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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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該怎么打開鎖呢? 丁芹困頓地停在原地,她忽然聽到身后有聲音。 一個年邁的女修在她后面不遠處往上爬,她爬得與丁芹不太一樣,每一步都很艱難,好像有很多東西壓在身上,墜得她腰背沉沉地彎下去,看起來疲憊不堪。她總是累極了似的停歇許久,然后再向前邁出一小步,接著再停歇許久。但她確確實實能夠在每一步的極限之后,再往上攀登一步。 丁芹不由有些驚奇。 老婆婆也看見了她,也很驚奇的模樣:咦,原來這里還可以碰到其他人嗎? 丁芹簡單解釋了一下,問道:婆婆,為什么你還可以往上走呀? 老婆婆笑起來:把你背著的東西東西放下,身上輕一點,就能往上走啦。 背著的東西?丁芹困惑地呢喃。 你得先注意到自己背著東西才行啊。老婆婆說道,見她怔在那里,搖了搖頭,又繼續(xù)一步一步往上攀登,很快就被薄霧掩去了身形。 丁芹仍然迷茫地站在原地。好歹見過這么多修士,也自己走過了一段修行路,她大概猜得到老婆婆的意思。 山中的壓力不在身上,而在心上。自己背著的東西,無非是指心有掛礙。想要這個、擔心那個,心上的被許多可有可無的東西墜得沉甸甸的,便也抬不起腳、邁不開步。說到底,還是參得放下二字。 可是,她卻覺得這不是困住自己的問題。 她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知曉自己心中的貪執(zhí)嗔怒愚癡,也在修行路上一一細查、一一打滅,這也是世間大多數(shù)正修必經(jīng)的道路。 但她明白這個道理,卻仍然在山上邁不動步。困住她的,究竟是什么呢? 她仰頭看向山巔,重巒疊嶂擋住了視線,唯有山嵐籠在她身邊,像一個靜默的指引。 丁芹伸出手,五指一動,淡白的霧氣輕柔地在指間滑開,自在盤繞,流轉(zhuǎn)任意,帶著她的心也悄悄靜了下來。 她凝視著霧,在霧中看見自己的因果。 從隋地,倒回到盧國,從邊境,倒回到山間,最終停在山林里,拖著一只斷裂的腳腕,在惡狼的血盆大口下絕望 畏懼 畏懼死亡、畏懼白鴻的衰劫、畏懼上神的傷,畏懼自己對這一切的無能為力無可奈何,卻又更畏懼犯下錯誤導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于是如負累卵,不敢一動。 一念明悟之后,她山勢陡變,面前的山在拔高,身后的山在下降,不過片刻,她腳下的路就變得陡峭而險峻。 前方一眼望不到頂?shù)纳絼菸《氲叵蛩龎哼^來,怪石嶙峋、險峰崎嶇,再也沒有了讓她安心的熟悉。 后方一眼望不到底的懸崖綴著她,云遮霧繞、幽邃難見,像藏著無邊的恐怖。 被強壓在心底的哀茫又被勾引著翻涌了出來,心念不受控地開始滑向她心中最恐懼的方向。 如果白鴻死去如果上神出事 念頭失控地瘋跑,把未來最糟糕的可能渲染得仿佛真實記憶。 心慌、神亂,胸腔像快要被重錘擂破的鼓皮,耳根發(fā)酸、喉嚨變緊,眼睛里積聚起模糊的水汽。 畏懼化作最沉重的枷鎖,將她墜向無底的深淵。 丁芹眨掉眼中的淚水,伸手扣住上方的巖石,向上艱難地爬出一步。 不要去想,不要這樣用力地去想未來可能的悲劇走向,然后讓恐懼把她拖下去。向上看,她已經(jīng)很清楚眼下的情況。畏懼這東西就像石頭,太沉了就會被它墜入深淵,太輕了就會被風浪輕狂地拋卷。她要讓它恰到好處,穩(wěn)住她的心,看清她所求,然后一步一步負之前行。 因為這世界上最可怕的,是無能為力。 畏懼何患? 長陽端坐山巔,目光垂落世間。 眾生庸庸碌碌,若暫能明了輪回之苦,而生畏懼,便由畏懼生出離心,由出離心而始修行。 眾生心無常性,因道存于世,故而可以依道而修,以道為指引,終得脫出輪回。 希望可止畏懼,道便為解脫輪回之苦的希望。 然而,道有了缺,心便失去了指引,由此雖明輪回之苦,卻不見前路何在,畏懼沒有了限制,便自無有常性的心無邊無際膨脹開來。 失去指引的修行,只能亂闖亂撞,意圖在世間尋一條出路。 他瞧見了眾生失道,迷茫闖撞,或如吳侯,惹盡冤孽只余真靈;或如郗沉岸,兩面投機前路迷困;或如身化怪異的眾生。 畏懼沒有了撫慰,便向狂迷,終成怪異。 長陽攏著左手,點點幸存的真靈沉在他掌中。久遠之前,他就是這樣攏著左手,將尚且稚嫩的地府護在掌中。 畏懼何源? 丁芹在向上爬、向上看。但就算她不低頭看,那無底的深淵也印在她心里,化作遮眼的霧、猛烈的風,迷亂心神、偏離前路,任她怎樣試圖平心靜氣,也不得消解。 因為使她生出畏懼的因由,是結(jié)結(jié)實實擺在面前的。 而她對此無能為力。 丁芹停在越來越陡峭的石壁上,艱難調(diào)服的心猛烈亂奔。 在狂亂撕扯的風里,她好像隱約聽見了一聲琴音。 綿長的、驚心的就像她離開李府前,最后聽過的那一次琴音 上神有一把琴,以七情引為弦。最初時,她甚至看不見琴弦,后來,她能看見弦了,也就能摘下七情引了,再后來 離開李府前,她試著撥過那把琴。 彈彈看。那時的上神對她說。 廊下風淺,青石階上積著露水,上神的衣擺鋪在陽光散碎的木臺上,手臂一抬,露出躲在袖下睡得迷迷糊糊的小鼠。 她靠過去,好奇又小心地試著撥了撥。 琴有五弦,最后兩弦是用蛛絲擰的,不作數(shù)。喜怒哀懼愛,她只撥得響一根。 那是懼。 上神會消亡嗎? 她想到她在日輪當中看見的空蕩蕩的暗影。 她想到柳穿魚,想到她看著被烏梅附身的柳葉桃時憎惡又冰冷的神情,可眼底最深處卻隱藏著畏懼。她想到云眠沙,想到他襲擊風六娘時貪婪又瘋狂的眼神,可最后投向小鵠妖的目光憂懼難安 無能為力、無能為力。 頭頂?shù)奈《氪笊綋u搖欲墜,好像隨時都能崩塌。 丁芹咬著牙,又向上登了一步。 就算無能為力她信上神。出路在上面,不在下面。 云霧忽然散了。 山勢陡然變得平緩,后方的路綿延柔和,上方的路陡峭卻不險惡。 綿長的琴音如游絲一樣在霧氣里徘徊。 上神,為什么我只撥得響這一根弦?她在廊下仰著頭問詢。 因為畏懼是眾生的本性。神明的烏發(fā)垂落在眼角,黑邃的目好像一汪平靜幽深的潭。 那時她不太明白,那時她經(jīng)歷過最深重的畏懼,就是在狼口之下的畏懼。 生死關(guān)頭,曾經(jīng)一切看重的事情似乎都不重要了。死亡將一切都壓了過去。 畏懼是眾生的本性。因為眾生只要沒有跳脫出輪回,就都有死亡的一日,所以眾生畏死,是這樣嗎? 可她這樣去詢問上神,上神卻搖了搖頭。 丁芹慢慢向上爬著,不像剛開始那樣輕松,也不像之前那樣艱險。 她總是走走停停,也會遇到一些不同的修士,有的人像在負重,有的人如徘徊在迷宮她與他們交談,從不同的道路、不同的困境中汲取到不同的領(lǐng)悟,然后再一次往上攀登。 但她還是不太明白那個疑問。 畏懼一直墜著她。 點蒼山腳下,白鴻靜靜地停在這里,仰頭看著蒼茫大山,既不前進,也不后退。 點蒼山召開法會的日子快要到了,她也聽見了那一百零八道鐘聲,也可以來此參加法會。 對治天人五衰,有一個最根本的辦法跳脫出生死輪回。這實際上也是唯一一個辦法。其他或延緩或躲避的手段,都有著不可忽視的副作用。 但這也是最難的辦法。 上神曾經(jīng)點撥過她,可她那時候沒能悟得出來,之后一直參悟,卻也沒有什么結(jié)果。 點蒼山法會上諸多修士匯集,高深者諸多。其中或許會有她證悟的契機嗎? 她如果抱著這樣的期待,意圖解決天人五衰,最后卻未能得成,失望會不會反使她道心衰微更甚? 世間的道已經(jīng)亂了,她還能求得自己的道嗎? 諸多煩雜心念在此起彼伏,使她進不得,可對衰劫的恐懼與對解脫的渴望,又使她退不得。 她抬頭仰望著巍峨綿延的山脈。 點蒼山匯集天下諸修,會帶給他們什么呢? 丁芹看見山道上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這個身影很特別,與她之前所遇到的其他修士都不同她背對著山路,面向山下的方向,坐在一塊青黑的巖石上,好像一個登山累了,停下來歇歇腳的游人。 但這座山上是不必歇腳的,這不是真正地登山,山上的風光也不是自成的那由心而起。疲累了,就醒來,再想繼續(xù)修持,就入夢。 丁芹慢慢走近,她的每一步也邁得很艱難,但終于還是慢慢靠近了那人身邊這是她之前遇到過的那位老婆婆。 是你啊。老婆婆費力地瞇著眼睛,在看清丁芹后,拍拍身邊的巖石,請丁芹一起坐下。 她看上去更老了,頭發(fā)稀薄蒼白,臉上的褶皺向下垂著,脊背佝僂,看起來又瘦又小。 丁芹默默地坐在她身邊,沒有說話。 爬不動了啊老婆婆喃喃道。 不是爬不動,是爬不成。 她的衰劫快到最后的時間了。 丁芹閉上眼睛,緩緩長吸了一口氣,刺得鼻子發(fā)酸。她想到白鴻,也許有一天白鴻也會變成這個樣子,也許她那時也只能這樣默默地坐在一旁無能為力 你這小姑娘,怎么看起來比我還難過?老婆婆笑起來,她一笑,臉上的褶皺就更深了。 我有一個很重要的人,她的衰劫也來了。丁芹忍了忍難過,聲音里帶出沒忍住的哭腔,可她不想求避劫。 道理誰都懂,可誰能放任自己親近的人逐漸死去,而不去做任何挽留呢? 啊那大概是,有著比死更苦的事情吧。老婆婆緩緩說道,我年輕的時候大概和你現(xiàn)在差不多大,有一次,不想活了,沒死成,反倒踏上了修行路。再后來,就不想死了??墒?,死也不算最苦的事情。 她呢喃地說著,三言兩語回顧完一生的波瀾,不在意身旁偶遇的小姑娘有沒有聽懂,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眼睛里有著畏懼,卻也有著釋然。 碧翠濕潤的山林映在她眼睛里,山嵐靜默流淌,陽光溫暖柔軟。 山林在她眼中黯淡。 青黑的巖石上只剩下一個身影。丁芹吸了吸鼻子,紅著眼睛繼續(xù)向上。 消亡,這對于任何有靈的存在都是一件極可怕的事。 但生靈真正的本性并非畏死求生,而是離苦得樂。 因為死是苦的,所以才畏懼于死??墒羌偃绠斏目嗤创笥谒赖目嗤磿r,眾生便會求死了。故而,眾生本性并非畏死,而是畏苦。 所以云眠沙選擇了化身怪異,白鴻選擇了不去避劫。 一聲悠長的道鐘蕩進夢境。 畏懼何止? 一百零八聲道鐘,最后一聲伴著春雷落下,恰逢人間數(shù)九隆冬將盡,薄雨如霧,落地成霜,透過衣衫寒了滿懷,鉆進羽毛驚出激靈。 嘚嘚驢蹄踏著初春的清寒,來到點蒼山山腳下,低頭去啃才冒出地皮的嫩草。 驢背上顫巍巍地爬下來一個老丈,棉帽里漏出幾縷灰白夾雜的頭發(fā)。他先把驢背上的木杖拿下來拄著,慢慢錘了錘腰,活動開手腳,把寒氣從身體里散出去,才抬頭看起了大山。 上不去啊他喃喃道。 這一次的一百零八聲道鐘,是昭告天下驚蟄日至,點蒼山法會開始。 但通往點蒼山的道路,卻不是凡人可以輕易攀緣的,更何況是一個手腳都不麻利的老人家。 老丈瞧見山前頭有個人影,眼睛一亮,走過去問道:姑娘,你是來參加法會的嗎?能帶我一程嗎? 白鴻看見他,問道:老人家,你也是來參加法會的嗎? 她看得出,這是個凡人,而非衰劫嚴重的修士。 老丈點了點頭:前陣子我聽見敲鐘聲,聽完了就覺得有人在請我來這里。算了算地方,一個月夠我走過來,我就來啦。只可惜,過來之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登不上這山。 白鴻默然片刻,又問道:老人家,你聽到了幾聲鐘? 一百零八聲呢,長得很。我問旁邊的人,他們還以為我在發(fā)癲。老丈不太在意地笑了笑,可我就想來看一看。 白鴻望了望背著包袱啃草皮的驢子,道:走吧,我?guī)闵先ァ?/br> 她手臂一展,長袖潔白,尾端沾著墨色,像一筆素凈的水墨,揭起一陣輕和的風,穩(wěn)穩(wěn)托住人和驢子,飄忽就上了山。 正悠哉啃草的驢子受此一驚,昂啊昂啊地叫了起來,從山腳一路昂啊到點蒼山的山門,把迎客的小童驚得連連眨眼。 白鴻笑了笑,對偶遇地老丈道:已經(jīng)到了,進去吧。 老丈道了謝,把驢子安撫好拴在樹上點蒼山中靈氣濃郁,山中雖冷,漫山卻都是綠的。沒心沒肺地驢子被安撫下來,很快就張著嘴皮子大嚼起才長出來沒多久的嫩葉。 他被迎客的小童引著往里走,卻見白鴻停在外面,停步問道:你不進來嗎? 白鴻笑了笑:不必了。 已經(jīng)沒有必要了,她已經(jīng)知道,點蒼山要講的是什么了。 她轉(zhuǎn)身一踏,羽衣纏風,飄然而起,落到了云里。 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 老丈不知有道,從未修行,身上一絲法力也無,卻也聽得道鐘長鳴。 修行啊是為道而修的,還是為已而修的? 道在外面嗎?道若在自身之外,那修它又對自己有什么影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