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小當(dāng)家 第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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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獨有偶,姐妹同時“喪夫”,丁女士只能變賣家產(chǎn)把窟窿都填滿,搬來此處蝸居,生活水平一夜回到從良前。 若說夜女士是牛脾氣,那么丁女士就是暴脾氣,天雷勾地火,動不動就發(fā)生宇宙級別的碰撞。不過,習(xí)慣就好,習(xí)慣就好。 而坐在皎然旁邊這位石敬澤大朋友,一個月前,還過著飛鷹走狗的逍遙日子,整一個紈绔子弟,但丁女士本來就是暴脾氣,丈夫拋妻棄子,看到和丈夫愈來愈像的崽子,有一日火上心頭,掀了整張桌案,拿起鍋碗瓢盆就往石敬澤身上砸去。 估計是痛著了,也是嚇著了,石敬澤大朋友痛定思痛,立志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先考入太學(xué),再考個進士給老娘長長臉。 從那時開始,石敬澤便一改個人風(fēng)格,從小蜜蜂變成讀書蟲,美名曰言行要合一,皎然默默為他批注“此乃做戲要做全套也?!?/br> -------------------- 作者有話要說: 第2章 第二回 這間小小四合院住的是她們的養(yǎng)母,夜凌音和丁旖綽無父無母,好在姿色過人,很爭氣地在盛京娛樂圈混出頭,又抓住機遇搖身一變,從被殖民者變成小小資本家,完成階級的直接跨越,成了后起之秀奮斗的標(biāo)桿。 然鵝,一個遇人不淑,一個識人不清,如今姐妹雙雙回來啃老,甚是悲催。 說曹cao曹cao到。一位穿醬紅地袍子的老太太揭開門簾走了進來,老太太團團面孔,慈祥又和藹。人上了年紀(jì),一胖就顯得慈祥,更別提本就長著圓月臉的人,簡直就像佛祖本尊。 皎然笑著對她福了福,道了句,“白師太,阿彌陀佛。” 這位就是夜大娘和丁二娘的養(yǎng)母,白師太,親不隔輩,也算是皎然正兒八經(jīng)的老祖宗。白師太酒rou不戒,但是信佛,日日以佛門中人自居,卻不喜歡佛家稱號,硬要別人喊一聲師太。皎然很是支持她這種堂而皇之的中年叛逆與不羈。 白師太身旁跟著一位粉團團,白胖胖的小沙彌,名曰白子皓。 他是白師太三年前在城郊庵堂外撿到的有緣人,剛撿回來時,白子皓枯黃消瘦得沒眼看,得虧跟了這么一個愛吃rou的師太,才能養(yǎng)得像個圓球。 皓哥兒在白師太身邊養(yǎng)著,所以就按照白師太的審美打扮,至今仍是小禿驢一個。 “jiejie,jiejie?!别ㄈ缓軐︷└鐑旱奈缚冢吨陆?,掙扎著小短腿想往她身上爬。不過最終還是沒爬上去,因為白師太哼了一聲。 皓哥兒立刻乖乖地站好,拿著剛練習(xí)的字帖給皎然看。 皎然對于這個時代孩子的學(xué)前教育深表同情,毛筆書法可比硬筆書法難多了,她很想送上一套龐中華素材聊表安慰。 幾個字連寫帶畫,遠看歪歪曲曲,近看曲曲歪歪,是畫得比寫得好的水平。但不論紙上如何,最后墨水都會跑到他身上臉上。 皎然對皓哥兒也是沒脾氣,閉著眼睛先夸了起來,拿手去給皓哥兒擦小臉蛋,小臉粉嘟嘟的,于是擦著擦著卻越均勻了,一旁的石敬澤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這時院里的李mama端著碗盞,夜大娘和丁二娘端著冷食進來,招呼開飯。之所以不喊丁旖綽“小娘”,一方面這兩個字不是很好聽,意味不明容易有歧義,比如別人會說“你是小娘養(yǎng)的”,另一方面是,夜凌音女士抗議自己有被內(nèi)涵到。 寒食節(jié)禁煙火,只吃冷食。皎然昨日和李mama準(zhǔn)備吃食,捏了蛇盤兔,寓意“必定富”,還做了棗餅、面燕、細稞十余種供品,一個個小巧可愛,飽滿圓滾,可惜只能遠看,不能入口。 吃的是寒食粥、青精飯,配之新出的春酒,這一日也就權(quán)當(dāng)清腸養(yǎng)生。 市井人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講究,白宅的飯桌向來熱鬧。兩位阿娘想借此放棄來客酒家,“來客酒家”是石敬澤他爹石青的產(chǎn)業(yè),屬私營酒戶,旁邊就是丁二娘的來客茶館。 皎然很不靠譜地揣測,丁二娘有點眼不見為凈的意思,不然??闯4蚰槹?。 這一個月以來,雙方辯友圍繞這個酒肆存續(xù)與否的話題友好討論了無數(shù)次。 “阿然既然想要留下這間鋪子,為何卻將作婢作仆遣散了?”丁二娘雖然開茶館,卻很少親自煮茶,多是仆婦在打理,她只管清點銀子,所以不太懂皎然打的什么算盤。 “我們酒肆不大,自釀酒銷路不佳,從公庫拿酒又有庸力運酒兼搬運,用不上這么多閑人?!毖约按颂?,皎然流出一絲堅定。 “便是如此,也該留下一兩個來呀?!币故险Z調(diào)平平,她和丁氏一樣,都覺得這是吃力不討好。 皎然知道她們雖出身貧窮,但過慣幾十年的富裕日子,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看小錢都不像錢,她慢慢算了一筆賬:“酒工一日工食錢250文,聽著不多,但二娘的茶肆仆一日也才40文,我們院里有時請來浣濯、掃除的婦女雜工,一日也才不到百錢。坊里五位酒工,一日統(tǒng)共要花去一貫多錢,算下來一月便是三十八兩銀子。那些人都干坐著等吃飯,爛蟲蛀蟲還是早走的好,以后要人再請便是了?!? 夜凌音神出半晌,揮了揮手道,“既是如此,卻不如關(guān)了算了,你二娘說得不假?!?/br> 既沒有自主品牌,又自我萎縮,前景不太明朗,可皎然確是一片看好。 皎然微笑道:“俗話說‘若要富,守定行在賣酒醋?!扑恋奈恢貌徊睿肆骶褪清X流,三流的酒戶也比得過一流的茶肆,再者我們每年在曲院有定額酒曲,可以自主釀酒,雖說量少,但也是多少拍戶眼紅的。往大了去是成氣候,往小了保不齊也是衣食無憂?!?/br> 聞言,丁氏和夜氏對視了幾眼,端起酒盞默不作聲喝了一口。 皎然緩了緩繼續(xù)道,“阿娘好不容易傾家蕩產(chǎn)填了空缺,總不能一直吃老本,能吃到幾時?!?/br> 這下可是打蛇打在七寸上。石敬澤上學(xué)堂念書處處費錢,夜氏作為息影多年的昔日頂流,也不好拋頭露面,要是遇上粉絲認主要來敘敘舊就尷尬了,丁氏剛剛給負心漢填了窟窿,私房錢也不多。 眼見勝利在望,皎然決定加一把火,略微提高聲音:“我知道阿娘是心疼阿然,但阿然不覺得這有什么苦的,阿娘養(yǎng)育我長大,我自然是要讓阿娘安穩(wěn)到老,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安安穩(wěn)穩(wěn)。況且我們只是暫時遇困,想想西漢時,蘇武被扣在匈奴,到北海牧羊,臥冰吞雪數(shù)日不死,熬了十九年方才回到長安。與前人相比,咱們家這算不得艱辛呢?娘親待我好,讓我衣食無憂,二娘也待我如親閨女,總不能讓二娘還去獻茶,讓大娘去獻藝。阿然一點也不覺得難,真的。” 兩位娘眼泛珠光,皎然暗自雀躍,海拔最低最沒有氣勢的皓哥兒不樂意了,放開小手的雞翅膀滿嘴油光:“還有我呢我呢!我待然jiejie也很好的!”可不是,每回得了龍須糖都給她舔一口呢,皓哥兒嘟著嘴表示不滿。 皎然點了點皓哥兒的額頭,“好好好,皓哥兒最好了?!卑堰@個rou團抱到自己腿上,皓哥兒得意地看了石敬澤一眼。石敬澤回以“君子不和小人計較”的眼神,默默吃飯。 白師太看著一桌子的人,笑得歡暢,“阿彌陀佛,阿然所言極是,心是一方硯,眼是一片天。你們倆如今有的多,看的倒變窄了。孩子長大,該聽聽小的,別端著大人的架子了?!?/br> 皎然合掌嘆息湊趣道:“我們院不分三六九等高低貴賤,大家都是佛門中人,眾生皆平等,阿彌陀佛。” 兩位娘被皎然逗得破涕為笑,縱容又無奈地瞪了她一眼,白師太笑得愈發(fā)開朗,卻啐了一聲,“你這小丫頭,倒是長進了,編排起你祖宗?!憋堊郎献杂质且环瑲g聲笑語。 保衛(wèi)家業(yè)的游擊戰(zhàn)經(jīng)過一個月的長征,終于落下勝利的帷幕。 既決定了要加入酒業(yè)市場,皎然便馬不停蹄,真槍實干地落實了起來。 理論知識她是具備的,長久的耳濡目染,加上前世的知識儲備,但實踐經(jīng)驗稍欠,第一步便是要實地考察。 次日便是清明,這日,盛京城一反昨日的陰雨天,暖陽高照,春風(fēng)和煦,市民踏青的踏青,祭祖的祭祖,賞花的賞花,斗草的斗草,好不樂哉。 午寢過后,皎然梳個男子頭髻,插條木簪,去東廂房找石敬澤借身男裝。得益于女子之軀發(fā)育早,男子之軀拔高遲,石敬澤的玉帶白袍,套到她身上還挺像回事,清潤公子是也。 “不去,過了節(jié)夫子要檢查功課呢?!笔礉闪x正言辭地拒絕。 好家伙,扮上癮了這是?!澳憧芍乙ツ睦??” 石敬澤輕哼一聲,“還能去哪,簪花斗草,紙鳶秋千,小孩玩意,玩物喪志。若夫子到時打我手板,你能替我領(lǐng)罰嗎?” 小樣!皎然湊到石敬澤耳邊嘀咕了聲,叉著腰挑眉看他。 石敬澤握拳放到嘴邊干咳兩聲,義正言辭道,“夫子也說過,念書要勞逸結(jié)合,死讀書讀死書書讀死,不可取。” 兩人走出小甜水巷時,汴河之畔早已衣冠如織、車馬如龍,貨郎挑著扁擔(dān)沿街叫果子,花匠頸間掛個竹簍子高聲叫賣,紅的黃的紫色白的,時不時停下供人擇選,還有那賣冰碗,賣龍須糖的小販,都被大人小童團團圍住,樂得開花。 皎然看得樂滋滋,好似那些銅板進了她口袋似的。她和石敬澤沒往那最熱鬧處去,反而出了朱雀門,往外城南邊的通御街信步而去。 她從昨日心里就直癢癢,但行至目的地,卻也沒料到場面如此火爆。 兩人站定在“沈家酒鋪”門首,有點驚愕,“噫!吁嚱!這得占了半條街吧?!笔礉蛇b指了一下長長的人龍,“打酒難,難于上青天啊?!?/br> 沈家酒鋪開在通御街的偏巷里,街面并不寬敞,卻擋不住圣上的帶貨能力實在驚人??捎帜苋绾??排唄。 皎然耳聽六路,來嘗鮮的有南城的、北城的、內(nèi)城的、外郭的,士人、學(xué)子、吏人、家丁、市民,一人一張嘴,都是饞貓,聽得人愈發(fā)期待。 不遠處傳來的陣陣酒香,勾得人口舌生津。好在沈家酒鋪是家散酒店,只賣酒,隊伍雖長,一買一賣利落干脆,很快就排到跟前了。皎然悄悄密密瞄了眼身后,隊伍好似沒變化,果然“酒香不怕巷子深”??! 不過很快就證明,酒香還是怕巷子深的。 “二位公子,小店不日便要遷至青宣市榆林巷,還望到時公子們能賞臉光顧?!鄙蚣夷镒右贿叴蚓埔贿呅Φ么緲愕氐馈?/br> “這是自然。”石敬澤笑答,從婦人手中接過白色經(jīng)瓶,摟著皎然往外走。 直接從外城入駐內(nèi)城c黃金商業(yè)區(qū)?皎然看著手中的酒瓶,再次感嘆皇帝的流量效應(yīng),這樣的小號經(jīng)瓶,一枚瓶子酒一升65文,算是良心價。一日下來,手斷了都要笑開花,皎然眼里閃著金幣的光,“若要富,守定行在賣酒醋”誠不欺我。 -------------------- 作者有話要說: 1參考自《宋人佚簡》。 第3章 第三回 走出巷口,皎然眼尖地瞥見不遠處一位老婦人席地坐在路邊,面前支著個小攤,她拽著石敬澤蹬蹬蹬跑過去,指著面前的青團笑道,“兩個這個,兩個這個?!?/br> 石敬澤趕緊掏荷包付錢,皎然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青團賣相很好,油綠如竹,皮是糯米揉成的,綿軟糯韌,帶著清淡艾草香,咬開一小口,里頭是沙軟的豆沙餡兒,甜而不膩,糯而不粘牙,很是味美。 “老人家是江南人士?”皎然邊吃邊開口道。 “正是呢,小公子好眼力?!崩蠇D人笑道,“家孫在太學(xué)內(nèi)舍念書,他父母去得早,只剩我一個老婆子,我便跟著他一道進京,在附近尋個住處,也做個小買賣?!闭f起在太學(xué)念書的孫子,老人家眼中有抑制不住的自豪。 太學(xué)和國子監(jiān)正好在這通御街附近,離了老婦人的攤子,皎然拉著石敬澤徑往武學(xué)巷去,在太學(xué)對面的街檐石上坐下。 “好生瞧瞧,希望到時能沾沾你的光。”皎然指著對面對著石敬澤笑道。 “自然是會讓阿姐阿母揚眉吐氣的?!?/br> 兩人一邊閑侃著,一邊飲起沈家的“梅花酒”來。剛一打開,瓶口就飄出一陣清香,陽光下瓶中清可見底,比起白渾的濁酒,皎然更愛這種清酒。清酒用曲多,工期長,不是每家都釀的出來,憑這一點,就可以甩開一批人。 飲一口清冽有勁,略苦微甘,花香濃郁,乍入口還只道尋常,再過得片刻,滿腔的清香回味起來,才是樂趣所在。若有冰塊,想來更是清香順滑。 梅花酒醞的酒戶不少,沈家也不算是多出色,在皎然看來,頂多算中等偏上水平,不過……她眼睛一亮,腦海里靈光一現(xiàn)。 小酒小食最開胃,兩條饞蟲倒是想找間小酒館坐下,再來幾瓶,配幾碟小菜,豈不美哉?還是皎然理智先回了籠,“不行,正事還沒辦呢?!?/br> 石敬澤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他只是饞饞嘴嘛,兩個青團下肚,外加半瓶小酒,起身拽著皎然道,“走吧走吧。” 從此處到東華門街,要穿過小半個盛京城,石敬澤拿80文在街市橋頭租來兩匹鞍驢,兩人晃晃悠悠地往東北城去。 春意正濃,皎然隨手折下一株杏花,點綴在小灰驢耳朵上,粉粉嫩嫩的,連空氣都變得溫柔,讓人神清氣爽,看著心情就舒坦。 小灰驢嘚嘚嘚走過寺橋,汴河兩岸楊柳浮動,桃杏爭妍,皎然正四下閑看,身后突然傳來一陣愈來愈熱烈的哄鬧聲。 只見一架紅漆金粉寶蓋馬車款款行來,上坐一窈窕佳人,車蓋上垂下彩繡珠簾,卻什么都遮擋不住,倒是平添幾分若即若離的勾人韻味。 本朝多用轎子、馬車,這類“敞篷”的寶蓋車,多用在秦漢及之前,此時用來,頗有幾分復(fù)古味道。皎然笑笑,看來古代也有復(fù)古豪車收藏愛好者。 馬車由小廝執(zhí)韁,前后有老媼仆婢隨行,此時隨駕前后簇擁著沿途而來的少年壯漢,人馬越來越多,一時間人人駐足而視。 “樓若姑娘,可否揭開珠簾,讓我等一睹芳顏啊。” “不知樓若姑娘何時再公開獻藝,昔日有幸在席,真是余音繞梁,人間難尋,讓鄙人從此茶不思飯不想!” “今日良辰吉日,樓若姑娘不如賞個臉,多少錢我們都給?!?/br> “我剛從河畔歸來,怎知樓若姑娘的容顏,比那灼灼桃花還妍麗?!?/br> “樓若姑娘若看我一眼,小生來年必定金榜題名,難忘佳人,只望到時姑娘還在,小生我……” …… 時人愛飲酒,皎然估摸著這群花癡兒郎都是借酒壯膽,越說越大膽。 “爾等凡夫俗子,一邊去!樓若姑娘怎么能被爾等泥人玷污,樓若姑娘與我才是良配。”有人越說越大膽,還有人唱起了求愛歌。 “樓若姑娘莫聽他胡吣,此人五載考不上個功名,腦子不好使,還是鄙人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