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金屋 第50節(jié)
她撲到沈老太太懷里抽咽了聲,“祖母您放心,窈窈是真心喜歡,王爺待窈窈很好?!?/br> 沈老太太見懷中孫女歡喜的眼,便知她是出自真心。 沈沅這聲話落,堂內更寂了。 “累了一天,快回去歇歇。”沈老太太又催促道。 沈沅淚眼巴巴地往她,明白這是祖母要單獨和陸潯說話。但陸潯那個動不動就殺人的嘴沈沅不太放心。 她又偷偷回頭去看陸潯,陸潯注意到她的視線,微微頷首。 沈沅沉默了下,剛想撒嬌請求留下,就被沈紓往出拽,“行了,跟我回去,我好好問問你。” 沈沅垂頭喪氣地被沈紓拉走。 等人走遠,說話聲聽不見,陸潯才開口,“我已出兵,邊疆之困已解,令郎不日便歸?!?/br> 權勢是最好的東西,總有至高無上的權勢,即便是求人也能壓上一頭。 沈家世代忠臣,而他大jian大惡,是亂臣賊子,沈家不會真正接納他。 陸潯想要沈沅,從不屑于沈家點頭,他要她開口,是想她心里靠近,而不是只有他一人在拼命抓著付出。 沈枕白眼中盛怒,卻不得不迫于面前人手中權勢而低頭,“王爺想要什么,臣豁出性命也為王爺去辦,求王爺放過臣女。” “岳父大人何出此言?”陸潯涼聲,“本王想要辦什么事何須用這種法子?!?/br> 沈枕白一噎,答不上來。 沈老太太手中佛珠轉動幾圈,眼里露出些許疲憊,目光卻是堅定懇切,“窈窈自小體弱,這一胎恐艱難,既然王爺是出自真心,老身請求王爺,待窈窈終生相護?!?/br> 半晌,陸潯斂笑認真回應,“自然?!?/br> “還有一事…”沈老太太緩緩開口。 … 沈紓剛離開不久,沈沅揉揉她捏得發(fā)紅的耳朵,趴在榻里滾了幾圈,心里亂七八糟地想著堂內祖母會說什么? 她好怕陸潯那張只會惹人生氣的嘴會說出什么混話出來。 門叩叩兩聲,沈沅一骨碌從床上爬起,剛要出聲詢問,一道掀長人影徑直進來,輕車熟路地鉆她圍幔。 陸潯撈起她的腰身便去扯她的領子,沈沅躲了躲卻沒躲開,小手費勁地推他的頭也沒推開,干脆放棄掙扎,任他啃咬。 到最后一步時,他終于記起她有孕,才放下手,側身抱她。 “王爺,怎么樣?”沈沅得了喘息,迫不及待地問。 陸潯指尖戳弄她的腰窩,“嫂嫂是指什么?” 沈沅有點癢,想躲,卻又被他禁錮得緊,忍住癢意瞥過眼開口,“我祖母,阿爹阿娘都怎么說的?” “還能說什么?”陸潯大掌慢慢向下,夠到柔軟的兩瓣,輕拍了兩下,“他們的小寶貝想嫁的人,還能不答應?” 沈沅避開他的手,被他的話弄得臉紅,小聲嘀咕,“說得好像你不想娶一樣?!?/br> 兩人膩膩歪歪一會兒,沈沅像是想起什么,猛地抬頭對上陸潯的眼,陸潯回視她,想起正廳沈家人查到的事,他眸色轉深。又像是明白她的欲言又止,將她的頭壓回懷里,不讓她看自己陰鷙的眼。 “想問倒底怎么回事?” 沈沅點點頭。 半晌,陸潯才慢悠悠地開口。 二十余年前,陸家旁枝下海經商,路遇颶風,自此消失海上,再無蹤跡。陸家尋人,為首便是陸潯生父,陸父到海上后,又遇颶風,船只被刮到流光島。 島上居民稀少,卻地產豐富,珠寶無數,陸父與島上一女子相愛,承諾會回來接她們母子二人。 沒過多久,陸父重回流光島,帶回的卻是大魏帝王,朝中武將,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自此那片島荒蕪,再無人跡。 陸潯被母親藏到山洞里躲過一劫,天長日久,等不到陸父,母親開始變得瘋癲,將一切罪責都怪到陸潯頭上。可卻忘記了,他還是個尚不知世的孩童。 再過幾年,陸潯的師父,也就是島上逃過一劫鐘愛他母親的懸忘找到他,帶他回陸府,教習他武功,蟄伏于陸家。陸潯自幼高熱后便對流光島的記憶模模糊糊,直到離開長安那日,師父慘死,他才記起一切。 他大半生背負流光島亡魂的鮮血,許是被幼年被瘋子驚嚇,每夜噩夢驚醒,都仿若有亡魂在他身側游走,提醒他刻骨的仇恨,他好似一具行尸走rou,只因仇恨支配,才有資格活于人世。 他回來,便是索命。 “十九年已過,那些人里死了的,我便殺他們的家人,讓他們斷子絕孫。活著的,我便一刀一刀地活剮,讓他們也體會到這種瀕死卻得不到痛快的滋味…” 陸潯平靜的說完,感受到懷中的人不安動了下,他松松手,卻依舊沒讓沈沅看他。 他的目光太過陰鷙,帶著殺人后的瘋狂快意,任誰見了,都不敢再靠近他這個瘋子。 “現(xiàn)在…可以放棄嗎?”沈沅極力穩(wěn)下聲,拉著他的手掌放到她的小腹上,“我們的孩子,再過幾個月就要出生了,就當是為了他好不好?”她可憐兮兮地乞求,“哥哥,好不好?” 十九年已過,那么多人命,即便那些再做過什么惡事,可他們的孩子,他們的家人都是無辜… “王爺,我們也有孩子,如果有人殺了我們的孩子,我該有多痛。你殺了那么多人,萬一他們將罪孽都怪罪到我和孩子身上該如何?” 她不想他的雙手再染血腥了,因果相報,終究是死結。 陸潯聞言,搭在她腰上的手猛然一僵,心里抽緊了下,終于肯低眼看她,咬咬牙道“嫂嫂又說什么鬼話,我一個人做的惡,即便死后下地獄,也是我一具孤魂去。你和孩子要給我活得好好的。” 沈沅沒答,黑乎乎的發(fā)頂對他,好一會兒才抬臉,她眼睫上掛著淚,唇角卻在笑,一如初見那日溫和看他,像極了悲憫的佛。 她是他的佛,是他的救贖,亦是他的永生信仰。 陸潯覺得自己可憐又可笑,喜怒都由她掌控,與她之間,他早就迷失其中,而她卻熟視無睹地站在對面,牽扯手里割他心肺的刀。 陸潯忽然竟不敢去看她的眼,手卻依舊在牢牢禁錮,不肯放松一寸。 沈沅卻追逐他的唇,溫柔地抱他,像纏綿悱惻的藤蔓,勾動他的心。 “王爺,如果報仇和我只能選一個,你要哪個?”沈沅問他,眼里亮亮的,一眨不眨盯著陸潯。 陸潯許久的沉默讓沈沅的心轉涼,眼前稍許模糊,驀地,她恍然記起那座人間煉獄的枯城。 … 大婚半月倉促舉行。 外面鑼鼓聲響不斷,沈沅正坐在喜床上吃酸糕,近日格外喜食酸。 沒吃兩塊,陸潯從外面進來,下人福身出去,沈沅見到他,笑吟吟地捏起一塊糕就往他嘴里塞。 陸潯皺眉,也沒吐,就著她的手咽下那塊糕。 沈沅貼他胸口,從他懷里拿出護身的符紙,得意洋洋地拿到他面前,“王爺,您就是輸了還不承認?!?/br> 那夜最后,陸潯回她的話是,“為一個人放棄那么多,虧了點兒?!?/br> 他卻沒告訴她,那些該死的人早就死光了。 最后陸潯燒了那柄短刀。 … 沈沅月份漸大,身子卻弱得厲害,大多時候都是在昏睡。陸潯在她床頭守了一夜,翌日便離開九重閣樓,只留給她一封書信。 流光島珍寶無數,藥材也一樣。 陸潯到島上后,才發(fā)現(xiàn)島上亡魂竟被人立了衣冠冢。 也就是在那里,他見到了磬釗。磬釗離開長安后,答應沈紓永不再回,他便到這里贖罪,為島上亡魂立下衣冠冢。 陸潯沒殺他,他答應過她,不會再濫殺無辜。 晨曦升起之時,陸潯到他幼時和瘋子同住的山洞,找到瘋子當年種的靈芝草,這草能救她的命。 這一刻,他終究釋然。因果相報便是如此,他少年在這的苦楚也不算枉受,若能救她,要他再留五年,十年,哪怕一輩子他都愿意。 … 同年,新帝下位,遠安王磬釗登基,攝政王陸潯甩手朝政,做了閑散王爺。重啟沈家,召沈莘回長安。 … 一年后 佛音寺 沈沅跪于悲憫佛像前,默默誦經,虔誠乞求。 陸潯殺孽太重,寺中主持不讓他進內室,他無所謂地等在外面。 他耳力好,清晰地聽到里面人溫聲誦經低語。 主持問她,“女施主虔誠而懺時日已多,是為何人?” 沈沅沉默了會兒,才輕聲啟唇,“世間無辜枉死之人。” “世間無辜枉死之人諸多,女施主純善誠心而懺,有佛祖相渡,必有福報?!敝鞒蛛p手合十所念。 沈沅搖搖頭,望向悲憫佛子,微微淺笑,“福報既加于我,望他之罪孽也加于我身?!?/br> 陸潯立于門外不遠,遠遠相望里面虔誠而跪的纖瘦人影。 嗤笑一聲,小東西怎么還不明白,能渡他的人只有她。 拜什么佛祖? 可笑。 他看了一會兒,心口卻因她的愚傻的行徑,鈍痛發(fā)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