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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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潤物,大地生綠。日光落到地上,泥土里有陽和之氣生發(fā),草木隨長,生機綿綿。 沉眠在梧桐樹中的天神翻了個身,化芒復蘇。 太陽星上,金紅焰流一卷,大玄忽然一退。 在這一退之際,大玄爭取到了一瞬。于此一瞬之間,他的目光落向太陰。 這決斷非常,決意為他欺瞞天地、積盡十二萬年功德以救護的天神,已恢復了沉靜與果斷,但她看向大玄的目光一直在堅執(zhí)相問: 長陽的意志不會被輕易迷亂,更不該被改變。為什么? 可大玄的嘴角只是譏誚地翹了一下。被那雙幽邃的眼一觸,太陰瞬息間如墮輪回。 青拂因失子之恨開始強奪別人的孩子,食夢貘為報煉蠱之仇吞了臺吳半縣之人,淮水神君為了落月海的局淹了庸城無數(shù)眾生,吳侯為了庇護一地以瘟疫火災致使無數(shù)家破人亡 眾生是被冰冷河水灌進肺里的女嬰、是失子瘋癲的青拂,亦是將親子扔進河水里的父親; 眾生是敬慕淮水神君的諸多水神、是隱忍兩千余年以成大事的淮水神君,亦是庸城里在絕望中爬上屋頂拼命舉起孩子的父母; 眾生是被煉化為蠱后為虎作倀的蜃、是蠱陣里被迫吃掉織夢蛛的食夢貘,亦是臺吳縣滿城縞素里哀哭絕望的失親之人; 眾生是在吳侯庇護下能在劫中依舊安居樂業(yè)的凡人、是愿受三倍之苦縱死無悔的吳侯,亦是被他鎮(zhèn)壓在廟下不得解脫的枉死怨魂。 凡世渾渾噩噩,無盡的苦與無止的欲化作泥沼,可因果在,黑暗里就有著一盞明燈。它在告訴你,怎樣做才能離苦得樂,為什么要節(jié)制欲求。向著燈亮起的方向前行,就不會永遠在泥沼中沉淪。 凡塵眾生可恨,凡塵眾生可憫,凡塵眾生愚妄,凡塵眾生堅韌。只要看得見那一線希望,他們就能挨著苦,掙扎著向燈亮起的地方前行。 在這一次次輪回的終點,太陰化作了最后一個身影長陽。 塵世因果如繚亂的霧,他在世間行走,許以眾生向他的名祝禱。從不染塵埃的天上俯身,垂落指尖,讓眾生可以攀援著他的手。 那泥沼中失光的眾生,于是在驚惶迷惘中有了新的方向。 點滴墨色污不了活水之池,便是百千萬硯的墨色,也遲早會被泉眼中潔凈的泉水化去??扇羰悄悄丛床粩嗄兀?/br> 青拂曾經(jīng)只想找回自己的孩子,后來她開始奪取別人的孩子。 食夢貘在初入蠱陣第一個十年中,他想他們?nèi)裟芴用摮鋈?,他愿以全部身家酬謝。 在第二個十年中,他想他們?nèi)裟芴用摮鋈ィ复撕笕杖招猩品e德。 在第三個十年中,他想他若是有朝一日能夠逃脫出去,他要不擇手段的復仇! 太遲了。已經(jīng)太遲了。 燈已經(jīng)熄滅得太久了。 那些沉淪在泥沼中的眾生,已經(jīng)不再渴求神明的救贖與指引。 記命筆本不該生靈,他是神明的指骨。但記命筆上,結(jié)有眾生的因果。他因那些眾生的心念而生。他背叛得毫不猶豫。 他們已不渴望救贖。 他們從泥沼中抓住神明的手、攀上他的身,把他拉下來,一起淹沒。 一處清凈的泉眼,可能化解得了這因果之疾越來越重的塵世之苦? 那泉眼還在不斷流淌著潔凈的泉水,化解靠近它的墨色,可淌進來墨太多、太久了,終是污了滿池。 太陰想要喚回曾經(jīng)的長陽,可是已經(jīng)太遲了。 最初的時候,長陽向諸天神求助,但沒有人相信他的話。后來他獨自在世間行走了無數(shù)歲月。 太陰想要救度長陽,她已經(jīng)遲了不止一個十二萬年。 在那由罪惡與苦恨所化作的劫氣里,救度的神明化為了毀滅的神明。 記命筆之墨,天地眾生之判。 大玄在這一退的瞬間,向太陰落下一個目光,向渾沌落下一筆。 一筆墨色從筆尖擴散開,太陽星上的焰流自此開始黯淡下去。仿佛被這凄煞的墨色凍結(jié)。 這墨色與渾沌的黑暗截然不同。渾沌的黑暗中同樣有著勃發(fā)的生機,求勝、求爭、求生,拼盡一切要將別人踩在腳下的生機。 但大玄的墨色里,什么都沒有??斩浼?。 自那一筆點落之處,太陽星,被死寂的純黑覆蓋。 人間眾生忽覺天地變暗,不由抬頭。 天上的太陽正在暗去。 太陽星熄滅了,唯有原本與日同輝的月孤零零掛在天上,清寒的月光浸透悲涼。 落月海旁,巨龍昂首,孟懷驚異地看著天空:發(fā)生了什么? 涂山陰伸手接住灑落的月輝,一顆道心與月相共,不由顰眉按住心口,呢喃道:為什么這么難過 神庭之中、點蒼山上、諸國之中、九幽黃泉修士、凡人、鬼類,乃至靈智未開的野獸,皆抬頭看向太陽。 那高懸于天上、陪伴了他們十二萬載的太陽,一點一點熄去了光輝,只留下一片凄煞的冷意。 李府之中,丁芹從屋內(nèi)跑出來,她被門檻絆倒,又掙扎著爬出來,抬頭看向天空。 世界在她神識中黯淡。 丁芹按上自己的額頭,手指發(fā)著抖,那里原本光輝的神印隨著太陽星一起暗了下去。她灰色的眼睛空茫地看著天空。 日光熄滅了,她的世界再次一片黑暗。 藏在李拾玉佩中的記命筆靈瑟瑟發(fā)抖,恐懼中又透出哀絕的暢快來。 歸于寂滅、歸于寂滅,讓一切,最終歸于寂滅 玄鳥一聲厲鳴,化作一道燃燒的烈焰沖向太陽星。 太陽星中,大玄浮在一片純粹的黑暗中,筆尖蕩開墨痕,卷得他衣袍浮動。 這漆黑幽冷的太陽,是屬于大玄的太陽星。所有金紅的焰流皆已熄滅、所有堂皇的威壓皆已消散,只剩下令人想要隨之一起寂滅的幽冷。 唯有神庭功德匯聚成的金色汪洋在太陽星上無可奈何地流淌。它們是怎么被送進太陽星的,就是怎么留存到現(xiàn)在的。躺在里面的神明從未接受過它們。 大玄的眼睛看著太陽星,看著太陽星下方的人世,卻又好像空寂得什么都沒有看到。 在這樣的太陽星當中,渾沌已不再去想爭斗、不再去想地府,他現(xiàn)在只想逃離太陽星! 大玄是個瘋子!他要寂滅太陽星,這勢必會使天地震蕩,這樣的震蕩足以使天神受創(chuàng)! 渾沌化作一道幽光,瘋狂地逃出了太陽星。 太陰已從那一眼輪回當中擺脫出來,她同樣因此驚變改了顏色,卻沒有往太陽星外逃,反而頂著那似乎要寂滅一切力量中拼命沖向大玄! 哪怕已經(jīng)太遲,她也想抓住他的手。 那仿佛已經(jīng)與太陽星融為一體的幽寂身影對她一笑,倏忽消失在原地。 稀薄的光芒開始從太陽星表面的幽寂當中透出來,太陰怔怔地待在原地。 大玄已經(jīng)離開了太陽星,他并不真的打算現(xiàn)在寂滅太陽星,他只是借此打破三人之間的平衡好離開。 縱使道不同,他們卻有一點是相同的:他們的目的從來都不是爭個勝負又或是殺死對方。他們的目的,都是為了達成自己的道?,F(xiàn)在的大玄,沒有能力將天地歸于寂滅。所以他要離開,等待一個時機。 現(xiàn)在沒有人知道他在哪。 幽寂的黑暗隨著大玄的離開而消散,只是收斂起來暫被遮掩的太陽光輝重新照亮天地。 炎君的身影從太陽星中倏然出現(xiàn),他剛從定中離開就見太陽星劇變,但在他來此的瞬息之間,一切卻都已結(jié)束,這里只剩下了太陰的身影。 發(fā)生了什么? 太陰捉著一截漆黑的袖尾,孤零零站在空蕩的金色功德海中。她拼盡一切,最終也只捉到一截袖尾而已。 第159章 太陽星熄,天地暝暗。 在那短暫的暝暗當中,一滴泛著金輝的墨色落下,在天地間蕩開一道虛幻的漣漪。 太陽星熄的暝暗掩蓋了這道漣漪,誰也沒有注意到,在這太陽星熄滅的片刻當中,一道墨色漣漪已經(jīng)浸過了眾生。 滴答。 天地間仍在下著迷蒙的細雨,這是因化芒蘇醒,天地自發(fā)而生的異象。那雨水從天而降,帶著天上的陽和之氣,落到地上,與大地中沉凝的陰化之氣相融,勃發(fā)出榮榮生機。 梁國,一處去年留存的荒草地里,茫茫的雨里打濕了一方孤立的巨巖。 玄衣如墨的神明斜倚巨巖,雨水順著巖石流下,滾落到他身上,就像雨珠兒滴落在荷葉上那樣滑開。 雨里有風。暗沉沉的衣袖被風撕扯著亂舞,袖口里垂下一節(jié)修長的腕。一道墨色細流正從袖中深處滑落,在凄白的皮膚上蜿蜒出一道觸目驚心的痕跡,又從掌心流淌下去,在手指上纏繞向下,積聚到指尖 滴答。 每一滴雨都像是一滴墨。每一滴墨都蕩開一小圈漣漪。 層層疊疊地漣漪劃出一片與世隔絕的小天地。 大玄斜倚在墨色漣漪當中,雙目半睜半閉。 滴答。 像心臟在胸腔跳動。 潮軟的泥土下露出一枚被根須纏繞的顱骨,一抹虛弱的游魂寄存在這具早已死去的軀體里,用力掙斷根須,卻再沒有多余的力氣爬出泥土。不甘于熄滅的陰火在空洞的眼眶里閃爍,像仍念著生前的心跳。 滴答。 像葉尖淌下的眼淚。 瞎了一只眼的病狼躲在樹后,它的骨架很大,殘留著曾經(jīng)威武的影子,但現(xiàn)在它皮毛臟污眼神黯淡,只能警惕地觀察著周圍。它只是想要喝一點雨水。 它現(xiàn)在盯上了那塊露出地面的骨頭,那不是很好的食物,但對于一只幾乎失去捕獵能力的病狼來說,骨頭里也是有著一點脂肪的。 滴答。 像血從皮膚滑落。 老人瑟縮在灌木叢里。她的年紀已經(jīng)很大,手腳不太利索,沒有親人,獨自生活在這片荒地中,有一個低矮的破爛木屋。她想要出來找點吃的,春天來了,下雨了,野草也是可以吃的,但有野菜更好。 這是一處很荒涼的地方,靈氣干涸、土地貧瘠,幾乎不會有修士來到這里,哪怕是邪修也看不上她早已枯敗的血rou,那只病狼卻一定很看得上。它也許已經(jīng)威脅不了一個健壯的年輕人,但對付一個顫顫巍巍的老人還綽綽有余。 荒野很危險,不過及不上那些被邪修們掌控的城池。她已經(jīng)老得沒有價值了,也老得不知道梁國當中發(fā)生的變故。 滴答、滴答、滴答。雨越來越大,像蒙了一層厚重的霧。 雨水落到他們身上,蕩起墨色的漣漪,游魂的陰火、狼與人墨黑的瞳仁里,沁入了點滴墨色。 游魂附身的尸骨好像從中得來了力氣,從土地里掙出殘缺不全的骨頭,向著巖石爬過去。 病殘的野狼好像感覺到了漣漪的中心,拋下了骨頭與方才發(fā)現(xiàn)灌木叢里的動靜,向著巖石走過去。 虛弱的老人從蹲伏的灌木叢里站起來,她覺得自己好像突然知道了某些東西、又得到了某些東西,于是她看到那個之前從未在意過的巨巖,看到了倚石而坐的身影。 那是一道契。 一道久遠以來,不知從何時而起,延續(xù)至今的契。 自大劫初臨世間,至此已有十二萬載。在此之前,因果初亂,長陽集眾生心念建立地府,又過去了多久呢? 滄海桑田,還有多少眾生的因果未曾生亂?輪回幾經(jīng),又有多少眾生未曾因自身之苦而向神明祝禱? 又有,多少眾生未曾與神明立契? 她好像想起來了。 許久之前,無盡的哀苦當中,她曾向一個名字祝禱,神明予以了她回應。以那只白骨為身的記命筆,續(xù)了她的因果,重定她的命數(shù),她曾,與神結(jié)契。 老人不再在意詭異的尸骨與危險的野獸,向著巨巖、向著神明走去。 死去的游魂已經(jīng)死去,患病的野獸仍在病著,年邁的老人依舊蒼老。 但似乎已經(jīng)不必再畏懼。因為, 神明與他們同在。 死去的游魂停于神明足邊,殘骨將裂,殘骨中卻誕生了新的力量死苦。 病痛的野狼伏于神明身側(cè),瞎眼狼狽,它在狼狽中感受到了力量病苦。 老邁的凡人拜于神明身前,身軀羸弱,她在羸弱中感受到了力量老苦。 大玄嘴角似翹非翹,被他們簇擁在當中,臥在墨色滴落的層疊漣漪里。 漣漪之中,哪里有什么從腕上滑過的如血墨痕?那只從袖中垂落的手,正持著一支筆,那墨色是從筆毫滴落的。之前所見一切,仿佛皆為幻景。 但又有什么區(qū)別呢?那支筆,原本就是一根指骨。 滴答。 像墨滴落在水中。 漣漪一層一層,綿密地蕩開。 胥桓陷在夢里。 夢里一時春光明媚、桂花飄香,一時苦雨凄冷、身痛欲絕。舊人在夢里重現(xiàn),一時是他父親,一時是他娘,胥昌、胥康、阿慈、李泉一個個身影來了又去,面孔模糊。他娘的臉晃一晃,又變成了窕姨的模樣,窕姨的臉晃一晃,他心口就突然疼起來,好像還有一道沒愈合的劍傷。 臉頰圓圓眉眼彎彎的女孩兒沖他笑:你喜歡吃甜的呀?她喜歡吃咸酥的點心,但在那之后,每次來看他都會叫人換上各種甜口的糕點。 小叔叔,我給你找個大夫吧。長開一點的女孩兒緊張不安地看著他。她開始知道她父王不喜歡他,也沒法像小時候一樣撒嬌耍賴,只好小心翼翼地護著這個小叔叔。 再后來,他囚了她的哥哥,殺了她的父母,把她從胥昌塑造的謊言里拉出來,讓她去看他血淋淋的傷。他那時是指望著什么呢?指望著能從欺騙里留存下來一點可憐的溫情嗎? 立著碑的孤井旁,他心上帶著涂山窕留給他的傷,折斷了阿慈的脖子,她的眼睛痛苦又瘋狂。 也許他該早些動手,讓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時候死去,免了之后的痛苦。 夢里,胥桓松開手,眼睛一抬,寒煞逼人: 看夠了嗎? 隱在夢中的蝴蝶突然被逼出來,振翅欲離開夢境。 這是它引導的夢境,但發(fā)展到現(xiàn)在卻成了困住它的局。胥桓任它翻了他的過去,他的過去,那就是一場早已被人看完了的戲,現(xiàn)在正好給蝶蠱織了個局。 胥桓手一抬,不見怎么快,卻在半空中恰到好處地攔住了這只在虛實之間的蝴蝶,五指瘦長如欄,一籠便將蝴蝶困在掌心。 蝴蝶在他掌心化作飛舞的鱗粉,又從鱗粉化作飛舞的蝶,卻怎么都逃不出來。 蝶蠱不單入得了凡塵眾生的夢境,就連等閑神魂修為不到家的修士夢境也可出入任意不留痕跡。胥桓的神魂修持本不至于能讓些許鱗粉化作的蝴蝶分身輕易進來,但他是個例外。他的修為不弱,道卻毀了,只剩一腔執(zhí)妄。說來可笑,就連邪修都有著自己的道心所在,無論高低,都是修行的根基所在。這世上,唯有鬼類是靠著一腔執(zhí)妄留存世間。