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往的弟子投來好奇地視線，他們竊竊私語，“聽說江師伯把沈映雪給抓回來了，這個人該不會就是吧？”

    江知意的視線冷冷地掃視過去，弟子們訕訕閉嘴，趕緊去了別處。江知意轉(zhuǎn)身，站在沈映雪身前，“怎么不走了？”

    沈映雪委屈道：“我累了，走不動?！?/br>
    “知意?！?/br>
    江知意回身，看到一身白衣的江寒楓朝著此處緩緩走來。

    江寒楓是玉鼎山莊莊主的師弟，也是玉鼎山莊武功最好的人。

    他是個真正的劍客，武道是他唯一的追求。

    沈映雪當(dāng)著江知意的面搶走了他的劍，江知意卻不敢把沈映雪奉為目標(biāo)和對手，只是默默地閉關(guān)修行。

    江知意清楚地很，能與沈映雪匹敵的人，只有江寒楓。

    沈映雪被江寒楓視為唯一的對手，江知意與沈映雪接觸不多，但他知道，自己與江寒楓有如霄壤，可望而不可即。

    “師叔?！苯夤笆指┥硇卸Y。

    “你下去吧。”江寒楓說，“我來照看他。”

    江知意看了一眼抱著劍鞘坐在地上的沈映雪，他懵懵懂懂的，滿眼都是茫然，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有些替沈映雪擔(dān)心，明明沈映雪面對韓敬時都沒有這種感覺。

    江知意替沈映雪說：“師叔，沈映雪武功全失，而且他瘋了。”

    “我知道，下去吧。”

    江知意只能退下。

    江寒楓來到沈映雪面前，視線在他懷里的劍鞘上稍作停留，向他伸出了手，“起來。”

    第7章 一生之?dāng)?/br>
    江寒楓滿心只有武學(xué)，不會費(fèi)心處理雜事，雖然在山莊中聲望很高，卻沒有接任莊主之位。

    玉鼎山莊名義上的主人是江寒楓的師兄，也是江知意的師父，名叫江西岸。

    玉鼎山莊在江湖上的名聲很大，素來以仁義著稱。這個名聲，全都是樂善好施的老莊主積累下來的。江寒楓他們?nèi)?，也都是老莊主從外面撿回來的孤兒，他們并非有血緣關(guān)系，只是隨了老莊主的姓氏，都姓江。

    江寒楓的年紀(jì)與江知意差不多，只是他入門的時間早，老莊主發(fā)現(xiàn)他天縱奇才，便親自教導(dǎo)，江知意才拜了江西岸為師，成了江寒楓的師侄。

    沈映雪怔怔地看著江寒楓，“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從村子里逃出來之后，沈映雪看到了一段過去的記憶，記憶中的人像很清晰，但是現(xiàn)實(shí)中江知意的臉打了馬賽克，沈映雪是憑著那個熟悉的華麗劍鞘確定的江知意的身份。

    眼前這個人看起來和韓敬一樣，清清爽爽的，一點(diǎn)馬賽克都沒有。沈映雪可以看清他的臉——這張臉與那段記憶中，拿著華麗劍鞘的少年長得好像。

    江寒楓主動上前，握住沈映雪的手，拉他從地上站起來：“六年前我們見過面?！?/br>
    源源不斷的內(nèi)力從手腕貫徹到全身，舒緩了沈映雪的疲憊，身上受傷的地方，也似乎輕松很多。沈映雪又有了力氣，不會趴在地上走不動，“為什么我不記得？”

    江寒楓說：“因為你瘋了?！?/br>
    沈映雪定住了。

    他當(dāng)然知道自己“瘋了”，任何人帶著馬賽克系統(tǒng)，看起來都會是個瘋子。

    沈映雪穿越過來也有三年了，這個人還是第一個直白地說他瘋了的。荀炎和林大娘他們，在沈映雪面前言語間都頗有顧忌，生怕觸碰到沈映雪的痛處，沈映雪偶爾聽覺清晰的時候，也不會聽到荀炎談起魔教的事。

    這么想想眼前這個人真的誠實(shí)耿直，比起其他人來，更像個正人君子。

    這個人應(yīng)該是可以依靠的吧。沈映雪心想，希望系統(tǒng)以后也別給他的臉打碼，留點(diǎn)標(biāo)志性的東西，以后被正道喊打喊殺的時候，抱抱他的大腿，不至于死的太難看。

    江寒楓看沈映雪皺眉思索的模樣，有些后悔給出那個回答。

    瘋了的人，是不會知道自己已經(jīng)瘋了的。

    他不知道沈映雪在想什么，只覺得現(xiàn)在的情況非常不好，決不能任由沈映雪思考下去，不然會有難以挽回的事情發(fā)生！

    江寒楓抬手，放在沈映雪的肩膀上，“這世上唯有你夠資格做我的對手?！?/br>
    沈映雪回神，呆呆地看著他，那種令人恐怖的感覺順眼消散了。

    言語對他有用。

    江寒楓就知道，在沈映雪心里，他也是特殊的。

    他們兩個的關(guān)系，與二人所處的立場無關(guān)。江寒楓注意到沈映雪，不是因為他是魔教教主，只因為他武功高絕，被譽(yù)為“天下第一人”。武道巔峰是孤獨(dú)的，玉鼎山莊人來人往，江寒楓卻是孤獨(dú)的。

    武功到了沈映雪那個地步，想來也是如此。

    江寒楓一直想與沈映雪痛痛快快地打一場，這是他們之間的宿命，哪怕因此死去，也沒什么好可惜的。六年前，正道去圍攻魔教，江寒楓挺身而出，把其他人都驚到了，接著奉他為首領(lǐng)，由江寒楓帶領(lǐng)著攻打魔教。

    那一戰(zhàn)并沒有江寒楓想象中痛快，沈映雪比他想象中還要強(qiáng)，江寒楓用上了十成的功力，才勉強(qiáng)不落敗，而沈映雪游刃有余，始終用戲謔地目光看著他，打斗之中也多有留情，未曾下死手。

    沈映雪在指點(diǎn)他。

    世人都說沈映雪嗜血狂妄，殺人如麻，毫無憐憫仁慈之心，江寒楓卻知道，那是因為其他人太弱了。

    沈映雪是個高傲的人，或許他自幼在魔教長大，心性有些扭曲，不會把弱者放在眼里。但他確確實(shí)實(shí)，對江寒楓留手了。

    江寒楓雖然不夠強(qiáng)，卻是唯一可以與沈映雪匹敵的人。

    沈映雪在等他成長。

    自那之后，江寒楓就很清楚，在他關(guān)注沈映雪的時候，沈映雪也在留意著他。他們兩個惺惺相惜，即便從未坐下來好好交流過，也稱得上對手、朋友、知己。

    哪怕沈映雪已經(jīng)瘋了，江寒楓依然可以自信地認(rèn)為，沈映雪還記得自己。

    江寒楓說：“六年前我敗在你手上，如今我武功精進(jìn)，不會如以往那般不堪一擊，日后若有機(jī)會，定與你竭盡全力比試一場?！?/br>
    沈映雪：“……”

    沈映雪有點(diǎn)慌。

    他只是繼承了原主的直覺，還有一身傷病和滿世界的馬賽克。什么靈活的身手，厲害的武功，他一點(diǎn)都沒有！跟這個人比試，那還有活路嗎？

    就算是真正的沈映雪，跟這個人也沒有一戰(zhàn)之力吧！

    沈映雪開始裝傻，他看看江寒楓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又低頭看了看懷里的劍鞘，然后把劍鞘拿出來，稍微往前遞了遞，用最純良無害的表情問他：“你見過這個嗎？”

    江寒楓一身冷冽的戰(zhàn)意凝滯片刻，淡化許多，語氣也變得柔和，“你知道它的來歷？”

    這個回答出乎沈映雪的意料，他歪歪頭：“嗯？”

    “這是名劍大比上你奪走的那柄曦光劍的劍鞘。”江寒楓說，“曦光劍是師父的藏劍之一，我也用了幾年，只是嫌棄劍鞘華而不實(shí)，出門時從不帶它?！?/br>
    “原來這是你的劍嗎？”

    “不錯。知意的寒水劍其實(shí)也是我的。”江寒楓在沈映雪面前開朗許多，他淺笑著說出以往從來沒有提過的事情，“我用寒水劍的時候。那把劍還沒有名氣，也沒有名字。后來我的個子又長高了，寒水劍對我而言沒有以往順手，就暫時擱置了。后來知意選中了寒水劍，帶著它闖出了名號?！?/br>
    這個人看起來冷冰冰的，意外的好說話。沈映雪覺得自己沒看走眼，又問了他幾個問題，一來一往間就拉近了距離，等江寒楓帶著沈映雪來到他的住處時，兩個人已經(jīng)像朋友一般說說笑笑，震驚了玉鼎山莊的一干子弟。

    那個人可是江寒楓！不茍言笑的二莊主！他竟然會笑！

    還有令一個，長得倒是挺好看的，就是看起來文文弱弱，手上還拿著知意師兄/師叔的劍鞘，他又是誰？跟江寒楓和江知意又是什么關(guān)系？

    二莊主是要帶著美人回自己的住所？

    怎么想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都不一般。

    “我的住處很大，也有空余的房間，你暫且居住在這邊。有什么需要，可以過來找我。”江寒楓做的一切都是發(fā)自本心，不覺得這樣的行為放在他身上有哪里不對。

    更何況出來之前，他已經(jīng)與江西岸說過了。

    沈映雪哪怕受了再重的傷，也是魔教之主。他們可以輕視任何人，唯獨(dú)不敢輕視沈映雪。由武功最高的江寒楓看管他，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我想和韓敬住在一起?！鄙蛴逞┟蛄嗣蜃?，神色中透出一股委屈無辜。

    韓敬？江寒楓目光一凜。

    韓敬在玉鼎山莊呆了三年，剛來的時候還是個怯懦膽小的孩子，后來漸漸被山莊的人打動，展露出了真性情。

    玉鼎山莊所有人都知道，韓敬是個風(fēng)流的少年，他常常偷溜出去，跑到外面逛花樓，偶爾也會給遇到麻煩的女孩子解圍，再不就是在街上打馬溜達(dá)，到處尋找小姑娘搭訕。

    因為一張俊臉，無數(shù)女孩子對他芳心暗屬，玉鼎山莊的女弟子里也有不少喜歡他的。

    被江寒楓深沉地注視著，沈映雪繼續(xù)裝傻，眨了眨眼睛，做出小孩子一般的神態(tài)。

    “不行。”江寒楓說。

    玉鼎山莊的人都知道，韓敬是被江西岸從碎影山上帶回來的。沈映雪或許覺得他有些面熟，才會想親近他。

    這兩個人確實(shí)有淵源，但那不是緣，而是怨。韓敬是好人家的孩子，他的父母親人全都被魔教的人給殺死了，魔教的人把他抓上山，要把他培養(yǎng)成忠心耿耿，沒有自我意識的殺手刺客。幸好他在魔教帶呆的時間不算久，就被江西岸救了回來。也正因為如此，韓敬與魔教之間橫亙的血海深仇，他絕不會忘掉。

    沈映雪年紀(jì)不大，在武功上的造詣如此了得，肯定其他方面精力不足，有所欠缺。如今他人又瘋了，看起來呆呆傻傻，落到韓敬手上，少不了要被他擺弄。

    一個瘋了的階下囚是沒有人權(quán)的，沈映雪的提議被駁回，只能住在江寒楓隔壁，跟他做鄰居。

    情況有點(diǎn)不妙，他連電視劇和動漫都追不下去了，這次是真的盯著窗外發(fā)呆，思考如何與荀炎取得聯(lián)系。

    等一等，他的監(jiān)護(hù)人是叫荀炎嗎？

    沈映雪有點(diǎn)慌。

    之前與監(jiān)護(hù)人在一起，他每天都要喝兩次藥。系統(tǒng)說，原主的瘋病確實(shí)是精神上的，但是器質(zhì)上也受到了影響，再加上身上的傷，那個藥是完全適合沈映雪的。

    現(xiàn)在許久不喝藥，系統(tǒng)的馬賽克也似乎在漸漸增多，身上還老是疼，來玉鼎山莊的路上就很不舒服，晚上睡覺夢里都在疼。

    “你的臉色很不好看，可是身體不適？”江寒楓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冷冷清清地開口，坐在沈映雪旁邊，拿過他的手腕，伸出三根手指給他號脈。

    第8章 幕后布局之人

    “你的脈象……”江寒楓神情凝重，他醫(yī)術(shù)雖然說不上非常好，但也有些基礎(chǔ)，從來沒見過這種脈象。他很快記起來，“是伏晟做的？”

    沈映雪茫然道：“伏晟是誰？”

    “是一個偽君子?！苯畻鹘o出了這樣的評價，“他表面光風(fēng)霽月，仁慈重義，做的事情卻十分陰狠。他們原本是想慫恿我來打頭陣，如果能殺了你最好不過，誰知六年前你輕而易舉打敗了我，正道只能從長計議。派人到魔教與你交好，給你下毒，也是伏晟的主意?！?/br>
    “我不認(rèn)識他?！?/br>
    “我知道。伏晟總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實(shí)際上虛偽得很，從前的你，怕是也不會把這等小人放在心上?！苯畻髂抗庾兊糜七h(yuǎn)，“你總是這樣傲慢，也太天真了，才會栽在他們手里?！?/br>
    沈映雪聽不太懂他在說什么，看這個語氣應(yīng)該是好話，但是這幾個詞匯，總覺得像是在罵他。

    難道這些詞也是系統(tǒng)打的馬賽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