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酒店。

    簡單樸素的標準間，莊周獨住，他坐在桌前擺弄著筆記本電腦，手邊放著外賣蓋飯，屏幕里是一段段拍攝的圖像素材。

    整個《赤潮》的特效，有些可以自己做，復(fù)雜的得交給專業(yè)人士。阿沅已經(jīng)在那邊找好了合作對象，甚至在考慮組建一支小團隊，專門給這邊做特效。

    “滴滴滴！”

    qq忽然響了，阿沅發(fā)來的消息：“哥哥你在干嘛？”

    “我在想你??！”

    “噫！不要油膩，這是東亞、東南亞的海域災(zāi)難效果圖，還有日本、美國的災(zāi)難效果圖，你看一下。”

    莊周掃了兩眼，道：“可以，是這個意思，照著這種風(fēng)格做就行?！?/br>
    “好的，我下了?！?/br>
    阿沅下了線，莊周把幾張圖片保存起來，又仔細瞅了瞅。

    《赤潮》的災(zāi)難源頭，本就暗戳戳指向日本，從日本流出，禍害全世界。

    “十年前，人們討論的是誰去把靖國神社燒掉！十年后，大家在討論能不能去靖國神社參觀……嘖嘖，外務(wù)省居功至偉！”

    莊周看看時間，三兩口扒完蓋飯，又特意刷了牙，出去赴約。

    夜色中的橫店燈光通明，奇裝異服的群演走來走去。

    本鎮(zhèn)人口才十幾萬，注冊的群演人數(shù)卻達20多萬。其中的一部分人群，工資低，條件艱苦，沒有正規(guī)住處，趁著天氣還不算涼，一卷鋪蓋，席地而臥。

    渾身上下一套衣服，一個背包，一個手機，和三和大神并無區(qū)別。

    他們不是對演戲有執(zhí)著追求的逐夢人，或許曾經(jīng)有過，現(xiàn)在也沒了。他們知道自己成不了名，但不愿意離開，不愿意去找辛苦但收入不錯的工作。

    他們更愿意在這里混著，每天賺一百，花一百，自己也不知混到什么時候……

    一座頂流影視城帶來的影響，是多方面的。

    這些群演是一部分，橫店以一座鎮(zhèn)子的體量硬生生開拓了房產(chǎn)和酒店業(yè)，也是一部分。很多明星在這里購置房產(chǎn)，拿優(yōu)惠價，酒店更是供不應(yīng)求。

    而且橫店很懂劇組的心理，將酒店清晰分檔：明星和狗住四星級，往下住三星，再往下住二星……

    豐景嘉麗，便是橫店最好的酒店之一。

    此刻，專門用來商務(wù)會談的一間包廂內(nèi)，楊天寶和經(jīng)紀人已經(jīng)就位，她漫不經(jīng)心的攪拌一杯咖啡，還在為今天的見面而疑惑。

    因為實在想不通，一家影視特效公司能搞什么合作？可能只是借個說法，應(yīng)該還是拍戲吧。

    拍戲好啊，她現(xiàn)在不怎么挑。

    電影方面，她上部片還在2020年，電視劇倒是沒斷，但質(zhì)量和番位一路滑水。像《風(fēng)起隴西》，已經(jīng)淪落到五番了。

    其實她對網(wǎng)劇不排斥，網(wǎng)劇是大勢，但網(wǎng)大確實有點丟人。

    “如果對方真的談網(wǎng)大，那可太低估我了！”

    “我要狠狠要個高價！”

    “如果對方給得起，也不是不能考慮！”

    大寶貝兒正琢磨著，忽聽外面講話聲音，服務(wù)生引進來一個男人。

    她搭眼一瞧，哇，好帥！

    她喜歡帥哥，以前和大冪冪做閨蜜的時候，經(jīng)常去會所玩。那里有很多身材好，屁股翹的男模。

    “楊小姐，幸會幸會！”

    “莊先生，初次見面……”

    莊周坐下，也近距離觀察了一下對方，粉很厚，臉很小，眼睛大如二次元，眉毛又平又長，兩個唇角微微翹起，仿佛時刻在微笑。

    這是大寶貝兒的標志器官：笑唇。

    奇妙就在于，她演哭戲的時候，觀眾分不清她到底在哭，還是在笑，以至于被一股強烈的內(nèi)心情感沖擊，而感到深深拜服！

    今年33歲了，面部維持的不錯，細節(jié)處還是能看出年齡的痕跡。

    老實說，她長的好看，但半分靈氣都冇啊！木呆呆的毫無風(fēng)情。也就在徐克的片子里，手把手勉強捏出了一個花瓶的角色。

    “莊先生有事情就直說吧，我們只有20分鐘?！苯?jīng)紀人提醒。

    “哦，是這樣。本公司正在開發(fā)一項全新技術(shù)，我一向仰慕楊小姐，覺得你是最佳合作對象，所以冒昧拜訪……”

    莊周頓了頓，繼續(xù)道：“這個技術(shù)比較復(fù)雜，簡單說，就是想聊聊你的肖像和虛擬形象的運營授權(quán)?！?/br>
    虛擬形象？

    大寶貝兒一聽就沒興趣。

    現(xiàn)在搞虛擬形象的明星很多，如熱巴、黃子韜、四字弟弟，都有二次元虛擬形象。剛推出時，往往聲勢不小，結(jié)果熱鬧一陣就沒動靜了。

    歸根結(jié)底是形象太丑，技術(shù)落后，沒作品，留不住粉絲。

    她自己也有，叫angela3-0，自己都很嫌棄。

    大寶貝兒想起身告辭，經(jīng)紀人卻問：“虛擬形象我懂，肖像運營是什么意思？”

    “《傾世江山》，二位知道么？”

    嗯？

    倆人對視一眼，從腦子里扒出《傾世江山》的資料。

    主演姜川、李維娜，勾勾搭搭有一腿，鬧掰了齊齊走人，聽說全是用替身拍的，然后找了家公司換頭……

    換頭？？？

    下意識的，大寶貝兒以為對方在嘲諷自己，瞪必死演技爆發(fā)，不快道：“莊先生，你什么意思？”

    “別誤會，我?guī)е黄\意而來。眾所周知，以后虛擬技術(shù)是大勢，幾家大廠已經(jīng)在布局，但苦于技術(shù)瓶頸，雷聲大雨點小。

    我的技術(shù)不一樣，以ai換臉為基礎(chǔ)，已經(jīng)有所突破……只要你拿出一幅肖像，我就能讓其脫胎換骨，讓觀眾大吃一驚，甚至開發(fā)到商業(yè)價值的極致！”

    莊周粗略講了講，對面二人大眼瞪小眼。

    這人是搞傳銷的，還是有精神?。?？？

    她們自然不信的，大寶貝兒愈發(fā)沒耐心，經(jīng)紀人道：“莊先生，你說的項目未免，未免太科幻了。我們目前不太能接受……”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新技術(shù)的出現(xiàn)總伴隨著莫大的爭議與質(zhì)疑，《傾世江山》快播出了，兩位可以看看效果。

    不介意的話，請保留我的聯(lián)系方式，以后再聯(lián)絡(luò)?！?/br>
    說完，莊周自己先閃了。

    經(jīng)紀人琢磨琢磨，道：“說真的，有點離譜。說假的，又不太像，《傾世江山》可是3億制作，頂流主演，到時一看都知道。”

    “那就看看，記得提醒我。”

    “也好，如果真有這種技術(shù)，那就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

    若是正常人，碰到此種事怎么也得考量考量輿論風(fēng)評和職業(yè)道德。

    但對于進組待產(chǎn)、摳圖8千萬、豪言大滿貫的大寶貝兒來講，完全不算事！你當她愿意這么受苦受累，親身拍戲么？

    可謂雪中送炭，再欣喜不過。

    ………

    莊周離開后，獨自往回走。

    路過一家燒烤店時，忽從里面探出一個人，喊道：“莊老師！”

    “陸可？”

    他湊過去，奇道：“你自己在這吃飯？何賽賽呢？”

    “賽賽肚子疼，你吃了么？要不要來點？”

    “呃，我坐會吧?！?/br>
    這家燒烤店很有名，里面爆滿，莊周擠了個位置，見她點了一大盤子，裸露的皮膚由于連日泡水，變得有些古怪。

    “去看了么？”

    “嗯，給開了點藥?！?/br>
    “水里的戲馬上結(jié)束了，你好好保養(yǎng)，費用報銷?！?/br>
    “剩下就是內(nèi)景戲了吧？”

    “還有城市街道的戲，我們預(yù)計周期2個月，差不多剛好?！?/br>
    “哦，真有點舍不得，我很久沒演的這么過癮了……”

    陸可一手擼著串，一手拿著啤酒，忽然不做聲的吃吃喝喝，似在考慮什么事，過了一會才道：“莊老師，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我現(xiàn)在沒有公司，我覺得和大家相處特別棒，呃……等片子殺青，我能不能像賽賽一樣，也加入你們？”

    “可以。”

    “……”

    陸可眨眨眼，沒想到對方答應(yīng)的這么快，隨即又聽：“你的條款和賽賽一樣，我們只簽兩年。”

    “我能問問原因么？通常不都是五年以上？”

    “沒什么原因，兩年就是兩年。”

    “哦……”

    陸可撓撓頭，繼續(xù)擼串。

    莊周看著她，腦子里也在想，等以后，以后……這些演員怎么處理呢？

    ……………………

    《赤潮》的水面、水底戲拍完，剩下的便是城市、室內(nèi)戲。

    在近未來，沿海人口遷移，導(dǎo)致大量集中，居住面積減小，空間擁擠……基于這些特征，莊周直接把疊樓拖過來了。

    美術(shù)師以此為基礎(chǔ)，設(shè)計了一套2035年的白沙市概念圖，又做了些防風(fēng)、抗震、排水方面的加工。

    但細節(jié)處就得搭實景，主要是兩條街道。由于臨海，又總有風(fēng)暴，路面總是濕漉漉的，色調(diào)灰暗，連帶著建筑物也不鮮亮。

    一個室內(nèi)景。

    店鋪。

    雜物擁擠，逼仄，光線昏暗，最里頭有柜臺。

    “jian叔！”

    陸可挎著包，晃晃悠悠的走進來，一條褲腿卷起，露出風(fēng)吹雨淋，修長有力的小腿。

    一個龍?zhí)啄醒輪T縮在柜臺后面，聚精會神的盯著電視，里面放著《仙劍奇?zhèn)b傳》，正是靈兒死的時候。

    他邊看邊抹眼淚，無限感慨：“還是以前的劇好看，最近拍的什么狗屁玩意！”

    “jian叔！”

    “不要叫我jian叔，我有名字的。”

    “你是jian商嘛，不叫jian叔叫什么？幫我看看這個……”

    陸可從包里拿出一臺筆記本。

    “哇，老古董?！?/br>
    “有多老？”

    “比你還大五歲?。　?/br>
    “那能不能修好？”

    “你也不看看我是誰……”

    男演員像模像樣的開始擺弄，陸可正面向柜臺，胳膊撐著，探頭看電視劇。

    “咔！”

    “好，過了！”

    “導(dǎo)演！”

    陸可舉手，道：“能不能再來一條？感覺有點不對。”

    “可以，再來一條！”

    “開始！”

    前面都一樣，到最后一個動作，陸可變成背對柜臺，腰部抵著，上身向后仰，用眼角瞄著電視。

    方向、姿勢改變，感覺完全不同。

    剛才是中規(guī)中矩，現(xiàn)在一種叛逆隨性的味道就出來了。

    “好！過了！”

    見陸可沒說話，莊周也沒說話，戴涵才道：“下一場！”

    劇組拍到現(xiàn)在，等級分明，莊總排第一，戴涵和陸可并列第二，老莫排第三。凡事莊總先發(fā)話，然后戴涵、陸可商量著來。

    但在具體的表演上，陸可幾乎有無限開火權(quán)——這是特批的。

    以戴涵的水準拍這部劇，確實有些吃力，戰(zhàn)戰(zhàn)兢兢，虛懷若谷，當然自己覺得對的時候，也會無比堅持。

    不知不覺，愈發(fā)有一名合格npc的素養(yǎng)。

    拍了半日，休息吃飯。集體盒飯，雖簡陋，但每餐保證有一道大rou菜。昨天是紅燒rou燜蛋，今兒是牛rou湯飯。

    何賽賽自己有飯缸，把米飯倒進去，再倒牛rou湯，嘩！

    米飯粒伴著油花，噴香撲鼻。

    她端著飯缸湊到陸可旁邊，悄聲道：“你跟老板說了么？”

    “說了，他答應(yīng)了?！?/br>
    “真的？太好了，他說簽幾年？”

    “2年?！?/br>
    “和我一樣，哎，具體內(nèi)容和你說了么？”

    “沒有。”

    “……”

    何賽賽糾結(jié)，但憋得難受，道：“不要跟別人講哦，我的合同是每年保證三部戲，包括網(wǎng)大、網(wǎng)劇、電視劇和院線電影。

    如果平臺抽成，公司就不抽成。平臺不抽成的，公司拿一成?！?/br>
    “一成？那么好？”

    陸可驚訝，對一般咖位的明星來講，經(jīng)紀公司抽三成就算低的。

    “是啊，太好了！所以我奇怪，老板不是薄情寡義的人，我也沒想睡他，為什么只簽兩年呢？”

    “你沒想睡他，你再說一遍？”

    “哎呀~”

    陸可也不理解，只得道：“可能老師沒想賺藝人的錢，看我們可憐隨手幫一把。要么就是，他有別的不為人知的想法……”

    她們說著悄悄話，莊周坐在不遠處，正審查另一套概念圖。

    劇中有兩座城，白沙市、搬遷后的新城。

    白沙市是第一批安置點，設(shè)施落后，生態(tài)很惡劣，新城各方面都有提升，所以概念圖看起來高大上。

    這是一座垂直城市。

    當人口越來越大，土地越來越少，怎么辦呢？

    往上走。

    垂直城市的概念在十年前就提出了，簡單講，將居住、工作、生活、休閑、醫(yī)療、教育等等，裝進一座或幾座巨型建筑內(nèi)。

    這一座或幾座巨型建筑，就相當于一個城市。

    莊周看著概念圖，在腦中構(gòu)想它的影像畫面，還是那句話，他不會導(dǎo)戲，但只要他能想出相關(guān)畫面，就能做出來。

    他帶著小本子，不時記錄一些靈感。

    正此時，老莫悄悄靠近，語氣沉重：“老弟，錢快花完了?！?/br>
    “一個月就花完了？”

    “誰讓我們精益求精呢！后面還有好幾場群演戲，起碼二百人，都是大開銷。”

    “缺多少？”

    “三四百萬吧?！?/br>
    “我補上?！?/br>
    他近乎掏空了資金，好在《化龍》的分賬馬上就要到了，還有《大漠狂蝎》。這片子截至目前，也有三千多萬的分賬。

    兩部片加一塊，八千萬！

    老莫干了快十年，還不如人家干一年，嘆道：“這么算，《赤潮》現(xiàn)金投入就有兩千萬了，比不上那些大制作，但我也能吹吹牛逼！

    唉，吹完我也快退休了?！?/br>
    “怎么一下子拐到退休上了？”

    “被你打擊的唄?！?/br>
    “別介，其實你的團隊很不錯，我以后還想多合作呢。”

    “在網(wǎng)大圈不錯，拿到外面就是個死?！?/br>
    “誰說的？你們也是科班出身，只是機遇不好，那些出名的就一定比你們強？你看戴涵，開機的時候還很慌，現(xiàn)在不也有點大將風(fēng)范了？”

    “這倒是，張小策就很牛逼嘛！”

    朱一旦，有錢人的生活就是這么樸實無華且枯燥的那個。

    《朱一旦的枯燥生活》，曾爆紅網(wǎng)絡(luò)，這部系列片的策劃、導(dǎo)演、編劇、配音，叫張小策。

    他現(xiàn)在和朱一旦分道揚鑣，自己拍視頻，弄了一群農(nóng)村老頭老太太，吊打那些吃干飯的導(dǎo)演編??！而且能看出他的運鏡、拍攝技巧，越來越成熟，這就叫才華。

    反觀朱一旦那邊，已經(jīng)過氣了。

    當然了，大導(dǎo)演的水準肯定有，但要說創(chuàng)新，真不一定比得上年輕人。尤其接地氣這方面，大導(dǎo)演早就不接地氣了。

    《赤潮》有一群卑微慣了，對自己沒啥信心的團隊，經(jīng)常犯心理障礙。

    莊周就得調(diào)節(jié)，因為他真覺得這個團隊不錯。

    信心是隨著成績一點點增強的，和老莫談完話，休息時間結(jié)束，大家紛紛起身，誰也沒拖沓，各就各位。

    “準備！準備！”

    “開始！”

    …………

    當天氣轉(zhuǎn)寒，冬季來臨，《赤潮》殺青。

    大伙離愁別緒，從未這么傷感過，在橫店吃了一頓散伙飯，吃吃喝喝哭哭鬧鬧。好在團隊都是紅狐貍的，回京還能見到。

    接下來，便是“加班加點，廢寢忘食”的做后期，不過上線也得等明年了。

    莊周根本閑不下來，因為自己的真實情況太輕松，有大把的時間，他已經(jīng)在考慮下一部拍什么。

    而劇組剛回京城，莊周還沒等做什么，就被《傾世江山》的導(dǎo)演趙君逮住。

    （順便推薦張小策的b站號：導(dǎo)演小策。拍的確實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