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恩 第3節(jié)
第4章 作者有話說:宴淮:居然不是問我名字如何寫,氣氣。 宴家本不是這一帶的。 他家做藥材生意發(fā)家,生意做大了,分鋪漸漸開了過來,宴淮便跟著他爹來了這邊。上私塾的第一天,他爹耳提面命讓他多結(jié)識的朋友沒結(jié)交到一位,倒是先認(rèn)識了只怯生生白嫩嫩的小兔子。 宴家新的宅院是一早就派人來置辦的,也早就上下打點(diǎn)了一通,不過宴淮他爹——宴家行二,人稱宴二爺——到了之后,還是當(dāng)天便登門拜訪了知府,送了許多禮物進(jìn)去,待到次日,便宴請辛家老爺,在最有名的酒樓吃飯。 辛弛當(dāng)然也要去,于是宴淮便又見著了季安。 真是不知這小書童如何養(yǎng)出來的,白白凈凈,眉眼清秀,乖巧可人,若非身穿仆從的粗布衣衫,說是誰家的小公子也可信上兩分。 然而季安似乎并沒有看到他,仍舊繞著辛弛打轉(zhuǎn)轉(zhuǎn)。 宴二爺與辛老爺一邊講話一邊互相讓到座位上,店小二上酒上菜,辛弛自然便與宴淮說話。 兩個人先講了些場面話,提到私塾,宴淮似是才想起來,隨口般地提了季安:“叫什么名兒?” 辛弛說:“季安?!?/br> 那兩個歪歪扭扭的字果然是小兔子的姓名,宴淮將這兩個字在心里過一遍,笑道:“怎么起這么個名,像是在罵人?!?/br> 辛弛道出緣由:“買來的時(shí)候說叫季平安,賢兄不知,家祖母閨名中便有個‘平’字,就讓他去了?!?/br> 宴淮點(diǎn)了頭,未及再說什么,辛弛已經(jīng)換了話題:“宴兄嘗嘗這道菜,是我們這邊特有的,想來你從未嘗過?!?/br> 宴淮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拿筷子夾了一口,慢條斯理地吃了。 出去的時(shí)候,季安正規(guī)規(guī)矩矩地等在外頭,宴淮擦過辛弛身側(cè)的時(shí)候,還聽見季安雀躍的小聲跟辛弛講:“少爺,家里頭備了冰鎮(zhèn)的酸梅湯,你解解暑?!?/br> 宴淮挑了下眉,停了下來,說:“季安?” 季安看見宴淮,神情有點(diǎn)疑惑,他在私塾的時(shí)候只看了一眼,注意力都在自家少爺身上,這會兒覺得宴淮面熟,卻想不起來是誰了。 他愣了一下,辛弛才說:“過來見人,這是宴家的少爺。” 季安知道禮數(shù),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個禮,聲音有點(diǎn)?。骸把绻雍谩!?/br> 這一席飯吃下來,宴淮無聊透了,屋子里從上到下,從他爹到辛家的人,全都無趣的很,只這小書童有些好玩,便故意逗他:“今日問你話,可是沒答我?!?/br> 看季安目露茫然,宴淮就又提醒:“在私塾里?!?/br> 這下想起來了。 季安有點(diǎn)慌了,明顯地?zé)o措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解釋道:“我,我走神了?!?/br> 能與自家老爺結(jié)實(shí)的人,必定都是有權(quán)有勢的,他怕這位宴公子因?yàn)樗袢諞]有禮數(shù)怪罪到自家少爺身上去,又怕因?yàn)樽约簺]規(guī)矩壞了少爺?shù)氖?,慌里慌張就要跪,急得耳朵都紅了。 宴淮就是存心逗他一逗,沒想到把人給嚇成了這樣,抬手一攔季安要跪的動作,說:“慌成這樣,我又沒怪你。你家少爺替你答了,快回去吧?!?/br> 季安沒跪下去,跟在辛弛身后回家,仍舊心有余悸。 路上的時(shí)候辛弛在琢磨如何與這新來的宴家相處,面色便是嚴(yán)肅的,季安想歪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了一路,回了辛弛的小院終于憋不住,一邊伺候辛弛洗手洗臉解暑,一邊訥訥道:“少爺,我,我今日真的不是故意不答宴公子的話的?!?/br> 辛弛早忘了這茬了,皺了下眉,才想起來剛剛的事。 這種小事顯然不被辛弛放在心上,他敷衍道:“那日后便記著?!?/br> 季安惶惶不安的一顆心終于放回原處,應(yīng)道:“我記住了?!?/br> 又說:“我去給少爺拿酸梅湯,放兩塊冰可好?” 第二日上學(xué)去,宴淮已經(jīng)到了。 宴家雖然是初來乍到,但是聲名是有的,自然不能讓宴家少爺坐在門邊的犄角旮旯,私塾的先生已經(jīng)給宴淮安排好了新的位置。 然而宴家少爺不知道怎么想的,說這里通風(fēng)透氣風(fēng)景好,不肯換地方。 所以,宴淮就還坐在季安旁邊的那個位置。 這回季安謹(jǐn)記規(guī)矩,見到宴淮先行禮,一板一眼得可愛:“宴公子好?!?/br> 宴淮被他那嚴(yán)謹(jǐn)慎重、一絲不茍的小模樣逗笑了。 他提起筆來,在案上寫了 “季平安” 三個字,遞給季安,說:“昨日的季字寫錯了,該是這樣寫,拿去練吧?!?/br> 宴淮平日里慣用草書 ,龍飛鳳舞的,今日給季安寫的這三個字卻一筆一劃,極其工整,端的是一手漂亮的小楷。 季安拿著那張寫了他原本名字的紙,心里 “咚咚” 地跳。 半晌,他小聲說:“宴公子,我叫季安,你寫的不對?!?/br> 季安其實(shí)有點(diǎn)害怕,他擔(dān)心叫他家少爺知道了,會罵他對宴家公子無禮,但 “平” 字可是犯了他家老太太的名諱,少爺忌諱著的,季安更不敢碰這個字。 他這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似乎滿腦子都是他家少爺,簡直到了惟命是從的地步,小聰明都不耍一下,看得宴淮十分沒有辦法,只好提筆沾墨,把那個 “平” 字給抹了,說:“這樣行了吧?” 季安趕緊點(diǎn)頭。 宴淮抬手,彈了下他腦門,說:“練字去,若是有不懂的,可以問我?!?/br> 季安又謝了宴淮一次,縮回自己的地方練字去了。 前一日他寫壞了兩張紙,心疼得要命,今日便學(xué)聰明了,從家里裝了清水來,紙也是拿的廁紙,便宜不知道多少,他拿自己的月例買的。 這樣,用清水寫完等干了還可以再用,直到紙徹底皺巴到不能看了,才換一張。 “季安”兩個字練了一個多時(shí)辰,已經(jīng)有點(diǎn)模樣了,再去看宴淮給他臨摹的那張字,季安望著 “季” 和“安”中間那個黑點(diǎn),在心里偷偷將 “平” 字也寫了一遍。 他寫不好,但記住了。 然后他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氣,轉(zhuǎn)向宴淮那頭,結(jié)結(jié)巴巴小聲開口:“宴,宴公子?!?/br> 宴淮在看一本古醫(yī)書,他爹在家中行二,上頭有大伯一家撐著宴家本家,而他在自己這一支中也行二,上頭有哥哥,本輪不到他來cao持家業(yè),讀書也只是開蒙識字,肚里有墨不叫其他人笑話了去便好,他自己是想做個郎中的。 不過今日這本鉆研已久的古醫(yī)書也沒能讓他專心,心思都在旁邊的別人家書童身上。 他見季安轉(zhuǎn)過來,便笑了:“嗯?” 季安緊張得手心冒汗,鼻尖也是濕的,像只從樹上窩里調(diào)出來的小雀兒,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請,請教…… 公子?!?/br> 宴淮好耐心,嘴角掛著笑,側(cè)身聽著:“嗯。” 然后便聽季安說:“公子…… 我家少爺?shù)拿M,怎么寫?” 宴淮的笑僵在了臉上,鋪了紙沾了墨,龍飛鳳舞地寫了 “辛弛” 兩個字——用的草書——扔給季安:“這么寫?!?/br> 第5章 作者有話說:安安:糖葫蘆好好吃 (???)? 季安捧著紙,抿著唇,仔細(xì)想了一會兒,也想不明白如何下筆,七扭八歪地臨摹一遍,寫得根本不成個樣子。 他自小看慣了臉色,其實(shí)也不傻,宴淮誠心沒有給他好好寫,他自然看得出來,于是他就知道宴公子的 “可以問我” 是句客套話。 季安又看了一遍那字,便仔細(xì)吹干,一點(diǎn)點(diǎn)卷折起來,收了下去。 之后幾天,宴淮想同他說話,季安就規(guī)矩聽著,垂著頭,不言語,問一句答兩個字,唯唯諾諾又謹(jǐn)小慎微。 ——這是做下人的本分。 宴淮揣著明白裝糊涂,自知把人嚇著了,卻也不肯給他好好寫 “辛弛” 兩個字,每日拿些小玩意來逗季安,吃的玩的都有,都是季安平日里見不著的好東西。 可季安卻都不肯收。 辛弛回過頭便看見宴淮手里拿著個什么小玩意,不知道在同季安說些什么。 他皺了眉,湊過去說:“宴兄,我家書童嘴笨,若是得罪了,還請海涵?!?/br> 走近了才看清宴淮手里的是個香囊,辛弛又說:“這香囊怪精致的,宴兄哪里買的?” 宴淮似笑非笑看可憐見兒似的季安一眼,說:“哪里是他得罪我,是我得罪了他,如今巴巴送個小玩意賠不是,安安還不肯收?!?/br> 季安百口莫辯,看著辛弛著急道:“不是,少爺,我沒……” 辛弛接過宴淮手里的物件,塞到季安懷里,打斷了季安的話:“宴兄賞你的,收著就是了。” 有自家少爺發(fā)話了,季安這才敢收。 辛弛拿了一下那香囊,聞到些味道,不是脂粉香氣,疑道:“怎么一股藥味?” 宴淮不愛跟辛弛來往,覺得姓辛的身上一股子裝腔作勢的味道,煩得很,但又不好真的不理睬,于是收自己的書本,說:“我家自制的驅(qū)蚊止癢用的藥粉,看你家書童脖頸胳膊都被咬了好些包,才拿來給他一個?!?/br> 辛弛把手指放在鼻子邊又聞了一下,笑道:“那愚弟可也要問宴兄討要一個,賢兄不知,我最是個怕蚊蟲的,夏日里難熬得很?!?/br> 宴淮看他一眼,露在外頭的皮膚上一個蚊蟲包也沒得,和季安那慘樣比比,也不知道哪里就如此難熬了。 他心下腹誹,卻說著 “是我思慮不周,晚些時(shí)候讓人送你府上去” 這樣酸掉牙的話,腦袋里轉(zhuǎn)了個彎,又打了賠罪的幌子,拉辛弛去酒樓吃飯。 宴家做生意很有一套,辛老爺那日與宴二爺吃過飯之后,便囑咐辛弛多余宴淮往來,但平日宴淮跟誰都說兩句話,又對誰都愛答不理,所以這會兒辛弛自然不會推脫,還提議了一家新開的館子。 不回家吃飯,自然要差人回去說一聲。 宴淮的小廝在外頭候著,得了話去通傳,又被宴淮叫回來,得了宴淮給的一包碎銀:“你也剛來,這里新鮮,傳了話不用著急來接我,自己各處轉(zhuǎn)轉(zhuǎn),玩去吧?!?/br> 小廝喜不自勝,說著 “多謝少爺”,剛要走,又被叫了回來。 宴淮笑瞇瞇看了一眼乖得不行的季安,對辛弛道:“賢弟,我這個隨從是個傻的,怕丟了,借你的書童用一用,陪他各處逛逛去?” 辛弛自然應(yīng),也扔給季安一包碎銀,說:“去吧。” 宴淮的隨從叫藿香,是宴淮的惡趣味,他喜歡醫(yī)術(shù)草藥,于是他自己的小廝隨從全都配了像個人名的藥草名。 藿香也不過十四五歲,愛玩的年紀(jì),出了門便道:“你先同我回去通傳,我再同你回去,不然我家老爺肯定說我偷懶不放我走的。” 季安心思還在自家少爺身上,有些遲鈍,便顯得有些傻氣,人家說什么,他就是什么,被藿香一直拉到宴家新宅,回了話,又被藿香拽著回辛宅。 到了自己家門口,季安才反應(yīng)過來,斂了心神去給辛老爺回話。 平時(shí)那么嘴笨一個人,這會兒卻相當(dāng)機(jī)靈,什么夫子留了很難的題,少爺與宴公子去論討了,又說少爺?shù)昧朔蜃涌洫?,必定不會耽誤功課云云。 然而他這機(jī)靈是傻機(jī)靈,實(shí)際上辛老爺一聽辛弛是與宴淮在一處,就已經(jīng)應(yīng)允了,并不需要季安小心謹(jǐn)慎地為辛弛說那么多好話。 小傻子見老爺未曾不悅,這才略略放心,和藿香去街上閑逛。 這年月太平盛世,夜景繁華,著實(shí)熱鬧。 藿香見什么都新鮮有趣,替府上的丫鬟買了簪花,又拉著季安去買糖人和糖葫蘆吃,最后在賣花燈的地界兒流連半晌,嘖嘖感慨:“我們那邊,只有除夕元宵才有花燈,你們這兒真好。” 時(shí)間不早了,季安惦記自家少爺,勉強(qiáng)笑笑,小聲說:“差不多了吧,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