有如龍風骨,堪稱世間一絕。

    照以前,沈沅后午本是要小睡一會兒,今日卻叫陸潯鬧得心神不寧,了無睡意。

    臨摹到“色授魂與,心愉一側”時,沈沅停住了筆。

    目光怔然地盯住這八個字。

    她心知陸晉最受不住的就是這八個字,才一面對她念念不忘,一面又閱女無數(shù)。

    而陸潯呢?看中的除卻她是陸晉妻子的身份,不也是這副皮囊嗎?既然當夜她已做到那種地步,今日在他面前又何必扭扭捏捏,豈不是惹他不快?更何況,陸潯從未明說過不讓她去承恩皇帝,若她一時惹怒了他,說不定他真會把自己扔到新帝的龍榻上。還有沈家,比之祖母心疼失望,沈沅更擔心的還是沈家存亡安危。

    紙上的墨跡干了,沈沅坐于案后執(zhí)筆卻久久未動。

    …

    當夜陸潯沒回九重閣樓,自然不知一輛馬車在外面等了他一夜。

    瓢潑的血水,黑漆沾血的頭顱滾出方寸遠,至門前,那人眼珠瞪大,情狀可怖。

    陸潯蹲于那人身側,短刀盡數(shù)扎進后狠狠剜了兩下,直至出現(xiàn)一血rou窟窿,他方把刀拔出,尚且發(fā)熱的血濺了他滿臉。

    …

    棚戶人家外,傳來孩童歡笑嬉鬧的聲音,“爹爹,爹爹,我回來了!”

    男童興奮地跑了滿頭汗水,手里提著從河里撈打出的活魚,激動歡喜跑至門前,腳下仿佛踢到一圓滾滾的東西,男童好奇地彎腰看去,見是一圓滾滾的球兒。蓬發(fā)污亂,他剝開亂發(fā),露出一張熟悉的人臉。

    男童慘叫一聲,驚恐至極,連連后退,哀嚎嘶吼道,“爹爹!”

    陸潯隱藏于暗處,短刀的鋒芒在光下已現(xiàn)出,眸中殺意盡顯,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屠戮的惡人,即便是他們的后代子孫,他也會一刀一刀地親手殺掉。

    那些人該死,這都是他們應得的報應。

    院門男童不知危險逼近,尚沉浸在失去阿爹的痛苦之中。

    陸潯身形已經(jīng)閃了出,正欲上前,側身行過一輛馬車。此時將將天明,宵禁方解不久,街上少有行人。他側眼瞥過這輛馬車,車廂內(nèi)坐一曼妙女郎,妝容精致,身姿窈窕,陸潯再熟悉不過。

    他望向馬車駛過的方向,短刀垂手,回頭望一眼痛苦的男童,神色漠然片刻,終是轉身走了。

    男童并不知,自己方才已經(jīng)歷一場生死。

    …

    陸潯殺了一夜的人卻并不覺疲倦,反而眼中光亮,肖似興奮。再也沒有什么,能比血刃仇人更讓他痛快了。

    凈室氤氳升騰熱氣,陸潯仰躺于浴桶沿兒邊,這已經(jīng)是換了第三次水,可他依舊能聞出令人厭惡的腥臭,在冰冷的人血里泡太久,他都忘了人該有的溫度。

    陸潯合眼,慢慢昏睡過去。

    “是你,就是你這個孽障,害得本宮落魄如喪家之犬,都是你,孽障,孽障,你怎么不去死啊!”

    “你快去死,去死!”

    陰沉昏暗的山洞,墻壁流水聲嘀嗒作響,一披頭散發(fā)的瘋婦兩手用力撕扯捶打懷里骨瘦如柴的男童,詛咒謾罵聲在洞里發(fā)出回響,陰森詭異。

    男童無助哇哇大哭,衣衫破舊不整,瘦小的胳膊緊護自己的頭頂,“阿娘,不要再打了,潯兒好疼…”

    “好疼啊…嗚嗚…”

    嘩啦聲響,水波蕩漾,陸潯猛地從木桶的冷水中起身,眼中驚恐一瞬而過,轉而換之,是可怖的殺機厲色。

    已經(jīng)多久,沒再有這樣的夢境了。

    陸潯從水里豁然出來,大巾裹身,隨手那件高架的外衣披上,腳下帶水走了出去。

    …

    沈沅想通后,趁夜色去找了陸潯,但碰巧他不在,守門的仆從沒等王爺回來不敢擅做決定,沈沅就只得在門外等了,一夜過去,陸潯還是沒回。未免讓人瞧見,沈沅先悄悄回了去。卻不知怎的,總是心神不寧。

    心神惶惶地坐了會兒,手捧熱茶稍稍抿下一小口,暖流灌步全身,沈沅才方覺安定下心,沒那么多不適了。

    門外忽聽一道叩門聲,起初音并不大,沈沅尚且猜疑是誰間,那人仿佛已經(jīng)等不及了。

    “叩!叩!叩!”

    三聲響過,每一下都打在了沈沅心口,她的心也隨之鼓動。

    沈沅拉開門閘,門外立一掀長人影,眸中血絲漫結,眼寒涼看她,“嫂嫂昨夜去尋我了?”

    正是她所想之人。

    陸潯堂而皇之地從正門敲響了她的屋子。

    下一刻,陸潯衣角被一只軟軟小手抓住,快速拉他進了去。陸潯不緊不慢地走,慢悠悠道“嫂嫂深夜尋我何事?!?/br>
    聽此,沈沅雙頰莫名升紅,不敢看他,關門時四下望了眼,好在時候早,環(huán)素還未起,她這間院子小,耳房設在后院,內(nèi)院仆從只有環(huán)素居住。沈沅覺得清靜不錯,也好在當初這么做了。

    回身看那人已經(jīng)坐到她方才坐的方寸矮凳,手里拿著她飲過的茶水,順著她口脂的沿兒,徐徐飲下。

    沈沅緩緩心神,裊娜回步,到陸潯近前,“我昨夜是去尋了你?!?/br>
    陸潯眼皮子掀了掀,等她繼續(xù)說。

    沈沅又近了他幾步,纖細盈軟的腰肢兒裊裊落在了他懷里,唇瓣的胭脂被水浸染,露出原本的淡粉,她主動湊近,溫軟的吻落到陸潯的唇角。

    他鼻翼下終于散盡了那股子臟臭的血腥味兒,換之一股甜膩的馨香,滌蕩心扉,勾人入骨。

    沈沅并不會親吻,從前陸晉只會一味地粗魯,少有溫柔,對于男女間的柔情,沈沅其實并不知多少。

    她只是簡簡單單地和陸潯相貼,眸子水亮動人,她軟軟的素手已經(jīng)搭于陸潯的胸前,陸潯卻只一動不動,漆黑的雙眼就這么看著她。

    在沈沅推他即將收回身時,陸潯忽然伸臂攔住了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