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對，陸潯。

    沈沅混沌的意識又變得清晰，她要去找陸潯，沒別人能求，只有他了。

    眼前的視線再次模糊，沈沅手攥得越緊，到最后手心疼得幾近麻木，忽地面前出現(xiàn)一道纖長的人影，模糊中像是一個男人的影子。

    可她現(xiàn)在除了陸潯不能見到別人，沈沅想側(cè)身繞開，那人卻一把抱住她的腰，鼻翼下是苦澀的沉木香，熟悉的低音入了她的耳，仿佛懸崖邊能抓住的最后一棵能活下去的希望枯草。

    “王…王爺…”沈沅撲到他懷里，雙臂緊緊抱住他的腰，哭了。

    “我好難受，好難受…”她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快要斷了，“王爺，回閣樓，快回去…”她哭著在他懷里呢喃，蜷長的眼睫上排滿了淚水，可憐兮兮，紅撲撲的小臉灼熱得嚇人。

    陸潯本是在正殿聽那些朝臣阿諛恭維，無趣得緊，便出來透透氣，想小東西應(yīng)在梅園女賓一席，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沒料到正瞧見匆匆而行的人，他還想逗弄下她，怎知剛走幾步就被她撞了滿懷，掌下肌膚溫度發(fā)燙，耳邊的聲音也顫巍發(fā)抖，陸潯因見到她面上掛的笑意，淡了。

    “怎么回事。”他一面抱起懷中人，話卻是對一旁站著的環(huán)素說的。

    “是陸家四郎君，四郎君給夫人下了藥?！杯h(huán)素急忙開口。

    陸潯抱起人就要走，又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回頭看跟在身后的環(huán)素，“將我外氅取了，蓋到她身上?！?/br>
    小東西面皮兒薄，現(xiàn)今還沒與陸晉和離，必是不愿叫人瞧見和他的私事。他可不想等她清醒后又抱著自己哭唧唧的，偏還打不得，罵不得，只會惹他心煩。

    外氅蓋得嚴(yán)實，直遮住她烏鴉鴉的云鬢，陸潯又將她臉側(cè)擺稍稍挑開，留出透氣的地方。

    他腳步走得快，但現(xiàn)在回九重閣樓已經(jīng)來不及，宮里有許多空閑出的偏殿，陸潯瞥了眼離得最近的九黎宮，抱人徑直進(jìn)了去。

    路遇的宮人見之都瞠目結(jié)舌，不近女色的攝政王今日怎會突然抱一女人急切入殿？因外氅蓋得嚴(yán)實，看不清沈沅的臉，只能瞧見垂下素色綢緞，一看就是大員府中之女，宮人們又忍不住猜測，這女人是誰？

    寢室內(nèi)，沈沅額頭沁出層層汗水，身子半軟栽歪到引枕上，呼吸微弱顫抖，吐出灼灼熱氣。眼前已模糊得看不清了，她小手無力地抓著陸潯的衣袖，涼涼的冰絲綢緞，可以拂去她所有的灼熱痛苦。

    第45章 處置

    陸潯擰眉握住她纖細(xì)的手腕, 掌心的溫度灼人，榻里的一張小臉醞出異樣的紅，兩眼濕漉漉得無精打采, 似是痛苦至極。他抿抿唇，面色愈發(fā)冷，將她拉在自己衣角的手握住, 先吩咐一殿外候著的宮人拿他牌子到太醫(yī)院輕趙太醫(yī)，在凈室備好溫水。想了想又叫外間服侍的其他宮人全部散了。

    一通忙活完, 時間過了大半, 沈沅覺得愈發(fā)難受, 被他握緊的手有汩汩涼意滑過, 沖散她灼燙的體溫, 輸入四肢百骸，每一根發(fā)絲都舒服清涼。

    她勾著他修長的指骨, 企圖獲取更多的舒適涼意，沈沅無力地掀眼, 眼睫上溢出的水珠子便吧嗒吧嗒落下來，她便用這樣一雙眼看向陸潯。

    手背上他的青白玉扳指一寸一寸緩緩摩擦, 陸潯側(cè)坐到她身旁, 伸臂將人攬到懷里，冰涼的掌心抵在她腰側(cè), 沈沅咬唇枕他胸口，簌簌的淚珠將他前襟染了個透徹。

    “嫂嫂確定要在這？”

    他低沉略帶輕嘆的聲緩緩入耳, 沈沅咬唇悶不吭聲地抵在他懷里，淚水越涌越多，他身上的涼意好像也不夠了，許久, 陸潯感受到胸前軟軟地人終于啟唇溢出一絲動靜，“嗯?！?/br>
    聲音被壓得極低，說完她怕他聽不到似的，輕輕點頭。

    陸潯側(cè)首咬她滴血的耳珠，指腹有一搭沒一搭敲著她細(xì)軟的腰，“外面沒人，嫂嫂想叫也不必忍著?！?/br>
    轟隆一聲，沈沅腦中放空，好似覺得有一道霹靂下來，將她整個人意識都擊沒了。倏的，臉才開始生出奇怪的燥熱，愈發(fā)紅，甚至都不敢抬頭看他。

    陸潯見她頗為嫌棄不悅的表情，擰眉，扯下懷里藏得嚴(yán)實的人，不耐道“嫂嫂又不要了？”

    他作勢要走，人剛轉(zhuǎn)了個面，就被榻里的小手勾住腰帶，纖細(xì)的手指纏繞在上面，可憐的人哭得雙肩一聳一聳，梨花帶雨，叫人心煩。

    趙太醫(yī)提著藥箱慌慌忙忙趕至?xí)r，殿外大門緊閉，不時傳出一些不合時宜的動靜。即便里間至殿門遠(yuǎn)，但情難自禁時人便愈發(fā)得恣意，佳人在懷，溫香暖燭，恐無人受的住。

    趙太醫(yī)老臉一紅，簡直不敢相信這傳出動靜的男子竟然是當(dāng)今權(quán)傾朝野的鬼煞攝政王，他抱著藥箱坐到外面臺階，心里長嘆一聲，開始數(shù)天上飄過的云，只等王爺喚他進(jìn)去。

    藥的效力愈發(fā)厲害，沈沅明顯感覺到這次不同于幾日前在九重閣樓那日，她好似被洶浪打上岸的魚，苛求海水將她淹沒，又眷戀于瀕死之中。

    她看到陸潯近在咫尺的眉眼，一滴滾動的汗珠落到她的眉心，驀地，她再忍受不住，被咬得發(fā)紅的唇瓣張張合合，溢出一絲歡愉的動靜。

    …

    不知過了多久，沈沅昏沉地躺到榻邊，她看到陸潯坐在榻側(cè)穿衣趿鞋，收拾好后，自己又被她抱著挪到榻內(nèi)。實在是又困又倦，如抽絲一般，她單手無力地垂在外面，指尖觸到他溫涼的衣襟，下意識地輕碰了下。

    陸潯把她軟綿綿的手塞回棉被里，她眼睫輕顫，淚珠順著眼睫抖動落到她發(fā)紅的臉。陸潯拿帕子將她的淚痕擦干，“這些時候太醫(yī)應(yīng)來了?！?/br>
    沈沅聽他說話，意識才慢慢回籠，逐漸清醒。想開口，喉嚨卻干澀得厲害，一句話都說不出，只能眼巴巴看他，眼眶里豆大的淚珠就被她擠了出來。

    陸潯一件件拿過她堆疊在一起的衣裳放到床頭，少有耐心地捋走她散落在頰邊的碎發(fā)，又碰碰她尚且發(fā)燙的小臉，問“嫂嫂是先診脈還是先沐??？”

    沈沅舔舔干澀的唇，眼先落下，想了會兒，再看他時帶了點委屈，“先沐浴?！?/br>
    美眸盈盈如水，仿佛暗中含情，可偏偏她是無情。

    這樣一雙眼真叫人心煩意亂，陸潯不大高興地拍她熨燙的臉，語氣不善地找茬，“是伺候得不好，叫嫂嫂委屈了？”

    沈沅想到方才她抱他求歡的模樣，被他訓(xùn)得愈加難為情，躲過他的手，不想再說話。

    大抵是陸潯心情尚好，沒再揪著這件事不放，將手中小衣放到一側(cè)，單手穿過她的后背雙腿，連帶著棉被一同抱了起來。

    寢室內(nèi)凈室與里間相連，倒不擔(dān)心穿過外堂會被人發(fā)現(xiàn)。

    沈沅軟軟地依偎在他胸口，鼻翼下苦澀的沉木香徐徐而來，耳邊強(qiáng)勁的心跳聲竟讓她覺得安穩(wěn)。

    沈沅合眼，就這樣靠到他懷里，乖順地像只小貓。

    “王爺打算怎么處置陸識？”

    記起當(dāng)初他對霍阿侶的手段，沈沅一時膽寒，陸識必是跑不了，她并不同情陸識，也沒想過給他求情，但這件事樓氏和陸嘉禾也參與其中，樓氏既然知情，那陸嘉禾呢？她知道嗎？

    沈沅蹙眉凝思，記起當(dāng)初陸嘉禾黏在她懷里為她日后擔(dān)憂的模樣，打消了這個顧慮，眼睛騙不了人，陸嘉禾對她的關(guān)切并非假意。

    陸潯手扣在她腰側(cè)，撥弄微松的棉被，將她包裹得嚴(yán)實些，“嫂嫂還是想想自己吧，多大人了，還中這種下三濫的招數(shù)。”

    沈沅臉一紅，小聲道“以后會小心的。”

    …

    入凈室，水早備好，現(xiàn)正溫著，陸潯過去把通風(fēng)的窗關(guān)嚴(yán)，尋到一張窄榻，彎腰送懷里的人側(cè)躺到榻上，起身后又從高架拿過一條大巾，把沈沅身上包裹地棉被換了，他呼吸略至耳側(cè)，沈沅不自在地別過臉。

    陸潯掀眼看她，薄唇若有似無地擦過她嬌嫩的肌膚，滑過她的鼻尖到了那朵柔軟上。

    歡愉時小東西神志不清，估計讓她現(xiàn)在回想怕是都模糊的，陸潯含住她的唇瓣，慢慢移到她的脖頸，許久才放開。

    沈沅雙眼含霧，回神時陸潯已經(jīng)抱她起身，解下她的大巾，扶她入了溫水。

    陸潯俯身而立，目光穿過干凈的溫水便能看清里面全部，他看到她的露出的雪膚慢慢轉(zhuǎn)紅，仿若桃花的淡粉，嬌妍如艷，在他面前毫不遮掩的綻放。

    他的手伸進(jìn)熱水里為她擦洗，平靜的水面生出蕩漾漣漪，圈圈的波紋滑動。

    “我可以自己洗?！鄙蜚浒醋∷氖?，仰頭看他，紅撲撲的臉滿是羞恥無措。

    陸潯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許久笑了，慢條斯理地收回手，“嫂嫂真當(dāng)我不知你和陸晉一同洗過鴛鴦?。俊?/br>
    這和陸晉有什么關(guān)系？她只是覺得方才太過丟人，還不知如何面對他，怎么到他這就變了意思。

    陸潯僅說了這句話，隨后他拿那只掛滿水珠的手掐她的臉，他的手很涼，沈沅被他冰得下意識要躲，又對視上他漠然冷淡的臉，忍住了。

    “若是今日嫂嫂見到的是陸晉，該怎么辦？”陸潯捏著她的臉，似是隨意開口。

    沈沅眨眨眼，怕他生氣，仔細(xì)想這個問題，如果她碰到的人是陸晉該怎么辦呢？

    見她擰眉深思的模樣，陸潯掐她的手停住，面色瞬間黑了，他涼濕的手狠狠摩擦她干凈的臉，直到將手上的水珠抹干，陰沉道“嫂嫂怕是巴不得今日來的是陸晉呢吧，你好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同他重修舊好，盡享魚水之歡?！?/br>
    “不不，你誤會了，不會的，不可能，我當(dāng)時只一心去找王爺，除了王爺我沒想過任何人！”

    見他動怒，沈沅更是害怕，又恐他不信，嘩啦一聲，沈沅躲過他的手，從水里出來，就這么過去抱他，水打濕的雙臂去貼他精瘦的腰，軟乎乎的小臉貼他的脖頸，有點委屈可憐，“我當(dāng)時真的只想王爺一個人，王爺為什么不能相信我呢？”

    沈沅說的是實話，當(dāng)時她腦子里除了陸潯沒有任何人，她只想過去找陸潯。說不清為什么，大約當(dāng)時只有他一人可信吧。

    陸潯微怔片刻，斂下眼看懷中人，她好似急得都快哭了，悶悶帶著點兒鼻音，柔柔軟軟地貼在他胸口，滑膩如凝脂的肌膚垂落已涼下的水珠。有涼風(fēng)透過窗戶縫隙進(jìn)來，凍得她嬌弱的身子輕顫。

    “行了，我信嫂嫂便是了?！标憹〈笳拼蛩钠ü?，涼聲，“嫂嫂再這么抱下去，又該凍著，到時候別哭哭唧唧得讓我伺候。”

    語氣雖涼，卻沒有方才的怒，沈沅微微側(cè)眼看他，咬咬唇，唇瓣踮腳在他下巴偷偷貼了下。

    水波波動蕩漾，一圈一圈的，好像撥打到誰的心上。

    …

    陸潯拿大巾給她裹身，抱她回寢室，又拿棉被蓋到身上。沈沅靠引枕側(cè)坐，任由他拿巾帕擦發(fā)，他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烏黑的發(fā)鬢里，帶著淡淡溫?zé)?，穿梭在發(fā)絲之間，不過一會兒就將她的頭發(fā)擦干。

    “自己穿還是我給嫂嫂穿？”陸潯拿她衣裳放到床頭，一層一層地摞好，整整齊齊地擺放。

    沈沅在凈室待的時間長，身子發(fā)軟，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一雙美眸望他，小手揪他的衣袖，又輕輕地晃了晃。

    得，還是得接著伺候！

    …

    趙太醫(yī)終于得進(jìn)來診脈，先前他已到九重閣樓去過一次，料想到診脈的夫人是誰，是以見到簾后側(cè)躺發(fā)倦的沈沅時，沒多少詫異，立即垂眼躬身過去。

    樓氏從藥鋪里買的藥并非尋常之物，而是祖?zhèn)鞯拿厮?，初期服用無色無味，即便生病診脈也不能發(fā)現(xiàn)，但若是長久下去，日積月累，服用之人就會以情為不可失之物，到后期嚴(yán)重時甚至一刻都離不得，仿若上癮，越來越嚴(yán)重。

    而沈沅吃龍須糖已近兩月。

    趙恒面色一點點凝重下去，收回診脈的手，起身到陸潯面前躬身道，“王爺，夫人服用藥物已久，毒素日積月累，根植血脈，想一時解毒，恐怕不易?！?/br>
    沈沅安靜地躺在圍幔里，悄悄聽者，不發(fā)一點動靜。

    陸潯瞥了里面拱起的小團(tuán)一眼，直言，“如何能解？”

    圍幔里的人不敢動了，甚至連呼吸都放輕，偷偷聽著。

    趙恒接著道“待微臣開幾副藥可暫緩病癥，但這藥引卻是難尋?！?/br>
    他為難開口，“想要解毒的藥引必須要鳳羽鳥心頭的血。”

    “鳳羽鳥心頭血是萬毒之首，其血若與更強(qiáng)毒物相撞則可解百毒。但微臣聽聞，鳳羽鳥自十九年前就已消失，沒人見過。”

    趙太醫(yī)離開，陸潯抬手掀起圍幔，果不其然，棉被里的人縮成一團(tuán)，身子一抽一抽，哭得壓抑，還有點絕望。

    陸潯地將她扒拉過來，讓她面對自己，一雙眼都哭得有點腫，陸潯嫌棄道“又不是到絕路，嫂嫂哭什么?！?/br>
    “大不了日后發(fā)病，來尋我就是?！?/br>
    沈沅止住哭聲，認(rèn)真地想日后要一直跟陸潯求歡的模樣，瞬間更加悲傷了。

    “沒有別的法子了嗎？”沈沅小心翼翼地去拉他的手，紅腫的眼睛像一只可憐兮兮的小兔子。

    陸潯捏她的手，不知是不是沈沅的錯覺，她竟覺得他的面色淡了下來，從未有過的認(rèn)真，“也不是沒有?！?/br>
    就是要付出的代價有點大罷了。

    他的面色太過嚴(yán)肅，甚至沈沅覺得他看她的眼竟有幾分從未出現(xiàn)過的凝重和溫柔。

    一瞬而過，沈沅眨了下眼，再回神時便再也捕捉不到，他又恢復(fù)到平素冷淡的模樣。

    “時候不早，嫂嫂若休息夠了偏門有人候著，會送嫂嫂回席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