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不是忘了陸緣冰上還有一只企鵝等著他們回來。

    “爸——媽——”

    膽小鬼邁開步子，氣喘吁吁向前奔跑。

    企鵝家長們停了下來。鵝群中有兩只企鵝退了出來，他們聽見了自家孩子的聲音。

    可他們早已經(jīng)習(xí)慣離別。

    企鵝爸媽們相伴著，回頭沖著膽小鬼叫喊了一聲。

    這一次，是唯一一次他們嚴(yán)厲地對孩子說話。

    “快回去！別跟過來！”

    企鵝爸媽們遙遙看著膽小鬼。

    可膽小鬼并不愿意，他隱約明白了，他的爸媽離開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于是他抗拒這一切，他邁開腿，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追上去賴在爸媽身邊。

    他們是一家鵝，之前一直都在一起，為什么這一次要分開。

    “回去！你該長大了。”企鵝mama嚴(yán)肅地沖著膽小鬼說道。

    “我們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逼簌Z爸爸看著膽小鬼，“你不必追上來，記得同你的同胞們在一起，一直在一起?！?/br>
    “一代企鵝有一代的興盛，也有一代的衰老。你們的興盛同我們不在一起，衰老也不在一起。屬于你們的企鵝時代到了，你們要自己去創(chuàng)造它?！?/br>
    然而最重要的是，爸媽之下的企鵝幼崽即便成長為大企鵝了，也還是幼崽。

    膽小鬼的企鵝mama站直身體，看起來像個出征的將軍，驕傲地挺直肚子，她向著膽小鬼喊道：“我不要你了，別跟上來?！?/br>
    “媽——”膽小鬼不敢置信，他不再顧及企鵝爸媽的勸說，兀自向前。

    “撲通”兩聲，企鵝爸媽跳下了海，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海邊高高的冰面上。

    唯有失去，最令企鵝成長。企鵝爸媽們遠(yuǎn)走，教給了后代們最后一課。

    小企鵝也終于明白了。

    膽小鬼一家終于將謎底揭開。

    小企鵝想著，他是不是也得追上去，緊緊跟在爸媽身邊。他相信自己有足夠的能力。

    可他的爸媽停了下來，就在岸邊。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只靜靜地望著他。

    一如在陸緣冰上那么多日日夜夜的等待。

    企鵝漫長的時間里，總有不斷的離別，與無盡的等待。

    小企鵝停了下來，不再與同胞們追上去。

    他安靜地站在了原地，不吵不鬧，黑黝黝的眼瞳在冰寒世界里落著微光。

    企鵝爸媽們同他站在冰川之上，隔著一段距離遙遙相望。什么也不必說，也不必哭泣。就這樣靜靜地感受最后在一起的時光。

    每一代企鵝都是這樣，不是嗎？

    我們終將分別。

    太陽在南極終于升起，陽光灑落一地的金輝，小企鵝終于知道，冰川會融化的，時間過去，一切都會消失。

    爸爸mama也是。

    隨著“撲通”聲不斷響起，冰蓋上的年長企鵝們漸漸消失在冰面。

    小企鵝就這樣，看著相伴了他幾個月時間的爸爸mama轉(zhuǎn)身離開，頭也未回。

    但他并不難過。他與爸爸mama們一起度過了一段靜謐而溫柔的時刻，在這里，他難得認(rèn)真地仔細(xì)觀察他的家人。

    他們彼此都并未發(fā)聲，可將來若是相遇，他一定還得認(rèn)出他們。

    周圍企鵝們迷茫地張望著，陸緣冰上起了風(fēng)，企鵝們聚在一起趴倒在冰上，同之前他們在爸媽那里學(xué)到的一般。

    阿德利湊在他們當(dāng)中，裝作他們的一員貼過去取暖。

    他想，真可憐啊，小家伙們。

    可當(dāng)初他的爸爸mama是怎么離開的呢？

    哦，好像是出去獵食，突然有一天他等了很長很長時間，直到餓得受不了了爸媽們也沒回來，他不得不自己去獵食。

    那之后，他再也沒見到他們。

    阿德利抬頭看了一眼海面。風(fēng)浪掀起波濤，一如往常，沒有什么區(qū)別。

    阿德利默念：再見，爸爸mama。

    就算只有一只鵝，企鵝們也永遠(yuǎn)瀟灑。阿德利是這樣。

    帝企鵝也一樣。

    作者有話說：

    想到《命運交織》里有一句話：海浪總是這樣，一波又一波的到來，讓我有些想家。

    第71章 他的企鵝

    在這片廣闊無垠的白色天地里，只剩下了黑白兩色。

    企鵝們第一次迷失了方向，沒有誰知道要去哪里，也沒有企鵝帶路。

    “你們該回海里?！卑⒌吕酒饋?，理所當(dāng)然地說，“這塊地現(xiàn)在歸阿德利了?！?/br>
    這位平頭老大哥拍拍鰭，站直身體。沒有了帝企鵝爸媽的看護，他更有信心成為企鵝群的老大了。

    只是得離那只小個子遠(yuǎn)一點。

    他驕傲地探出頭對帝企鵝后代們說：“走吧，我會把你們領(lǐng)出去的?！?/br>
    帝企鵝們猶豫著，他們需要一只領(lǐng)頭鵝，還必須得是帝企鵝。鵝們看來看去，將視線轉(zhuǎn)向了小企鵝。

    小企鵝的目光不停留在他們之中，他望向了遠(yuǎn)處，在遙遠(yuǎn)的冰山之上。

    他嘗試著呼喚他的好朋友，人兄弟。只是人兄弟沒有回答。

    他想，人兄弟或許也離開了。就像爸爸mama一樣。

    “我想去冰山后面。”小企鵝張開喙說。

    “不行?！卑⒌吕麌?yán)肅說，“小家伙，企鵝們從來不去那里，那里什么也沒有，你會餓死的?！?/br>
    “你怎么知道什么都沒有？你去過？”小企鵝不服氣，那里是人兄弟所在的地方，人兄弟都能活下來。

    最重要的是，他答應(yīng)過人兄弟要去找他。

    “我不同意?！钡燮簌Z中有鵝發(fā)聲，“爸爸mama說過，不能去那里。”

    他一開口，立即得到了其他企鵝的響應(yīng)，“沒錯，企鵝們得離開，下海去尋找更加適合我們生活的冰塊。”

    “不要癡心妄想了，企鵝們是不能離開冰面和海洋的。”后代們拒絕了這個不靠譜的決定，并且將目光轉(zhuǎn)向了第一個說出否定的企鵝身上。

    他們不需要一個不能帶領(lǐng)他們走向正確方向的企鵝隊長。

    企鵝后代們重新商談起來。

    “嗨。別難過。”阿德利拍拍小企鵝的鰭，“我也總是有一些英勇的計劃，但總是被他們否定?！?/br>
    想當(dāng)初，他最想做的就是捕捉一只海豹。

    只可惜他的隊友們不僅沒同意，還揍了他一頓。

    竟然沒有一只企鵝覺得這想法很棒嗎？

    “我想去?！毙∑簌Z聲音堅定。他向著同胞們看過去，問：“有沒有企鵝想同我一起去？”

    鵝群驟然安靜下來，這樣的平靜在向來充斥著嘈雜談話聲的企鵝群里是少見的。

    沒有一只企鵝開口，大家都相互望望，雖未發(fā)聲卻已經(jīng)知道了其他企鵝的答案，最終企鵝們重新看向小企鵝。

    膽小鬼挪動了下。

    小企鵝眼睛一亮，“怎么？你要跟我一起走？”

    膽小鬼搖搖頭，“不，老大，你跟我們一起離開好不好？我不想離開老大，哇——”

    太多熟悉的企鵝在今天之內(nèi)消失了，膽小鬼很害怕離別?？伤恢烙檬裁捶绞?，才能留下他們。

    他以為爸爸mama走了，他也還有熟悉的老大，會一直帶著他走向遠(yuǎn)處的。

    笨家伙小心翼翼地望著小企鵝。

    可企鵝們究竟要過多少個這樣的生活呢？

    持久的離別，天敵總是到來，風(fēng)雪也是。他想出去看看，外面是不是還有更合適企鵝的地方，能夠讓帝企鵝們免于災(zāi)難，不必如此迫切地長大。

    “那我走了?！毙∑簌Z轉(zhuǎn)過身，毫不猶豫地向著冰山跑去。

    如果沒有企鵝愿意尋找新的路，那就由他過去，世界之外一定還有世界，會有一個適合他的地方。

    白色世界里，出現(xiàn)了一個固執(zhí)的身影，他遠(yuǎn)離鵝群，向著無邊際的廣闊世界跑去。

    盡頭是皚皚白雪，唯有天空與白云做伴。

    企鵝黑色的鰭擺在肚子兩旁，拍打著向前跑去，雪地中留下一串寂寞的腳印。

    科考站的觀察員們驚奇地看著這一切。他們扭過頭同伙伴們感嘆：“快看！有一只企鵝離開了隊伍，走去了別的地方。”

    觀察員們記錄下這一個場景，并斷言：“那一定是最孤獨的企鵝?！?/br>
    -

    科考船在這里?？苛撕芫?，他們正在卸載物資。

    待物資運輸完畢，一切整理好了，阮星淵就要乘坐科考船離開南極了。

    在這里他度過了很難忘的一段時間，他想這一輩子大概都無法忘記。

    南極之上還有一個特別的生物，是一只勇敢的脾氣不大好的企鵝。

    他沒來得及道別，也不知道等那只企鵝發(fā)覺了會是什么樣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